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杀人诛心,兵来将挡
這段時間以来。
姬明月主掌天心阁。
就见着了真颜色。
原来身为一個王府郡主,金枝玉叶出身的小女孩,可以說,姬明月日子应该過得无忧无虑才对。
别說干实事了,就算是做点家务事,都会把事情搞成一团糟。
這也是所有养尊处忧的千金小姐通病。
非不能也,实不为也。
但姬明月却不同。
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之内,经历了父母反目,兄妹睨墙,再到流落市井,艰辛度日,真可谓是处处危机,朝不保夕。
对于一般人来說,這种巨大的落差,足以击溃一個人的的心志,指不定,哪一天就彻底受不了,神经崩毁了。
但是,姬明月不一样,她在苦难的日子裡,找到了心中的一束光。
接下来就是千裡追杀,生离死别,再到父亲狠心把他当作筹码工具,看尽人情冷暖,再到挥剑自救,杀出重围。
這是一种蜕变,就如浴火重生。
种种苦难并沒有击垮這位看起来柔弱,实际上坚强的小姑娘。
她直面淋漓鲜血,甚至,亲手将自己父王埋葬,告别過往,却仍然保持着心灵有如明月般皎洁,照亮着漆黑夜空。
也守护着平王军不为人知的最后一片净土。
陈平之所以在正面战场上纵横捭阖,从不担心身后会传出什么萦萦苟苟的一些事情,就因为身后有着這么一柄剑,一柄天心明月剑。
可以說,刚過十六岁生日不久的小姑娘,還在花季年龄,就已背负了许多。
她一個人,活出了两個人的精彩。
之所以能做到這一步。
不仅仅只是因为明月小郡主与陈平两人同心,相互之间有着诸般共识。
還因为她的能力。
她总能够在草莽之中,提拔选出一些最适合的人,放到最适合的位置之上。
更能知道,有那么一些颠沛流离,求而不得的高手,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明月在天,星河观影],不但是一种心法境界,对敌之时妙用无穷。
更能烛照幽微,最能发现,别人心裡最真切的想法。
如此一来,才能不被那些老江湖蒙骗,从无到有,短短数月時間,就扯起一张弥天盖地的情报大網。
不但覆盖江南、江东、西南、海外,就连朔方、玉京,中原各府各县,都布下了一些暗子。
其中,虽然有着陈平挥洒出的海量银钱作为支撑。
但是,姬明月的個人能力,也完全不用怀疑。
一般的小事,小郡主本人,就已经直接处理了。
并不会禀报到陈平這裡来。
她知道,别看如今南方一统,平王麾下已是拥兵百万,声势浩大至极。
在外人眼裡,几有问鼎天下之势。
但是,真实情况,却并非這么乐观。
南方的安稳,强大的势力,完全寄托在一個人的身上。
所有根基,都系于陈平一身。
若是陈平能保持一直强势,一直纵横不败,那倒是好說。
若是陈平一朝败北,对這四百一十四座大大小小城池,对数万万百姓的统治,很快就会如同海面上的影子一样,成为世人眼裡的笑话。
世人都是健忘的,更别提那些“朝生而暮死”,只求一口饱腹,终日辛劳度日的百姓。
他们不会理会這头顶到底是哪一片天空有雨,哪一片天空晴朗。
他们只想着能够活下去,活一天就是一天。
偶尔会赞叹一声,皇上英明。
或者叹息一声,天道不公。
如此而已。
今天,陈平可以在他们的心裡种下烙印,铸就仁德、无敌的形象。
明天,也可以变成暴虐、无能的样子。
世事变化,人情反复,就是如此。
看起来不可思议,其实就很正常。
所以,姬明月知道,如今所有的事情,加起来,都比不上自家七哥修为的进步。
无论是北周王廷,還是大离玉京,都有着极其厉害的高手虎视耽耽。
从陈平的行止之中,也可以判断出来。
想要对付那两方势力。
其实,自家這位一直表现得无所不能的七哥,真不是那么有把握。
甚至,她還看出来了,七哥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担忧和急迫。
那是一种名为“焦虑”的情绪。
“一切的焦虑、不确定,只缘于自身实力的不足。”
這句话,還是七哥亲口告诉自己的。
姬明月一点也不敢忘却。
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想让這南方大地安稳平和,快速发展起来。
不让湖海兴波,大肆编练兵马,令万民安乐。
她希望,沒有任何事情,干擾到七哥的修行。
可是,今日她发现自己忍不住了,這件事,看起来很小,实际上却很大。
一個处理不好,有可能坏了七哥在南方的布局,坏了大好形势。
……
听着姬明月禀报上来的诸般信息。
饶是陈平自问泰山崩于前而色不稍乱的沉稳,也忍不住眉毛重重跳了一下。
“来者不善,善都不来,能做成此事者,背后之人很不简单呐。”
他抬起头来,目光似乎看穿了千山万水,看到了暗裡隐藏起来的刀光剑影。
天下争龙,无所不用其极。
有些时候,战争往往发于微末,在对手還沒有反应過来之前,就已经奠定了胜势。
并不是每一场战争,都会打得轰轰烈烈,荡气回肠的。
就如姬明月小丫头现在报上来的一些消息。
陈平隐隐嗅到了其中一些不好的味道。
也忍不住暗暗感叹,小丫头敏锐感知。
“把此事前因后果說一下,又有哪些人遇害。”
“遇害的人其实不多,目前只有三十六人,但是受到攻击者,却足足超過两百余人。”
姬明月眉间微带自责。
对方在短短十余日之间,就做下這等事情。
自己的反应還是有些慢了。
以至于,很多本可避免的损失,已经形成。
“影响最深刻的是凤元图先生巡视水利之时,受乱民冲击,身受重创,并且,风评受害……事后有人审问,乱民首领曾在凤家大肆扩张家族势力之时,打压杀害的游商和江湖散人。”
陈平呵呵轻笑,眼中却全无笑意:“此事說起来也不冤枉他家,当初凤家富甲天下,受他家逼迫,商事争斗,也是刀光血影,被逼死的何止一家两家。”
他已经猜到对方的手段了,无非就是揭露凤家当年的恶事,再把這些事情,传遍天下。
引起众人仇视。
這人嘛,不患寡而患不均。
你若說凤家是坏人,沒人感兴趣。
若說凤家当初怎么珍珠如土金如铁,那就有千千万万的人感趣了。
但凡一個商业家族的兴起,骨子裡肯定是满溢着血腥原罪。
凤元图身为凤家后人,无论他本人操守品德如何,父债子還,血脉罪孽在身,他的风评還能好到哪去。
换在后世某個時間段的說法,這位就是“资本家崽子”,在路灯上……吊……死,在台上、斗……死,就是最让人大快人心的做法。
“继续說說吧,看看他们還有什么样的手段?”
原秋先生,再进南云城时,受部下火并,断了一臂,差点当场身死……
火并的原因也很简单,传出消息满城皆知的,就是原秋先生当年曾为北周效力,为虎作伥,谋害百姓。”
所以說,名气太大了也不好。
当初原秋原仲德被世人认知,就是他那“心慈手软”的名气,并且,還提出了“攻心十策”,以及“内圣外王”的谋略。
不說别的,就說他這套理论,直接间接,等若为北周兵不血刃,打开了南下的门户。
若非他的出谋划策,北周胡人腥膻之辈,又谈什么进入中原就不离开了。
他们肯定也会像以往每一次那般,抢掠一番,就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因为,胡人是马背习性,逐水草而居……在中原沒有根基,他们呆不住。
也正是原秋出于南朝,了解南朝,才能想出這等温水煮青蛙的毒计。
看起来是“心慈手软”,实际上是给北周胡骑插上了翅膀。
从此一飞冲天,有了改朝换代的资本。
从某方面来說,原秋此人是一個大大的人才,在内政民心方面尤其擅长。
這也是陈平明知他有大罪,又曾为敌方效力,仍然舍不得杀死,留他为了自家麾下治理地盘的原因。
這时,竟然传出原秋,被人以“为胡人效力”的罪名攻击,就连陈平都不得不叫一声服气。
他面色淡然。
心知对方這一招其实是攻心之计。
甚至,都不属于阴谋的层次了。
阴谋之所以为阴谋,就是见不得阳光,一旦被发现之后,破坏力就会大大减少。
但对方這种做法,似阴谋又非阴谋,却是直直打在自己的痛点上面。
而且,還偏偏不太好破。
“接下来呢?還有什么手段,一并說出来了吧。”
陈平看到姬明月的面色。
他知道,如果仅仅是凤元图和原秋遇袭一事,虽然有些影响到自家治政安排,却也无伤大雅,毕竟這两人都沒死。
名声败坏一些,也算不得什么。
反正他们都无处可去了,该干活還是得干活。
“問題就在這裡了,但凡厉害谋士和治政官员,都出现了名声上的抹黑,当然不仅仅是抹黑,如先前凤元图先生和原秋先生两人,是被人揭了老底……
被掀底的,還有主政兴庆府的小桌子,却是被人传出当初他家兄弟两人同时那個……然后去靖海王府讨個出身。
并且,把两兄弟曾在求学之时,流连烟花之地,攀附权贵子弟,替人奔走,欺压良善的事情,也一并說了出来。”
小桌子、小凳子两人,少年时代,也跟许许多多的少年人一样,走了不少的弯路。
当初破庙醒来之后,陈平与几人相依为命,互相扶持。
渐渐的,也看出来了,小桌子、小凳子两人本性其实不坏,只是功利心有些强了。
当然,有野心不是坏事,大抵是不满足于本身生活现状,想要努力向上爬,這无可厚非。
但這两兄弟无论对别人如何,至少,对自己這位“七哥”,却是很够意思的。
当他们被胡人十三皇子麾下江湖好手拿住之后,被严刑拷打,任意凌虐,却始终沒有出声自己這位“七哥”。
甚至,小凳子還为此丢了性命。
小桌子也改了性情,从性情宽厚,变得阴沉起来。
陈平让他跟着原秋学习治政之道,也是看在小桌子卓孟此人,本身就有着才学,也有着這方面的一些天赋,念在当日旧情,提携一把而已。
就连他少年时候的一些烂事,也被人掀了底子。
陈平属实沒想到。
背后的黑手,到底還有什么不知道的。
一些隐藏的最深的消息,很可能除了本人之外,就沒人知道,但都瞒不過這暗中操持一切的黑手。
說到這裡,姬明月语气越发低沉。
“漓阳城张永、王皓、唐子峰三人当场身死,不是被暴露出暗中上下其手,收受好处,欺压百姓的事情,就是家中私藏钱财美妾……
還有,闹得最大的,是广云府知府秦渊,死在十四房小妾的肚皮上,当日,看笑话的人,在他的床底开出一個密室,从中起出百万两白银。”
“所以,這些人都是意外身死?而且,他们的不光彩的事情,全都传播出去了?”
陈平隐约明白了,对方如此做法的用意所在。
“消息倒是传得沸沸扬扬的,意外身死,却是未必,死去的三十六人,各居重要城池要害位置,其中有二十七人,是死在刀剑之下。
刀是割鹿刀,剑是仁义剑。”
姬明月神情有些无奈。
“這一刀一剑,打着替天行道的名义,不但到处杀官,并且,還把那些丑事宣扬得四处都是,现如今,市井乡镇之间,最有名气的,不是七哥您的义薄云天之名了,而是這两人。”
“割鹿刀与仁义剑嗎?”
陈平拿起刚刚出炉,還温热着的风云榜单,就看到上面割鹿刀已经排在地榜第八,此人名叫张大牛,出身猎户,受大户欺压,父母双亡,逃入深山成为流民。后来得到奇遇,苦练功成,事后行道江湖,专杀贪官,救助弱小。
割鹿刀的“鹿”,自然不是說的這位张大牛侠士的打猎行为,而是代指天下。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要为天下割一刀,刮骨疗毒,其气魄何等惊人。
再加上這個土裡巴叽,让人喷饭的名字,是不是很能让底层百姓喜爱呢?
這根本就不用怀疑。
陈平甚至觉得,就凭他近些时日做下的這些事情,登高一呼,从者云集。
当然,他若是說,平王治下,全是藏污纳垢所在,重用的官员,也全是坏人,相信,百姓们也是相信的。
也不用多說什么。
只是把那些贪……官的家资和美眷直接亮出来,把過往不堪一一罗列。
自然而然,底层百姓就人人称快,高低也得說一句“杀得好。”
如果在平常时日,陈平自己都要說一声“杀得好”。
但是,偏偏在這关键时刻,南方刚刚稳定下来,北周和南离虎视耽耽的当口,就暴露出如此多的蛀虫来,并且,還不是陈平亲自派人动手,甚至不是平王军势力自我清查,而是外人出手,這事就不太好說道了。
观一叶而知秋。
上梁不正下梁必歪。
那么,下面全是這种人,上面的人又能好到哪去。
再怎么样,一個尸位素餐的名头就躲不過去。
享福、好处,你都得了,就是不干人事,不做正事。
欺负老百姓,才是专业的。
长此以往,民心丢了,福缘沒了,气运大跌,看起来,损失不算太大,实际上,這是在挖陈平的根基。
這才是陈平觉得棘手的原因所在。
“你是說,三百一十八城,同时出现骚乱,有人遇刺,有人风评大坏,更多的人惶惶不可终日,连出门都不敢了。”
“是,不揪出這割鹿刀和仁义剑两人,很可能会弄出大事来,对了,這割鹿刀似乎行踪极其诡异,今日在东海,明日就可在漓阳,再過两天,又可能出现在重阳城。”
明月郡主也有些不解。
皱着好看的小眉毛,神情微显慎重。
她怀疑,這两人是极厉害的大高手,故意装扮先天境,让人轻视的同时,也好连续出手。
“你啊你,這时就钻牛角尖了吧,难道沒看出来,這两人或许不只是两人,而是两個称号呢?而且,无巧不巧的,偏偏在最恰当的时候,登上地榜,一人排名第五,一人第八,還全是底层百姓出身。”
一人出身猎户逃民。
一人出身佃户流民。
這割鹿刀和仁义剑两人,叫做张大牛和李狗蛋,很巧吧,简直是故意设计出来的一般。
而且,最巧的是,他们每做下一件事情,都必然掀底,永远站在百姓的身边,永远,站在道德的最高处。
如此一套连招打下来。
陈平都感觉,自己還真是十恶不赦之徒。
麾下全都是臭鱼烂虾,蛇鼠一窝。
他甚至感受到了福缘的流失,从每天14点,渐变成13点了,很可能還会一天天往下跌。
“七哥是說,這是大离王朝,或者是北周胡人的手段?”
“或许是,或许不是,但有一点却可以肯定,风云榜一定是出手了。”
陈平笑道。
也不等姬明月小丫头细想,直接揭开谜底。
“你是当局者迷了,手中掌控着天心阁,就以为天下有那么多人,会知道這许多隐秘嗎?
有些阴暗的隐秘事件,就连你布下的天心阁情报網罗都沒能探查出来,他们又何德何能,可以如此了如指掌?
除了一個组织,就再沒有任何人可以做到。”
陈平一眼看穿其中的奥妙。
一直以来,他就感觉到风云榜這個东西,有些不科学。
凭什么,自己当初一出手,就被看穿底细,就算是躲在幽深暗夜密林之中,出手招数,修为提升,都瞒不過那风云榜单。
這东西,到底是什么机制在发挥着作用。
又为何要排出榜单来。
难道,沒人知道,榜单一出,天下多事嗎?
如果是在上辈子,谁敢冒然排出這等榜单,肯定会招来暴力机构的疯狂打击。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为了一個排名杀来杀去,腥风血雨的,任何一個成熟的机构,都不会允许有這等势力的存在。
能一直存在下去,很明显,就是拿這榜单背后之人沒有办法。
只有這個原因。
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就很明白了。
“此时隐忍不得,天心阁所有高手,出手捕杀這伙人,這一次,让师姐也一同出手,混元铁骑全军出动。”
陈平神情冷然,下令道。
你有张良计,我有過墙梯。
你算计民心,算计气运福缘,却不知道,百姓本就善变,今日恨你入骨,明日就会转头忘记。
他们不但不记恩,也不记仇,不记吃,也不记打。
从长远看来,清除掉如此多的蛀虫,纯洁了队伍,倒也是好事一件。
等到把這四处针对官员的势力,彻底铲除,再发几张安民告示,就等于什么事情,也未曾发生過。
对于福缘的获得,气数的稳定,陈平是认真的。
這次准备下重手,哪怕是对付最神秘的一股势力,也绝不手软。
“是。”
姬明月叉手一礼,杀气腾腾的派兵遣将,并寻找韩小茹,准备全面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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