2、第 2 章
“那不如就打断他的腿吧。”小巷裡传来嘲讽带笑的声音,似乎在询问谁的意见。
“行啊,你打。”另外一道低沉沉冷淡淡的声音响起,语调有些吊儿郎当的玩味。
路過巷子的宋温言无意间听到這句话,停下了脚步。
這声音很像记忆力裡的那個人。
少女看向巷子,犹豫了一下,步伐缓慢的往裡走。
宋温言知道這附近有很多小混混,听說其中有個最厉害的人,他打架最狠,年纪也最大,早就辍学鬼.混,附近高中和职高的不良少年都喜歡跟在他身边。
宋温言平时会注意离這些人远一些,可是今天……
走近了,拳打脚踢的声音传来。
宋温言顿了顿,用力抓紧裙角,接着往裡走。
一群人正在踹地上的男生,打人的混混们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一身上下都是匪气,他们拳头狠,下脚更狠。
地上的男生被打得鼻青脸肿,求饶的力气也沒有。
其中一人倚在墙上,咬着烟冷眼旁观,他看起来比這群混混的年纪稍微大一些,沒染任何发色,头发很短,是板寸,也沒打耳洞,穿着简单的灰色卫衣,下身是工装裤,很休闲,整個人却带着难以言喻的痞气和不羁。
宋温言呆呆看着他,像是也被重重打了一拳似的,胸口滞闷。
少年抽完一支烟,取下耳朵上的烟送到唇边,身边的小弟殷勤的掏出打火机。
有人看到了宋温言,夸张大叫:“我靠,你谁啊?”
小混混们停了手,纷纷看過去,都是一怔。
“我去,這妞长得也太带劲了!”
“這小仙女什么时候来的?”
“是不是爱上老子打人时的帅气了?”
突然出现的意外让肖燃皱了皱眉,他不太耐烦的抬眸,与宋温言对视上的一瞬间,嘴角的冷笑凝固,散漫的神色也变得僵硬。
她长大了,這是肖燃脑海裡蹦出的第一個想法。
像他梦裡无数次出现的那样美丽。
甚至更美。
十六岁的宋温言的确很美好。
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温软柔弱,美丽得让人挪不开眼,她穿着干净纯洁的白衬衣和小裙子,简单纯粹。
小姑娘站在這样杂乱肮脏的小巷裡,就像一缕清新温暖的阳光,让這裡有了少许的生机,她那么格格不入,却仿佛把這裡拉进了一瞬的光明。
肖燃拿烟的手忽而有些颤抖,不动声色的往身后藏,他很快挪开眼,不再看她。
身边的小混混丝毫沒发觉俩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他上前想调.戏:“小美女,你叫什么……”
“名字”俩字儿還沒出口。
肖燃暴戾的踢中了他膝盖:“滚!”
他年纪是混混裡最大的,打架最猛,脾气也最差,跟着他的人都不敢惹怒他,不過肖燃几乎沒什么情绪,对兄弟也挺讲义气,這還是第一次动手。
被打的人名叫秦展越,他虽然也是個混世魔王,不過跟肖燃比起来却什么也不是,肖燃有股谁都沒有的狠劲儿,真要对付谁就像狮子对待蚂蚁一样简单。
秦展越忍着疼,龇牙咧嘴的抱着膝盖往后退。
這会儿他们不敢再看宋温言了,因为都发觉這小仙女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们燃哥,說不定燃哥也看上她了呢。
就在大家都以为肖燃会上去逗一逗這小姑娘的时候,他转身走了,大步流星,脚步有些紊乱。
肖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大抵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如此狼狈可怜的模样,也不想做個失败者面对這样不可企及的姑娘。
被打的人也是個不务正业的混混,前几天大放厥词要挑战肖燃,他带来的人都被肖燃的人打跑了,现在自己也浑身是伤,沒人管。
宋温言怕他出什么事,最后可能還是肖燃背锅,干脆帮他打了求救电话。
随后跑去追肖燃了。
刚刚俩人的对视让她完全愣住了。
宋温言被他陌生冷漠的眼神看着,想說的话都沒有问出口。
她想知道他怎么变成了這样,八年前为什么一声不吭的离开。
肖燃平时的生活很简单,不是打架就是喝酒,吃喝嫖.赌,除了嫖都占了個全,整個儿一社会人.渣。
在今天看到宋温言之前,他沒觉得自己脏,可看到她之后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就俩字儿,恶心。
可他半個身躯已陷入泥潭,越挣扎就越陷越深,沒人来拉他,他也甘愿颓废堕落。
秦展越和许赫看出他心情不佳,甚至是糟糕透顶,提议去喝酒,肖燃沒意见。
去的是常去的酒吧,几乎都是肖燃請客,他很奇怪,有时很有钱,有时仿佛又很穷。不過生活還算過得去,其他人知道肖燃来历神秘,从不细问。
去酒吧的路上,许赫突然“咦”了声:“那位小仙女跟着我們。”
這年還不流行小仙女這個词语,可宋温言就是仙气飘飘,真像個仙女儿下凡,大家顺口就這样叫了,觉得挺配她。
肖燃脚步一顿,沒回头,继续走。
宋温言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肖燃個头很高,她一眼就可以看到他后脑勺。
突然的,肖燃停下来,转過身。
宋温言愣了下,赶紧侧身看风景,跟踪一点技术含量也沒有。有点傻。
混混们笑出了声,肖燃冷眼扫了一眼所有人,他们赶紧收起笑。
他们觉得今天的肖燃很奇怪,平时要是有什么类似的事,他总是玩味又散漫,心情好的时候還会跟着大家笑一下,今天却很沉默,整個人都冷了下来,秦展越和许赫有眼色的不去靠近。
肖燃给自己点烟,懒洋洋睨着宋温言侧脸,她悄悄偏头看他,被他逮了個正着,连忙低下头。
肖燃啧了声,吐出烟雾:“小丫头,你跟着我干什么?”
和记忆的他不一样,那时的他对她說话总是温柔,会很珍惜的叫她甜甜。
他那年尚且才十二岁,性格温和儒雅,像個大人,总是能把她照顾得很好,彼时所有人都喜歡叫她言言,只有他是叫她甜甜。
他說要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宋温言那时不懂,却很高兴他们之间的不一样。
爸妈說過,他们从小定了亲,长大到了合适的年纪便会结婚,能一起长大是上天的恩赐。
宋温言从小就很依赖他,自然也很喜歡他,年幼时不懂喜歡是什么,却知道长大会嫁给他。
刚才宋温言跟了一路,听见小混混们叫他肖燃。
他那时不叫這個名字。
肖燃以前叫谢奂。
想了想,宋温言抬头看他。
這是九月初的夏末,他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彼此,路边的车川流不息,好像把時間拉进又拉远。
肖燃注意到她手裡拿着一束向日葵。
小姑娘素白的小手攥紧手中的花,好像有些紧张,嗓音轻轻软软:“谢奂,好久不见啊。”
她懵懂可爱的模样落在他眸中,让他心生疼。
這是一個很久沒听到的名字。
时隔多年,她還是一眼认出了他。
肖燃低头弹烟灰,声线冷漠:“你认错人了。”
他继续往前走,宋温言也继续跟。
跟了他一路,肖燃停在酒吧外。
少年偏头,果然,這丫头還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躲在一根路标后面,以为他看不到她。
還這么傻,傻得可爱。
肖燃走過去,把她从路标后揪出来,宋温言沒想到肖燃会過来动手,吓了一跳,脖子缩了缩。
肖燃很多年下手沒個轻重了,刚刚明明控制了力道,還以为自己捏痛了她,连忙放手。
他一脸冷漠:“滚远点。”
宋温言被他凶狠的眼神吓得一愣,问他:“你是不是忘记我了?”
宋温言从小就是個粉雕玉琢的乖孩子,长大了還变得這么温柔惹人疼,他听出了這话裡的几分委屈,却硬着心肠骂:“老子根本不知道你是谁,滚远点!”
宋温言虽然有些怕,還是鼓起勇气說:“我是宋温言,我是甜甜。我……”她轻轻拉住他衣服,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說:“我們還定了亲的。”
他们应该是很亲密的人啊。
宋温言一直都是這么想的,所以這么多年她从来沒有忘记過谢奂,她還是想等到自己长大,嫁给他。
却沒想到,谢奂消失了,再相遇时他改名换姓了,连性格都变了。
可想到他经历的事,宋温言不觉得委屈了。该委屈的是他才对。
宋温言的话让肖燃忍不住冷笑,他毫无丝毫的怜香惜玉,将她推开。
少年的力气很大,宋温言撞到墙,疼得轻轻抽气。
“谁他妈跟你定了亲,你要不要脸,滚蛋。”
他骂了声操,极其烦闷的踏入酒吧,沒再理会宋温言。
他们這群人是酒吧常客,熟门熟路找了一间包厢,不用人招呼,肖燃提起酒瓶就猛灌。
兄弟们鼓掌吹哨,直喊燃哥牛逼。
肖燃冷着眼点烟,喝了一瓶又一瓶。
想起宋温言娇娇软软的那一声“谢奂”
他满身邪火。
操。
他又不是十二三岁的毛头小子了。
今年二十,不禁撩。
她這么温柔是想干嘛?
肖燃酒量很好,想醉却偏偏醉不了。
满脑子都是宋温言那委委屈屈的小脸。
她小时候就喜歡撒娇耍赖,他宠着纵着,想着是自己未来的老婆,从来舍不得打舍不得骂,重话都不說一句。
她就以为他以前很温柔?
他从来就不是個好人。肖燃最后還是沒喝醉。
从酒吧出来天都黑了,他一眼就看到蹲在路边,抱着一朵摇摇欲坠的向日葵的小姑娘。
這條路不太安全,酒吧裡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她一直等在這儿?
肖燃心裡窜上一股火,几步走過去把她拽起来:“你他妈傻不傻?”
宋温言有点懵,闻到一身酒气烟味,肖燃似乎也注意到了,放开她后退,眉头蹙起来,觉得自己真几把臭。
“谢奂,你喝酒啦?”她說话很轻,温温柔柔的,带着自然而然的亲昵。
别說是肖燃,秦展越和许赫都快酥了,小仙女人长得美,声音也甜得要命。
不過他们意识到這姑娘叫老大谢奂?
什么情况?
肖燃拉着她离开,不算温柔,甚至有些鲁莽。
其他人要跟,许赫骂了句:“操,有沒有点眼力见,让燃哥办正事,咱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乌烟瘴气的一群人散了。
肖燃也拉着宋温言走远了。
他力气大,捏得她好疼,她忍着沒說话。
肖燃突然把她摁在墙上:“你到底要干嘛?”
宋温言眼睛眨呀眨:“你想起我啦?”
他就从来沒有忘记過她。
舍不得也忘不掉。
“老子问你跟着我干嘛?”
“谢奂,你好凶啊。”宋温言却笑:“我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啊。”
“所以呢,现在看到了嗎?”
他過得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
宋温言却沒提他打架喝酒的事:“谢奂,你变了很多。”
她双眸真诚温柔:“你考上大学了嗎?”
“沒有。”肖燃觉得烦。
不知是为自己的不争气,還是因为所有的不争气都被剖开摆在了她面前。
宋温言噢了声:“沒关系,也不是每個人都会读大学。谢奂,你去找工作吧。”不要做混混啦。
不過這句话她沒說出口,怕伤害他自尊心。
她知道谢奂是电脑天才,是顶级黑客。他想找工作不难的,就算沒有大学学历也应该不难。
“关你屁事。”他点烟,也不管小姑娘受不受得了烟味。
他现在又痞又坏,跟個流氓差不多。
宋温言抿抿唇,强压着喉咙中的不舒服,轻声說:“谢奂,我考上宣城高中了,明天入学,入学前会有一個钢琴考试,你還记得我学钢琴的吧,你来听我弹琴吧。”
“听個屁的钢琴,老子不感兴趣。”
宋温言觉得,谢奂真的变了好多,现在的他好凶,說话都带着一股儿痞坏的劲儿。
“那我回家啦,你有事来高中部找我吧,好不好?”
肖燃不理,宋温言也好脾气的沒生气。
他以前对她那么好,她长大了也可以对他好的,就不跟他计较啦。
宋温言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肖燃盯着她欢快的背影。
不知道她高兴個什么劲儿。
难道是因为跟他重逢?
宋温言回家的路上一直沒发觉肖燃跟在后面。
直到把她送回家,肖燃看着面前這栋华丽的别墅,突然明白他早已不是以前的谢奂,他和宋温言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不可能在一起了。
肖燃垂眸自嘲一笑。
到底他在奢求什么?
被小姑娘哄一哄都快缴械投降了?
第二天一早,宋温言出发去学校。
进校门前還忍不住张望,也不知肖燃来沒来,昨晚应该跟要他联系方式的,可是被他一凶,她有点不敢开口。
宋温言是艺考生,会被分在专业的班级,因为是重点高中,在入学前得考试钢琴专业,根据成绩分班。
肖燃一夜沒睡着,他知道今天宋温言有入学考试。
他在床上翻個身,冷啧:“谁他妈要来看你弹琴。”
肖燃住的地方有些偏僻,他不喜歡吵闹,平时跟兄弟们在一起话也不多,一开口除了让人滚還是让人滚。
暴躁大哥一枚。
安静的小区,车子偶尔从地下室开出来,原本沒人的路口突然跑出一個少年身影。
是肖燃。
他急匆匆站在路边打车。
早高峰时期,路很堵,也不好打车。
他蹙了蹙眉,突然冲着学校方向跑去。
刚才還信誓旦旦的說“谁他妈要来看你弹琴。”
现在他只想骂操。
肖燃跑得很快,奋不顾身的样子惹来很多好奇的目光。
因为速度太快,路边冲出来的电动车差点刹不住车,司机看着肖燃飞奔疾驰的背影,大声骂:“沒长眼睛啊,急着去投胎啊!”
肖燃跑到宣城高中时已经是一個小时后,他喘了几口粗气,找到宋温言考试的教室。
正巧到她上台。
她换了裙子,鹅黄色,衬得身材极好,皮肤很白。
从她上台开始,肖燃就听到许多议论声,都是在夸她漂亮。
他忍不住多看一眼她的脸,褪去了青涩的婴儿肥,她出落得绝色,就是什么都不做,也美得不可方物。
肖燃喘息的胸口似乎更剧烈了。
他以为年少的爱不算什么,可再见到她還是忍不住。
就這一回吧,他想看看她。
一眼都行。
肖燃低头点烟。
教室裡响起钢琴声,让他把玩打火机的手顿住。
她弹的是《遥远的重逢》
肖燃抬头看她,姑娘坐在黑色钢琴前,她指尖跳跃,动听的琴声流淌。
他的呼吸慢了下来,仿佛回到八年前,他陪她去参加青少儿钢琴比赛。
宋温言拿到第一名,乖乖站在他面前他,要他夸她。
肖燃那时是谢奂。
谢奂哄她乖,說:“甜甜是最棒的。”
现在這一年,他二十岁,她十六岁。
都长大了。
九月阳光不辣,挺暖和。
她仍旧在追逐自己的梦想,那么耀眼夺目,满身光芒,可他已经腐朽灰败。
宋温言弹完琴,教室裡掌声一片。
沒出意外,她被分到了重点班。
出教室时,仍旧沒看到肖燃。
宋温言有些失落的离开,转角却被人猛地一拽。
肖燃困住了她。
她眼睛一亮:“你来啦!你看到我弹琴了嗎?”
“嗯。”
“我弹得怎么样?”
肖燃盯着她欢快的小脸,嗓音哑:“挺好。”
宋温言看到他脸上的汗,T恤也湿了,皱起眉:“谢奂,你跟人打架了嗎?”
“沒有。”
“那你這是怎么了?”
好狼狈的样子。
肖燃糙裡糙气的擦了擦汗,沒看她。
“打篮球打的。”
她不必知道他做過什么,正如她不必知道他发生過什么。
因为他们不会有未来了。
宋温言忽然踮起脚尖亲他脸颊。
肖燃浑身僵住。
好半响,他低眸:“你在做什么?”
宋温言盯着自己脚尖:“你长大了,我也很快会长大,我們很快就可以谈恋爱了。”
她嗓音软糯温柔:“你等等我呀。”
等我长大嫁给你呀,谢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