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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一梦五百年 (中)

作者:未知
沈默不能入眠,他借着幽暗的天光,端详着趴在桌子上的…父亲,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他不是为眼前的衣食发愁,虽然這看起来是個大問題,但有這位…父亲在,应该不会让自己活活饿死……吧。 他更不是为将来的命运发愁,他相信只要自己恢复健康,命运就一定在自己手中。不管身处何时何地,他相信自己一定行。 他睡不着觉的原因,說出来要笑掉一些人的大牙——他为能有一個关爱自己的父亲而兴奋不已。也许是性格的融合,也许是心底的渴望,他对這個一看就是人生失败者的父亲,除了称呼起来难以为情之外,竟然一点都不排斥。 前世的孤独和无助深刻的告诉他,努力奋斗可以换来成功和地位,金钱和美女,却惟独换不来父母亲情。那是世上最无私、最纯粹、最宝贵的东西啊,可他偏生就从来不曾拥有。 现在上天给他一個拥有的机会,這对于一個自幼便是孤儿,从未享受過天伦之乐的人来說,简直是最珍贵的礼物! 所以沈默决定放开心怀,努力的去接受他,去享受這份感情…… 一夜在胡思乱想中度過,不知不觉天就亮了,小鸟在窗台上叽叽喳喳的觅食,也把趴在桌上的沈贺叫醒了。他揉揉眼睛,便往床上看去,只见沈默正在微笑的望着自己。 沈贺的眼泪一下子就夺眶而出,起身往床边跑去,却被椅腿绊一下,踉跄几步,险些一头磕在床沿上。他却不管這些,一把抓住沈默的手,带着哭腔道:“天可怜见,佛祖菩萨城隍爷保佑,终于把我儿還我了……” 沈默用尽全身力气,反握一下他的手,嘶声道:“…莫哭……”虽然已经接受了,但‘爹爹’二字岂是那么容易脱口? 沈贺沉浸在狂喜之中,怎会注意這些枝节末梢,抱着他哭一阵笑一阵,把個大病未愈的潮生儿弄得浑身难受,他却一味忍着,任由沈贺发泄心情。 過一会儿,沈贺可能觉着有些丢脸,便擦着泪红着眼道:“都是爹爹不好,往日裡沉迷科场,不能自拔,结果把個好好的家业败了精光,還把你娘拖累死了……”一想到亡妻,他的泪水又盈满眼眶,哽咽道:“你娘临去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把你拉扯成人。可她前脚走,我就险些把你给沒了……我,我沈贺空读圣贤之书,却上不孝于父母,中有愧于发妻,下无颜于独子,我還有何面孔能立于世啊……” 沈默前世成精,揣测人心的能力,并沒有随着身份的转换而消失,他能感到沈贺正处在‘自我怀疑自我反省’的痛苦阶段,要么破而后立,要么就此沉沦了。 他本想开导几句,给老头讲一讲‘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只有笨死的狗熊,沒有憋死的活人’之类的人生道理。但转念一想,自己個当儿子的,說這些话显然不合适,便无奈住了嘴。 不過沈默觉着有自己在,老头应该会重回新振作起来,便紧紧握着他的手,无声的给他力量。 好半晌,沈贺的情绪才稳定下来,他擦干脸上的泪水,自嘲的笑笑道:“這辈子還沒哭這么痛快呢。”轻拍一下沈默的肩膀,他面色极为复杂道:“苦读诗书数十载,方知世上无用是书生。从今天开始,我要找份营生,好好养活你!” 沈默感激的笑笑,想了想,還是开口道:“您不必勉强自己,等孩儿身体好些,自有计较,咱们无需为生计发愁。”說着呲牙笑笑道:“說不定下次就能高中呢。” 沈贺仿佛从不认识一般,上下打量着沈默,宠溺的揉揉他的脑袋,开心笑道:“天可怜见,潮生這次因祸得福,长大懂事了。” 沈默微微侧头,躲开沈贺的手,舔一下干裂的嘴唇道:“奋斗了半辈子的事情,放弃了岂不可惜?” 沈贺又是吃了一惊……這倒不怪他爱吃惊。一個以前還木讷难言的少年,突然說出這样深沉的话来,搁你身上你也吃。但沈相公毕竟是秀才出身,很快便联系到‘否极泰来’這样的玄学观点上,起身在屋裡走几圈,兴奋的搓手道:“看来祖宗有灵,让我儿的灵窍早开,果真是冥冥中自有定数啊!” 沈默虽然不敢苟同,但对无需自我辩解很是满意,便紧抿着嘴,笑而不言。 沈贺又在屋裡脚步沉重的转几圈,突然定住身形,十分严肃的望着沈默,仿佛做出了最重大的决断,沉声道:“潮生,为父决定了,就此不再读书了。” 沈默翻翻白眼,心道:‘感情我白說了。’便要开口劝道,却被沈贺挥手阻止道:“你好生将养身体,万事都不要操心,一切有爹爹呢。” 沈默隐约猜到他的决定,面露不忍道:“您……”话說到一般,却又被重重的敲门声打断。 爷俩回头望时,那门已经被推开,一個怒气冲冲的婆娘出现在两人眼前。只见她穿一身花花绿绿、皱皱巴巴的长裙,身材肥短、面目可憎。伸着根萝卜似的指头,指着他俩便开了骂:“侬個促老头和個小娘生,大清早上就在個堂裡走来走去,着急起去报头胎啊!” 沈默对她的安昌土音很不适应……反正横竖是骂人的话,也沒必要听下去。想将那臭婆娘撵出去,身上却沒有半分力气,压根坐不起来;想要跟那女人拌嘴,又几乎听不懂她在說什么,只好闷闷的斜着眼,让老头对付她。 但沈贺显然不是這泼妇的对手,涨红了脸也說不出话来。被骂得狠了,才憋出一句道:“還不让人在自個屋裡走道了么?” “啥西?自個屋裡头?”泼妇激动的唾沫横飞道:“這是侬家么?昨夜头還是我家阁楼好不好?”后面又是一阵语速极快的漫骂,沈默是一句也沒听明白。 沈贺却听得明明白白,這让他表情十分难看。几次想要趁她换气时反驳,却不曾想到,她的肺活量极为惊人,竟一直保持着喋喋不休的状态,沒有丝毫停顿。 沈贺无奈,只好闷不作声,沉着脸随她骂去。 那泼妇足足骂了一刻多钟,直到汉子喊她回家吃饭,這才意犹未尽的啐一口浓痰道:“一天不死出去,就骂侬一天!”說完便摇着肥硕的屁股,吃力的下楼去了。 望着她蹒跚离去的背影,沈贺生了半天闷气。突然听到肚子咕咕直叫,便愤愤道:“野蛮粗鲁,简直是不可救药!”這才冲淡了心中的郁闷,朝沈默勉强笑笑道:“潮生,饿坏了吧?” 沈默摇摇头,轻声道:“那婆娘为何发飙?我看是故意找茬。” “找茬?确实是。”沈贺苦笑道:“這间阁楼原是她的库房,现在被咱爷俩占了,她当然不高兴了。” “我們住的是她家么?”沈默难以置信道,在他的印象中,老头是個死要面子的书呆子,宁肯搭草棚也不愿寄人篱下那种,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呢? “不是,”沈贺神色一黯,不迭摇头道:“這裡是沈家大院,我們本家太爷安排咱们住下的……至于那泼妇,跟我們一样,都是投奔本家的,只不過先来欺负后到罢了。”越說表情越黯淡,沈贺不想在儿子面前再說這些,便强打精神道:“莫理她,就当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吧。” 說着从门后提起個米袋,小心翼翼地倒一些进砂锅裡,便默不作声的添水生火,坐在小泥炉边发起了呆,口中似乎還念念有词。 沈默能隐约听出,他念的是‘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便知道老爹心裡一定很难受。想說点什么,却不知该如何措辞,只好低声安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沈贺身子一僵,使劲点点头,却不再說话。待米粥煮好,他盛大一碗端到沈默面前,轻声问道:“能自己吃嗎?” 沈默活动下手腕,点点头道:“沒問題,手上有些气力了。” 沈贺便将碗搁在床沿上,低声道:“慢慢吃,吃完了继续睡。大夫說,睡觉最养人了。” 沈默又点点头,见老头端起砂锅,转過身去,背对着自己坐下,似乎在吃饭,似乎在抽泣。 -----------------------------------------分割--------------------------------------- 咱们也不凑字数啥的,就是本本分分写,大家也尽量推薦收藏支持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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