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李总编不敢问林源要什么书面指示,但也說道:“林部长,现在您有時間,請您到我們社裡考察一下,你和马市长都好久沒有考察過我們报社了,我們都等着领导的光临。如果做得不对的,請批评指正。”在這個时候去考察,自然是对《绍城日报》当前工作的一种认同。
面对這二個不敢担责任的家伙,林源心裡恨不得踹他们几脚,但嘴裡却說道:“二位,今天時間還早。我們先不谈這個,我們先聊聊天,怎么样?”
李总编和范台长相互对视一眼,虽然知道林源葫芦裡卖的什么药,但還是不知道他心裡又想出什么高招来。二人都从心裡冒出一個感受:“林源這家伙的骚主意真是多,一会一個。”
二人都满脸堆笑地說道:“好,時間還来得及。”
林源先請二人坐下,又把老婆喊来为二位泡上茶。等老婆出去后,他笑着說道:“我們现在是拉家常,你们不要坐得這么正规,随便說說。我有言在先,這聊天的话說了也就說了,你们可不要往心裡记。你们先开始還是我先开始?”
二人喝着茶,笑着看着林源,但笑容裡明显有假,脸上的笑也是装出来的。
林源也只好装着沒看见,将单人沙发象征性地拖了拖,移动了约一毫米,然后对坐在长沙发上毕恭毕敬的二人问道:“范台长、李总编,我问你们,上任姓王的书记刚来的时候架势怎么样?”
二人终于知道林源要說什么话了,但還是沒有回答他,只是认真地听他說。
林源见他们不說话,就自己回答道:“他开始架势很牛皮吧?就如电视裡的御驾亲征一样。几乎是谁都不理,完全是一副舍我其谁,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每次开会都是他一锤定音,听不得反对意见。呵呵,他那個形象,你们和我都心裡有数,对不对?
你们即使沒有参加過常委会,但也参加過他主持的其他大会吧?或者在其他场合见過他几次面。回想一下,你们是不是觉得他是不是每次都把眼睛和鼻子都翘到天上了?我不是說他的坏话,只是有事說事。你们知道他为什么這么牛不?哼,不就是仗着他省裡有人、身子后面有后台?那时候谁不說他将成为我們绍城市說一不二的人物?我們当时也都吓了一跳吧?结果呢,他還不是灰溜溜地走了。”
见二個家伙還是不說话,林源只好耐着性子继续說道:“你们也看见過薛华鼎几次了,是不是发现他比姓王的低调一些?按說薛华鼎比姓王的還年轻,三十多岁就当上了市委书记,他更有傲的资本吧?他为什么不傲?嗯——,這不是他会做人,而是他沒有姓王的大后台。他唯一的后台就是他老婆的爷爷许大炮。
可是许大炮退休這么多年了,還有多大影响力?你们怕他嗎?既然姓王的有大后台還是這么走了。你說薛华鼎能不能、或者說敢不敢跟我們马老板斗?
也许你们只是听說我們马老板和韩副省长有一点关系。心裡還有点怀疑,今天我告诉你们,马老板和韩副省长的关系很铁。星期一韩副省长就到我們市来考察,考察什么?考察的就是我們火力发电站项目的准备情况。這個项目是谁在抓?你们還要我說嗎?”
听了林源這么“推心置腹”的话,李总编和范台长心裡都被說动了:如果将来薛华鼎被马春华再次赶跑了,现在我們這么“斤斤计较”,马市长会不会给我們穿小鞋?或者說薛华鼎最后向马春华這個地头蛇妥协,吃亏的還是我們。
李总编眼睛连续转了好几下,然后用探寻的目光看着范台长。范台长也是一脸探寻地看着他,二人心裡都在问:“薛华鼎和马春华斗法,到底哪個会赢?眼前這家伙還說得有点道理。”
在這個时候,二人又一次感觉到权小职位低的难处:妈的,這不是在赌博嗎?万一,万一薛华鼎把马春华赶下去了,我們不亏大了?
林源从他们二人的表情能看出這二個家伙动摇了,就加了一把火說道:“你们還担心马老板斗不過新来的?呵呵,你们也太沒眼力了。即使在台面上斗不過,马老板在其他方面也会补偿大家的。而且,我也会帮你们的。”
但是,林源最后一句话又把他自己的努力打回了原形。
李总编马上顺着他的话說道:“林部长,既然我們都是为马老板做事,你就帮我們一把,稍微写一句话。這样一来,我們底气也足一些,是不?”
林源一边后悔自己說多,一边气急败坏地說道:“李总编,你是不愿意在這個位置上干了是不?你是吓破了胆吧?那好,我马上给马市长打电话,你自己也马上写一個辞职报告交给我。”
李总编抹着额头上冒出的汗珠,低声說道:“林部长,你大人有大量,我這不也是被逼嗎?我一定按林部长安排的来。”
林源冷哼了一声,說道:“古人都知道县官不如现管,你要在绍城市這一亩三分地刨食吃,你就等服从绍城市的规矩。我写一张字條很简单,我也可以写。但你想到過沒有?你把我推到前台是好還是坏?万一我出了事,今后谁为你說话?你自己有把握摆平這些事情?”
李总编心裡的底气一下消失了:我有屁本事摆平,還得靠你们。
林源說道:“你脑子怎么不开窍?人家市委书记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這個宣传部长,而是直接打电话给你,难道是他看重你,欣赏你,把你当作亲信在教育在培养?实在是当领导多年了,你怎么就這么不进步呢。說得不好听一点,我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掌舵的是马市长,我們都是撑船的,只有大家齐心协力,這條船才能前进得快,才能行驶得稳当。如果都只想方设法地保自己的利益,那么大家都得不到好处。我可以說句实话,你李总编到现在還沒有自保的能力,你的能量還不够!你還只得依靠我們大家。”
李总编自然不敢反驳,只是点头哈腰:“是,是,我沒有考虑到。”
范台长见林源用不高兴的目光看着他,他连忙表白道:“我一定按原来的方案来。我怕他一個鸟!林部长,你就看我的吧。我绝不会胆小怕事。……,我也是为了我們全市的工作,为了整個经济发展的大局。”
林源装着很欣慰的样子說道:“這就对了。组织上就是喜歡你這么目光远大、敢作敢为的干部。沒有大局观、沒有思想、见了风就是雨的人,是不配在這個经济高速发展的时代立足的,是迟早要被时代的浪潮所淹沒的。”
林源說到這裡,他看着范台长点了点头,但又狠狠地瞪了李总编一眼。
李总编身子又矮了一寸,额头上的汗更多了。因为脑袋低着,眼镜片上都滴了几滴汗,显得很龌龊。
林源鄙夷地看了不敢抬头的李总编一眼,语气缓和了一些,說道:“李总编,你也不要担心,你昨天的工作我們领导都看在眼裡。我們之所以這么做,也只是警告那些肖小之徒,阻止他们起来破坏全市的经济建设。薛书记才来,很多事情還不理解,更不知道我們這裡的情况。你想想,一個新来的书记下去调研,县裡的同志怎么可能把社会治安不稳定的事情說出来?那不是在自己脸上抹黑嗎?正因为他不知道,我們才通過這种方式提醒他。我們媒体的作用是什么?其中一個功能不就是为人民鼓与呼嗎?
社会不稳定的事,我們不能不让薛书记知道吧?我們宣传工作者不应该隐瞒這些事实和缺点吧?那么,我們就应该通過报纸、电视来告诉他,让薛书记对我們全市的情况有一個全面的了解,同时,也让社会上那些地痞流氓黑社会收敛收敛。你们說,這不一举两得嗎?
好了,其他话我也不多說,你们自己好好想一想,想想我們舆论阵地的作用,想想我們怎么进行舆论引导。不要一听到领导有什么不高兴就以为天塌下来了,還像過去一样报喜不报忧。我告诉你们,天是塌不下来的。认真工作去吧!等韩副省长走了以后,我們再請你们大家聚一聚。”
接着,林源给他们打气道:“马市长能让你们到這個位置,就是充分信任你们。你们放一百二十個心,只要你们做了事,组织上都是有数的。”
送二個忐忑不安的家伙出门,林源也是出了一身汗。
他想了想,還是打了一個电话给马春华。二人說了几句,马春华笑着对宣传部长道:“老林,我是充分相信你的。等忙過這段時間,我們再好好筹划筹划。你要相信大树肯定比浮萍要牢固得多。大胆地做就是,再见!”
晚上的电视依然出现了薛华鼎不想看到的內容。星期日上午的报纸虽然比昨天有所改变,但只是稍微收敛了一点点,并沒有根本性改变。大多数內容還是在渲染金丰县的治安恶劣、在宣传公安局机关将工作重点转移到打击一切违法犯罪活动上来。
星期日姜乐为還是比薛华鼎早到办公室,他为薛华鼎泡好茶之后,說道:“薛书记,报纸還是沒有改观,而是昨天晚上的电视也是和报纸一样。要不要将李总编和范台长通知過来?”
李总编和范台长這么我行我素,不但让姜乐为感到自己沒有完成薛华鼎布置的任务,更有一种权威被侵犯的感觉,真有点义愤填膺的感觉:市委书记的秘书代表市委书记說的话,竟然被下面的人当着了耳边风,简直是反天了。
薛华鼎只是笑了笑,拿起姜乐为递给他的报纸稍微看了看标题。說道:“先這么样吧,等几天看看。”
姜乐为有点吃惊地看着昨天为這事生气的薛华鼎,然后退了出去。一边离开,心裡一边想:“昨天生气,今天别人对着干,怎么反而不生气?反而不再追究這件事?是不是他认为现在還不是跟這种小人物斗争的时候。是不是明天韩副省长来這裡,他的心思全部要用到接待韩副省长身上?”
薛华鼎看着姜乐为不解地离开,沒有向他解释自己的想法。
昨天之所以让姜乐为打那個电话,是因为自己不得不打。自己手裡了有了那盘视频资料,也就完全知道金丰县事件的真相,知道那些和警察对打的农民不是流氓和混混,更不是什么黑社会。
這盘视频资料也通過省武警总队送到了省纪委。
也就是說,上级也已经知道了事件真相,他们也知道薛华鼎知道這個真相。
如果听任报纸、电视這么颠倒黑白、不负责任地乱說而不制止,那么薛华鼎就有放任手下犯错误在旁边看热闹的嫌疑,在领导的眼裡就会成为自己是一位阴险政客的印象。相反,如果自己打了這個电话,提醒了他们不应该這么做,而他们继续這么做的话,那是他们在一意孤行,不听领导的招呼,公然跟上级做对。错误都在对方,而不在薛华鼎,薛华鼎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省裡的领导也会理解薛华鼎的做法:薛华鼎总不能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们收到了视频资料,告诉他们這么做是不对的。
视频资料上交,也是一种举报,在沒有得出结论之前,薛华鼎无权向外透露。
总之,薛华鼎那個电话是应该打,而且必须打。
电话有沒有效果,薛华鼎不管。說实在的,薛华鼎還巴不得他们這么对着干,他们越疯狂,今后收拾摊子的薛华鼎越高兴。
星期日晚上,市委市政府召开一個小范围的会议,商量接待韩副省长考察的問題,到会的只有市委书记薛华鼎、市长马春华、副书记魏禾清、市委秘书长郝国海、政法书记汤正帆、宣传部长林源、副市长王小甜、公安局局长王展,以及市委办公室主任和市政府办公室主任等人。
王展进来的时候,头上還包着纱布。薛华鼎问了他一下伤口好了沒有,王展回答說問題不大,還說带病工作,一定把接待的安全工作做好。
薛华鼎笑着夸赞了一下,马春华也說了一句表扬的话,算是会前的一個小插曲。
对于接待上级领导,市裡都有一套严格的程序。晚上之所以开這個会,只是显得市裡重视這件事。也在会上强调一些注意事项,提醒明天的接待人员不要疏漏。同时大家還就市裡工作的重点和韩副省长主管的事务特点理一個汇报清单出来,以在汇报的时候有针对性地提出,重要的問題不遗漏也不引起韩副省长的反感。
会议开得很顺利,沒有二個小时就结束了。
散会之后,魏禾清在和薛华鼎擦肩而過的时候,有意走近薛华鼎,装着无意地问道:“薛书记,看了今天的报纸嗎?”
薛华鼎心裡一喜,知道汤正帆已经劝說成功。魏禾清這是给自己一個信号,而且選擇的是這個事情,算是善意地提醒。他压抑自己的喜悦,也装着随意的样子,說道:“看了。昨天已经打了电话给他们。”
“哦。”說完,魏禾清就走了。二人說的声音很小,又有意避开他人,其他都沒看出来這個小动作。
走进办公室的薛华鼎又感到好笑,正副书记交流工作是很正常的,怎么就跟地下党接头一样呢?不過想起魏禾清這個性格,薛华鼎也就释然了。再說,现在和魏禾清故意划清界限更有利于下一步工作的开展。
因为韩副省长只是副省长,马春华又是他的亲信。薛华鼎乐得轻松,把到市界迎接他的事交给了马春华。让他带着市政府一班子人去迎接,那些人屁颠屁颠去巴结那家伙了。
只当韩副省长一行进了市政府大院时,薛华鼎才带着其他班子人员站在门楼前热情欢迎。
韩副省长是一個大胖子,肥大的肚子比怀孕六個月的女人還显形。加上個子不高,整個形象显得有点猥琐,几根可怜的头发用了不知多少头油、发胶,才勉强实现了地方支援中央。特别是魁梧潇洒的马春华站在他旁边的情况下,更显得难看。幸亏马春华点头哈腰的样子,降低了其潇洒度,否则,還真是绝配。
“薛书记,很忙啊。我還真是打扰你了。”韩副省长握着薛华鼎的手笑道。
薛华鼎不知道這家伙說的是客气话還是暗示他沒有到市界迎接。不過,薛华鼎還是笑着說道:“欢迎省领导前来考察指导工作。韩副省长,你好!”
韩副省长满脸堆笑,說道:“薛书记,我還真是欣慰啊。来之前,我還担心你年纪轻轻,难以统一整個班子,想不到你们班子這么团结。刚才在路上马市长都是一個劲地夸你薛书记有知识,又谦虚,善于团结同志,很好啊。”
薛华鼎笑道:“都是班子人员支持的结果。沒有马市长等领导的支持,我就是有三头六臂都不行。”
“对,你這句话对。唱戏還是靠班子,一個人最会唱戏,沒有敲锣打鼓的也沒有味道。”韩副省长笑着问道,“最近去看了许老沒有?我和他可是老朋友了,他以前是我的直接领导,我們经常来往。他对你很关心啊,前几天還說請我多多关心你。呵呵,我是责无旁贷,說起来,你還是我的侄……。不說這個,這是封建老一套。”
薛华鼎心裡对這個装b的家伙很是厌烦,但還是笑着說道:“前几天出過一次,我才来這裡,事情比较多。”
“是啊。现在火力发电站的项目要争取,绍城市的社会治安任务也不轻,全市的经济又要提高,還真有你忙的。”韩副省长转身对周围的官员說道,“同志们,你们可要多多支持我們薛书记的工作,争取把我們绍城市的经济搞上去,摆脱在全省落后的大帽子。這個帽子可不光彩啊。”
大家都笑着点头,显示信心百倍的样子。
进了会议室坐下,韩副省长笑着說道:“马上要過年了,省裡事情很多,实在是脱不开身。但我向朱虎省长說,我一定要抽時間来這裡看一看。呵呵,可不是我不放心我們薛书记,而是我对這片热土有深深的感情啊。薛书记和郭志君同志才来,也许還不知道,其他的同志应该知道,我在绍城市整整工作了十六年,我的每一個进步都与绍城市分不开的。当然,我很遗憾,也很惭愧,沒有带领全市人民把全市的经济搞上去。不過,我对绍城市的将来充满信心。不仅仅是我們能争取到火力发电站的项目落户下来,更是因为我們绍城市领导班子裡有薛书记、马市长二位好领导、好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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