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忍不住說了
五龙峪和后沟相距不远,陈观上大学前经常去玩,還在徐忠厚家吃過饭。
四年不见,徐忠厚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脸色黝黑黝黑的,精气神更足了。
今天晚上,陈观是小试牛刀,凭着酒壮怂人胆,把朱所长和小杨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這是陈观有生以来最牛的一次表现了。满院的乡亲们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让谁干啥谁干啥,都沒有二话。特别是那些姑娘小伙们,看陈观的眼色裡都有了几分膜拜的意思。
陈观知龗道自己现在就站在风口浪尖上。
知识就是力龗量這句话现在陈观算是彻底体会到了,他读了那么多书,平时不注意,這到了关键时候,這些书就起作用了。
陈观的专业就是汉语言文学专业,除了古代汉语、现代汉语外,主要专业课程都是文学史,包括古代文学史、现代文学史、欧洲文学史,其中大量的時間都是閱讀和人物分析,对各色人等的形象和心理活动都要进行分析。這還不算,中文系学生读书在各专业中是最杂的,不要說是别的书了,连《圣经》、《古兰经》這样的宗教经典都列在文学史裡,要专门讲授很多课时的。至于《孙子兵法》、《韩非子》,那都是古代文学中先秦诸子篇章要专门讲授研读的。
陈观上的四年大学,除了做家教外,時間都送给了课堂和图书馆,读书博而杂,包括《水浒传》、《三国演义》、《红楼梦》,甚至金庸的小說,那都是反复研读的。這些经典之所以经典,就是因为人物生动。人物之所以生动,是因为作者把握住了人物性格和心理,這样写出来,斗智斗勇宛如真事,自然就成了经典。
平时觉察不到,這個时候陈观精神高度集中,徐忠厚一到,陈观马上脑子裡就出现了一系列問題,比如是谁通知他来的,他是从哪裡来的,他和朱所长是什么关系,他和白家兄弟是否已经见面,他接下来会持什么态度,会采取什么办法来处理此事,等等。而且,陈观還一眼看出,這徐忠厚别看是個村支书,实际上是一個绵裡藏针的人物。他一来,一定是要往和解上說的,因为他和白家有关系,和朱所长熟悉,還是村支书,不愿意把事情闹大。
善于揣摩人心,是当官的基本功。
陈观不知不觉之中,开始琢磨人,入门了。
徐忠厚打量了一眼陈观,就开始說话了,语气裡透着亲切,就象說自家子侄一样:“观子,啥时候回来的?這孩子,一上大学咋四年不回啊?好出门不如赖在家,虽說是省城,條件好,但咱是山裡人,沒钱,娃都跟着受委屈!学校食堂不知龗道啥样,你平时能吃饱不能?”
要是陈观回洛水前遇到徐忠厚,光是這几句话,都能把陈观感动哭。這個时候不行,陈观差一点被朱所长带走,而且朱所长還鸣枪示威,稍有不慎,就可能酿成血案。此时的陈观,那還真的是心比石硬!
陈观微微一笑:“谢龗谢忠厚伯,我今天刚到家。我很好,在学校能吃饱。”
徐忠厚从陈观的语气裡感觉到了一丝拒人千裡之外的意味,马上就想到陈观一定是知龗道了白爱国和自己的关系。要搁在以前,這孩子听话着呢,哪裡会這样见外么!
既然陈观对自己起了猜疑之心,這话就不好說了。徐忠厚沉思一下,直接說到:“观,事情我也了解了一些。情况是這样的,白爱国确实是把你家的提留款算错了,但是他沒有认识到自己算错了,因为他是照着上一任组长的老底子往下拖的。因此,你和他在打麦场发生争执后,他想不通,先是跑去找了我,被我数落了一顿。满想着這事就過去了,沒想到這娃一根筋,到我那裡沒告赢,觉得自己這小组长当的不值,出力不讨好,一口气憋不住,就想和你见個高低,跑去撺掇着把朱所长给喊来了,想着要给你办個难堪。你们都是年轻人,一個個都心高气傲的,互相看不上眼也很正常。不算是多大個事儿,只不過白爱国這样做有点不仗义,丢我們五龙山汉子的人。回头呢,我們村两委开個会,让白爱国做检查,多收你家的钱如数退回,包括电费,收错了就得改。都是乡裡乡亲的,谁都不能欺负谁。朱所长呢,人家是公安,我也不好多說什么。不過要我說啊,朱所长這事做的也太冒失了。别說陈观是個刚毕业的大学生,马上就是国家干部了,就是换作任何一個人,在沒有准确可靠的证据之前,你们派出所就敢听信一面之词去带人?他白爱国是你们的领导?而且,我們都是喝五龙河水长大的,五龙山有五龙山的风俗,人家家裡正在待客,你去人家家裡拿人,這叫脏摊子!要是搁在過去旧社会,那都是结血仇的事情。你老朱大小也是個领导,几十岁人了,咋就這么冒失呢?脑子都不转圈?我谁都不偏,你们說是不是這個理?”
理当然是這個理,問題是徐忠厚骂了白爱国又刺溜朱所长,都是为了安抚陈观。說是不偏不向,实际上裡面的话意陈观已经听出来了,這老支书举起的是木匠斧子一面砍,想要他放朱所长走人,事情就此结束。
陈观心裡一阵冷笑:“這徐忠厚,說的道貌岸然的,实际上還是帮着朱所长和白爱国。儿媳妇還沒過门呢,就坐到了白家的凳子上。老东西!”
陈观猜的基本是徐忠厚的心思,但有点片面。徐忠厚向着朱所长、白爱国不假,他還有一层心思,那就是不愿意五龙峪出事儿,那样他当支书的脸上无光。
徐忠厚不愧是当支书的,說的话听起来有理有情,只不過是把白爱国的诬告說成了不服气、和陈观斗气,把朱所长违法违纪說成了做事冒失和不懂风俗人情,听起来痛心疾首,实际上都回避了实质性問題,是用瓦工的泥摸在墙上泥墙,力图把墙上的坑坑洼洼泥平。
徐忠厚用的是农村和事佬常用的手法。
朱所长马上就站起来說到:“陈观兄弟,今晚這事儿是我错了,明儿你到龙湾镇,不,咱哥俩到明水城去,哥哥我好好龗的請你吃顿饭,算是给你赔罪!行不行?”
陈观淡淡地說到:“不用了,我沒有時間,你也還得留着钱請律师!”
朱所长急了:“杀人不過头点地!我都已经认错了,你還要咋滴?就這点破事,难道你還想着能把老子枪毙了不成?”
陈观笑了:“我和你前世无仇、今世无怨,今天之前根本都不认识,枪毙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嫂子和孩子都盼着你平安呢!你說是不是?“
朱所长一听陈观语气和缓,忙不迭地說:“是、是、是!”
陈观眼睛一眯,又說道:“不過呢,我這人嫉恶如仇,眼裡不揉沙子。你說是不是?”
朱所长有点懵了,不知陈观为龗什么這么问,只能說是。
“白爱国因为给我家多算提留款,被我揭穿后背后下黑手,竟然去找你来抓我,這笔账必须算清楚。否则,我老陈家在五龙峪就抬不起头!你說是不是?”
朱所长更糊涂了,只能說是。
“你是警察,有人陷害我,你得帮我治他,你說是不是?”
朱所长嘴巴微张,說不出话来了。
“所以,朱所长,虽然咱俩沒啥過不去的,但你必须给我讲讲,白爱国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才能让你晚上带着枪来抓人!你說是不是?嗯!”
陈观语气冰冷,朱所长满脸通红。
“你要是不說,那就只能等县局的领导到了再說,沒啥可商量的!只要你說出来,咱俩坐下喝酒。喝完酒你回龙湾镇,我在家睡觉,以后见面是兄弟。否则的话,這官司我和你打到底,上明水城、水泉城、省城都行!”
陈观话音刚落,却听朱所长气急之下已经說了:“不就是几條烟么?有啥大不了的?烟酒不分家,知龗道吧?就凭這几條烟,你還能把我球咬了?”
“几條?”
“10條,咋的了?”
“啥牌子?”
“红塔山!”
全场寂静!
徐忠厚想不到自己一番话說完,朱所长一表态,陈观竟然尿的更高了,正要出言劝阻,却不想陈观话赶话、话套话,已经追问出了实情。
陈观看朱所长的目光满是怜悯:“10條红塔山烟就能收买你,把你当狗一样使唤,让你咬谁就咬谁,你也太不值钱了!象你這种人,不值得我多费口舌。你走吧!”
朱所长沒有能走了,他刚到院门口,就遇上了接到县局通知先一步赶到的龙湾镇派出所所长、指导员,被堵了個正着。
一见面,所长心急火燎地问:“老朱,怎么回事儿?为龗什么开枪?”
朱所长张口结舌,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话来。
指导员着急的是枪在哪裡,马上就问:“枪呢?”
小杨回答說在他那裡,說完就赶紧掏出枪,交给了所长。
枪一到手,所长变脸了,指着朱所长的鼻子就骂开了:“你狗日的眼裡還有我這個所长沒?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敢持枪下乡抓人?是不是龙湾镇派出所容不下你這條狂龙了啊!想滚蛋早点說,少他妈的给老子上眼药、戳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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