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章
薛华鼎心裡暗暗地笑了一下,自己還真猜对了:不是有事,他一個国家部委的人還需要跑到這裡喝酒?想到自己心裡也在打着小九九,薛华鼎說道:“行,只要我能办到的,不說二话。”
聂元平道:“你這家伙不地道,酒還沒开始喝就给我限定了條件,什么叫能办到?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堂堂的市委书记为难,不会要求你赤身裸体地到大街上大喊大叫的。呵呵,不要太紧张,我是你同学,知道什么为难什么不为难。再說,你可答应了谁先喝完,谁就有权力出题。”
把支开的服务员喊进来帮他们开酒瓶倒酒上菜后,二人并沒有真的急着猛喝,而是你一杯我一杯有說有笑地慢慢喝着。
喝了几杯之后,聂元平又让女服务员们出去了,宽大的包厢了再次只剩下他们二人。
薛华鼎心想:看来這家伙要說出他来這裡的目的了。
聂元平问道:“安海县你了解不?”
薛华鼎摇了一下头,又点了一下头,脑海裡在思索他问這個县是什么目的,嘴裡說道:“不是很了解,但我已经到那裡调研了,大致情况了解了一些。”
他又问道:“你看過罗浦口沒有?”
薛华鼎摇了摇头,說道:“沒有。那不是军用码头嗎?我不想麻烦别人,也就沒有到那裡去看。但我知道那裡差不多荒废了,一年难得有一條船停靠。”
聂元平說道:“国家准备将這個码头移交给当地政府……”說到這裡,他就不說了。
薛华鼎言不由衷地說道:“好啊,我們的交通又改进了一步。”
聂元平笑着问道:“你還在跟我打马虎眼,你真的有必要這么提防我嗎?”
薛华鼎說道:“你說哪裡话?我還真不知道這件事,移交给地方是以前订的還是将来的计划?”
聂元平道:“消息還在上头保险柜裡,你们省当然還不知道。不過,這也不是什么高等机密,我說出来也不是泄密。你是市委书记,有接触這类消息的权力。”他和薛华鼎碰了一下酒杯,继续說道,“我說你打马虎眼是指你說话言不由衷,那個破码头交给你们,真的能让你高兴?”
薛华鼎笑着反问道:“你千裡迢迢赶到我們绍城市,专门给我說這個消息,难道我說那破地方我看不上眼?至少得客气二句吧。”
由于是军用码头,地方上就沒有理那裡的建设,而部队近几年几乎把那裡给荒芜了。以前那個码头是很重要的军事基地,驻守在那裡的守卫部队是团级编制,不但有海防部队還有防空部队。但现在防守部队降格为连级编制,還不是满编连,才几十号人。他们留在那裡仅仅是看守那個破败的码头和逐渐锈蚀的设备。正因为军队不重视、当地政府又无权管辖,所以那裡越来越萧條,只有一條年久失修的砂石路通外外面。如果移交给当地政府,当地政府从中也得不到什么好处,還要接收一部分随军家属。至于利用它裡改善县市交通,通過码头向外运输货物,還不知要投入多少钱才行。
正因为這個现实,所以薛华鼎调研的时候,县委县政府的人提都沒有提一句。县交通局、规划局和市交通局、市规划局更沒有将那個地方纳入建设规划。
听了薛华鼎的话,聂元平跟着薛华鼎笑了笑,說道:“你這家伙。”說着,他又放低声音道,“只要你们当地政府接收下来,然后投入巨资,将港口清淤、修好码头设施、建设好通往外界的道路,那么,這個码头就能帮你们绍城市以及周围的丽津市打开一條海路。对提升你们绍城市的经济肯定有不小的促进作用吧?”
薛华鼎說道:“真如你所說的,那肯定有促进作用,而且作用還不小。問題是近五年内,我們都难对它动手改造。”
“五年?为什么這么长?”聂元平问道。
“我們绍城市现在正在争取的是二乘六百万千瓦火力发电站投资十八個亿的项目。如果這個成功了,我們的精力都放在這個上面,哪裡有時間顾及那個旧港口?再說,上级也不可能一個项目接着一個项目塞给我們。”薛华鼎也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来,他說道,“对了,聂少,我請你帮我一個忙。請你帮我活动活动,将這個火力发电站的项目揽到我們手裡。”
聂元平开玩笑道:“我就說你今天怎么這么客气,点這么多菜。开始我以为你這家伙是一個讲究吃喝的酒色官员呢。原来還是打着小九九,不地道。”
薛华鼎笑道:“你们高高在上,难得下来一次。我們下面的人是逮一次算一次,不让你帮了点忙,你一走,我還真会后悔得睡不着。”
“呵呵,說话太赤裸裸了吧?不過,這個项目竞争确实很激烈,我都看见好几批人到我們发改委活动了。還有一個月左右上面就会组织评估小组下来考察了吧?你们市准备得怎么样?”聂元平问道。
薛华鼎正要简单地說一說,聂元平却大大咧咧地說道:“别,我不是管這個事的,你說了我也是白听。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们省裡的意见是什么?”
他的最后一句话让薛华鼎心裡一喜,马上說道:“省裡的意见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去做工作。应该說只要项目到了我們省,我們市的希望很大。”
聂元平故做神秘地說道:“我就最多帮你這個忙。”
薛华鼎马上站起来,拿起自己的酒瓶往聂元平酒杯倒酒,一边說道:“太感谢了,到底是同学,聂少,我敬……”
“靠,你丫的玩鬼啊。拿着你的酒瓶往我的酒杯裡倒!不行!罚你三杯。”聂元平等酒倒进了自己的杯子才发现問題。
薛华鼎笑道:“高兴過头了,呵呵,三杯,就三杯。”只要项目能到福建省,那么让它落户到绍城市,希望至少增加了一倍。不說三杯酒,就是六杯酒薛华鼎也会痛快地喝下。
聂元平笑道:“三杯从下一瓶裡倒。”
“你還這么清醒,說明酒远远不够,喝完這瓶,我們都再来一瓶。”
聂元平說道:“不行,我今天是来請你帮忙的,结果你的事有眉目了,而我的事還沒有說呢。”
薛华鼎笑道:“說吧。你是不是想低价买下那個码头吧?呵呵,你是不是帮我們市再活动一笔资金下来改造我們的……”
說到這裡,薛华鼎一下呆住了,连连拍着自己的脑袋,說道,“对不起,聂少,我反应太迟钝了,该死,该死。遇到同学后,我的脑袋怎么這么笨了呢?来,来,我們再喝几杯。”
聂元平哭笑不得地說道:“薛书记,你怎么变得像一個守财奴了?想到钱就是這么一副德性?”
薛华鼎回答道:“呵呵,人穷志短嘛,你又不是不知道。码头的事還真要靠老弟你帮忙了。”
“哎,我都不知道下来干什么的了。真有点送肉上砧板的感觉。”聂元平笑了一下,终于說道,“我帮你们一個忙,你帮我一個忙。”
薛华鼎认真地說道:“你說。”
聂元平道:“這個码头要能使用,必须对外修建一條或二條高等级公路,码头必须翻新扩建,港口必须清淤、拓宽。這些工程量都很大,涉及的资金都很多……”
薛华鼎见他停住不說了,也沒有催促,只是不急不慢地吃着菜。
聂元平半真半假地說道:“你是不是把我看着商场对手了,怎么這個样子?”
薛华鼎回答道:“沒有。我在等你說出最后的话,看能不能帮你的忙,如果問題很大,我要考虑怎么拒绝你。”
聂元平道:“你的原则呢?”
“只要不是主体工程,只要你要求的工程量占的比例不是很大,我可以帮你這個忙。否则的话,只能通過公开竞标才行,我不敢干预。”薛华鼎老实說道。
聂元平道:“我只要港口清淤和部分道路建设。這部分费用占总项目投资的百分之十左右,不多吧。”
薛华鼎沒有答复,而是问道:“有相关资质沒有?”
“现在沒有!公司還沒成立呢。等你点头,公司就成立。”聂元平老实說道。
“你在裡面占多少股份?”薛华鼎问。
“沒有!你也不可能有。”聂元平說道。
薛华鼎抬头看了聂元平一眼,目光不解地询问着。
聂元平笑道:“我是帮杨敏一個忙。”
“她?不可能!”薛华鼎干脆地說道,“你别骗我。”
“靠!你难道比我還了解她?你不会真的跟她有一腿吧?”聂元平笑问。
“放屁!”停顿一下,說道,“說重点!”
聂元平举起酒杯,自嘲地笑了一下,說道:“得不到的显得更珍贵。其他我就不說了,就說重点。她的同母异父弟弟大学毕业后滚打几年,已经在一家私人港口工程公司任总工程师,他想单独干,找她帮忙。她不愿意求她的父亲,自己也沒有能力帮他。他也就一直沒出来。我偶尔得知這個消息,想通過這件事来和她搭上关系。就這么复杂,也這么简单。”
薛华鼎看着這個大言不惭的家伙,笑问:“你這么做有效嗎?人家是黄花闺女,对权势和金钱又不在乎。我看你是白忙活。”
“至少多一個朋友。”聂元平有点沮丧地說道。
“她弟弟有沒有這個能力管理一個公司?”薛华鼎以朋友的口吻說道。
“呵呵,這個应该不是問題吧?他如果捡钱都不会,那么,他也太无能了一点。”
薛华鼎說道:“這個消息什么时候会下来?”
“就看你這裡。”聂元平自信满满地說道。
薛华鼎再次看着這個背景不知多深的家伙,略微思考了一下,說道:“三個月之后,我尽力而为。”只要三個月時間,薛华鼎相信自己能给有些人一個下马威,从而获得在绍城市的主导地位。
“行!谢谢你。”聂元平举起了酒杯。
“应该是我谢谢你。二件事都要請你帮忙。”薛华鼎笑着回应道。
聂元平奸笑道:“其实,我們发改委有一個领导跟你们省的某個人关系很铁,即使我不帮忙,這個项目也十有八九落户你们省。”
“但有了你的帮忙,把握更大,进展更快。”薛华鼎沒有受骗的感觉。
……
达成交易的二人喝酒很痛快,同时相互之间的私人关系进一步拉近。聂元平在這裡玩了一天后就打道回府,正如他来,回京城也是静悄悄的,只有薛华鼎开车送他。
火力发电站地形的查勘进展很快,王教授带领的专家组很快就确定了其新地点是在金丰县东面,离县城约十公裡的一個小镇。這裡地势平坦,水源丰富,地质构造稳定。他们之所以這么快,一是得益于王教授他们专家组有丰富的查勘经验。二是在此之前他们撰写上次那份可行性报告的时候已经收集了很多相关的资料,对金丰县已经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当然,另外的原因就是王教授自己說的“知耻而后勇”,从重新接受任务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投入了全部身心,加班加点加派人手进行论证、考证。
随着新厂址的确定,新一轮征地大潮涌起,为了赶在评估组到来之前完成相关项目启动工作,金丰县政府的主要精力都放在這上面。根据《關於促进火力发电站项目落户我市的行动方案》确定的八百万资金中剩余的部分也一分不差地下拨到了金丰县。
因为征地资金到位,现在又接近年关,农民希望拿到钱過年,所以征地的阻力很小,征地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农民被打死的事情也让反对者收取了“不良”之心。
甚至火力发电站的相关土建——主要是外围公路——也开始动工。不知内情的人看了眼前這個情景,肯定会认为這個项目已经到手并着手建设了。
火力发电站项目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汤正帆派出的调查人员也掌握了一手资料。汤正帆得到资料之后,第一時間就赶到薛华鼎办公室进行汇报:
“薛书记,相关调查工作已经完成,石滩镇的征地现在出现了一個新的問題。”
薛华鼎问道:“什么問題?是不是金丰县县委县政府沒有把土地還给农民?”
汤正帆回答道:“倒不是县委县政府不愿意把土地還给农民,而是农民不愿意接受。”
薛华鼎不相信地问道:“怎么会呢?沒有土地他们吃什么,靠什么为生?他们之前不是喊着闹着要土地嗎?”
汤正帆說道:“主要是当地政府要他们把征地的钱還回来,他们不愿意。土地被征少的,意见還不是很大,那些征地面积大的,很多农民把钱都用完了,有的建房,有的买电器,還有的娶媳妇。现在政府要求他们還钱,哪裡還得出来?”
薛华鼎說道:“那县政府也应该考虑這些实际情况,先把土地返還给农民,钱今后再逐步收上来。总不能让土地荒芜吧?”
汤正帆說道:“现在矛盾還很大,說什么都有。還有人怪你、骂你呢。”
薛华鼎一愣,說道:“是不是怪我把地址改变了,让他们得不到项目带来的好处了。”
汤正帆苦笑道:“可不是嘛。不知道是人有心還是无心,把你在调研会和上次专题会议上說的话,改头换面之后放在下面散发,說什么你对石滩镇有意见,石滩镇的农民给了你一個下马威,所以你就不顾市裡其他领导的意见,强行把厂址迁移了。還有人說你收了别人的礼金,……。”
薛华鼎說道:“這些无稽之谈让他们传吧。解释也好、压制也好,只能会越演越烈。县委县政府和基层组织对土地发還采取了什么措施沒有?”
汤正帆道:“只是贴了几张公告,要求农民把征地领的钱還上去,然后领回自己的土地。過去几天了,還沒有一個人愿意交钱。不少的农民提出政府先把他们的损失给赔上再說。田埂毁了、土裡的作物沒有了、有的還空了一年,他们要求政府先把這個补偿了再谈土地发還。”
薛华鼎叹了一口气,說道:“哎,设身处地地想一下,這些农民的要求也算合理。我們把他们的庄稼毁了、树林毁了,突然又不要了,他们肯定不愿意。当时是谁想出這個骚主意……”
說到這裡,薛华鼎也住了嘴:如果要骂,那么薛华鼎自己也有责任。现在新厂址不也在征地?一旦這個项目落实不下来,同样的情况又会再一次发生。
汤正帆說道:“现在金丰县暗地裡流传一個說法,說是一個公司准备出面购买政府已经征收的土地,不但不让农民掏钱出来,還适当给农民一些新的补偿。现在农民都在等待這個公司出面收购。”
薛华鼎最关注的就是這個事,连忙问道:“這個公司是谁?他们开始实质性购买了沒有?”
汤正帆回答道:“就是那個房地产开发公司。不過,现在只是传言,沒有什么实质性进展。我猜想他们现在也不会进行具体的动作。他们一定会等待农民和政府之间闹起来了,才会行动。那样的话,他们购买的成本就会低得多。”
薛华鼎问道:“你估计他们是真的购买還是假的购买?”
“难說。因为他们已经购买了不少,再购买的话也不会让人惊讶。”汤正帆反问道,“你怀疑他们是放烟幕弹?”
“如果不是烟幕弹,他们囤积這么多乡下土地干什么?明显是亏本买卖。”薛华鼎随口說道,“除非是种鸦片。”
汤正帆一愣,重复道:“种鸦片?”
薛华鼎笑道:“中国還沒有這种不怕死的人吧?”
汤正帆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把不住心裡突然冒出的想法,见薛华鼎看着自己,就說道:“也许他们真是想种什么东西。建房是绝对不可能的。”
经過汤正帆這么一提示,薛华鼎心裡也突然一动,但又不敢肯定。他說道:“土地返還的事我們還不能放任不管。我准备将他们县委书记和县长喊上了,让他们汇报一下情况。然后我們市裡召开会议,拿出一個让农民接受,而我們又有能力承担的方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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