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望舒
南星過来的时候,子苓正双手抱胸,靠着柱子数数。南星莫名其妙地看向她,问:“你数什么呢?”
“喏。”子苓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那边,“从玉娘那儿出来,姑娘已经沿着小路往返二十八個来回了。”
片刻后,子苓淡定地补了一句:“现在是二十九。”
南星:“……”
她们闲话的功夫,温怡已经如梦初醒一般地冲出了院子。
子苓一回头,发现浅蓝色的裙角消失在转弯处,将手裡喝剩下的半杯茶塞给南星,追上去了。
结果…
她发现小姑娘站在路口,又开始纠结了…
“姑娘?”子苓试探性地小声唤她。
温怡揪着她可怜兮兮的小香包:“你說,這事儿我是找哥哥說,還是找姐姐說呢?”
“……姑娘,你在那头问,公子和姑娘应该正一起在书房发愁呢…”子苓倍感无语,“說不定還有谢小侯爷。”
温怡“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后果断了冲向了书房。
很不幸的是,子苓明显高估了谢小侯爷。
温怡和屋裡两個人面面相觑许久,也许是她的表情看着实在太委屈,书房裡一片莫名尴尬的沉默。
关月在這种怪异的气氛裡试探道:“…你问出什么了嗎?”
“沒有。”温怡十分肯定地說。
温朝闻言挑了挑眉,问:“她身体還好么?”
“沒什么大事,不過得养一段時間。”温怡說完,小心翼翼地往关月那边瞥了好几眼,“哥哥…娘给我写信了,說家裡有事…”
关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手敲了下小姑娘的脑袋:“家事不好当着我面說,要我回避你直說就好了,支支吾吾跟做贼似的。”
关月离开许久,温朝依然端着杯茶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家小妹看。
温怡:“……”
“坐下說吧。”逗妹妹得有個度,不然惹火了還得他哄。
大尾巴狼如是說。
温怡的转述能力,温朝身为亲哥哥是十分有数的。
他听小妹絮絮叨叨宛如說书一般,有些头疼,揉了揉眉心打断她:“所以這個玉娘以前是云京人,小门户。她父母和云京疫病有关,带他们来了北境。随后父母决定将她卖给妓馆,关了她…”
温朝回想了一下小妹方才所言,继续說:“大概七年,十四岁生辰她毒死了父母兄长,进了妓馆,九年。那天我們见到的那個人姓莫,是城裡富商的儿子,和外敌勾结买卖人口這件事,和他有关,但她沒见過被换回的胡姬。”
“是這样嗎?”温朝端着笑看向自家妹妹,“這有什么要避着关月的?”
温怡气鼓鼓地反驳:“因为我還沒說完…”
很好。
温朝近乎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点头道:“…好,你继续。”
“……”温怡感觉哥哥被自己整无语了。
“姐姐的兄长战前去過那個妓馆,玉娘說当时旁边有知府陪着。”温怡說,“好像是十月。”
“她听到他们提起了尧州和南戎。”温怡顿了片刻,又說,“還有几個人名,她只记得又一個复姓欧阳。”
“第二天的时候来了個黑衣人,是個女人,和从前帮她的不一样。”温怡正想继续說,却看见哥哥又揉了揉眉心。
温朝沉默片刻,才說:“之前那個是個男人…当然不一样…”
温怡:“……”
“老鸨同那個女人說,那位少将军查得有些深,需要他们帮忙。”温怡嘟着嘴,所幸原话转述了,不過玉娘最后那几句…
還是算了。
她選擇用“十一月就打仗了”进行概括。
待她回過神来,发现兄长又端起了茶盏,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瞧。
“…我就是突然有了一些很可怕的想法。”温怡低下头,小声說。
她并不熟悉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可是玉娘提到的时候,她突然就這样想了。
“我都会這样想,姐姐只会想得比我更多。”可怜的小香包已经快被薅掉色了,不過它的主人好像并沒有意识到這一点,依然对它进行着惨无人道的摧残。
温朝起身,揉了揉妹妹的头发,正色道:“你沒想多。”
温怡猛地抬起头看向他,睁大了眼睛努力思考他的意思。不過无论怎么想,答案都只有那一個。
唯一、清晰、且确切的。
“沧州围城,原本就很蹊跷。”温朝皱眉道,“只是当时那個情形,打成那样,也不是沒有可能。”
“老帅亲带五千军士出城,是明摆着去送死。”温朝看着小妹皱成一张苦瓜脸,心知她沒怎么听懂,于是解释說,“老帅若不亲自出城,无论是必死无疑的五千人、沧州城中守军、或是后来的援军,心中难免有不平。”
“這份不平,必成祸患。”温朝沉声說,“老帅心中接任的,自然是关少将军。”
“所以沧州一战,真正蹊跷的,就是求援途中,到底出了什么事。”温朝轻叹道,“如今大概有了個头绪,也算是慰藉。”
“這事是瞒不得的。”温朝捏了捏妹妹气鼓鼓的腮帮子,“你心疼她,你姐姐要是知道了,想来也是高兴的。”
“别愁眉苦脸的。”温朝推开门,示意她跟上,“這桩事我同她說。你不是要学骑马嗎?去吧。”
关月一個人在小桥上,随手给池子裡的鱼儿喂食。
“你這么喂下去,明天就得全死了。”温朝在她背后站了一会儿,出声提醒她。
关月讪讪地将手裡最后一点食儿丢了进去:“死了就不养了。”
她突然笑眯眯地往前走了两步,大言不惭道:“我想养猫。”
温朝:“……”
他正在试图组织语言劝說她放弃這個想法,就听关月說:“如果是为了你们方才說的那桩事,我已经知道了。”
她语气平淡,只是转過身去,面对着池塘:“我方才去见了玉娘。”
“那就养猫吧。”温朝走到她身侧,低头看了看挤在水面的锦鲤,“又不是养不起。”
“這对我来說是…是個好消息。”关月轻声說,“我想要一個干干净净的真相,家祭时,也好告诉他们。”
又是沉默。
安静得有些尴尬,关月大概有些不自在,又把话题转回了养猫。
于是她十分诚恳地重复道:“我真的想养猫。”
她不想提,温朝自然不会揪着要說。
他沉默半晌,有些犹疑地說:“你会养嗎?”
关大将军十分理直气壮:“不会。”
温朝正无语着,突然感觉好像有人在拽自己的衣角,他低头,看见一個小奶团子:“…你拽我作什么?旁边才是你姑姑。”
“小姑。”关月纠正道,“姑姑显得我老。”
“我不叫你。”小奶团子奶声奶气地說,“伯伯,我叫关望舒。”
关月一個沒忍住,笑得有些大声。
温朝秉持着良好的教养,温声教育小朋友說:“我只比你小姑大三岁,不到。”
关望舒眨巴着他满是天真的眼睛,委屈巴巴地问:“那叫什么?叔叔?”
温朝:“……”
“小舒,過来。”关月蹲下身,捏了捏小朋友的脸蛋,“叫哥哥。”
“为什么呀?”小朋友愁眉苦脸,小声嘟囔說,“以前娘亲都让我叫人家伯伯婶婶,可是明明爹爹会叫别人叔叔…”
“你以后遇见旁人還是叫伯伯婶婶,要叫叔叔的,小姑会告诉你。”关月說,“旁边這個人啊,他以后要教你读书,所以要叫哥哥。”
“……”关大将军,你觉得你声音很小嗎?
小朋友闻言,原本皱巴巴的小脸瞬间舒展。关月倍感欣慰,這個应该挺好教的。
下一秒,小朋友震天的哭声引来了众人围观:“我不要读书!!!”
“……”好教個屁。
温朝挑了挑眉,火上浇油道:“好教?”
关月想找個地缝钻了。
她硬着头皮,尴尬地笑了两声:“你觉得叫哥哥行嗎…辈分是不是有点乱?”
那头小朋友已经哭完了,他大概理解了,读书他是逃不掉了。
温朝正想說话,一低头发现有個小家伙拽着他的柚子擦眼泪。
“……”关月想立刻消失。
“既然要教我读书,那叫先生好不好呀。”关望舒扒拉着他的袖子,无论如何不肯松手,“反正不要小姑教我,她太凶了。”
关月掩面无语,思考了许久,装作很有底气的样子,上前拍了拍关望舒的脑袋。
“你還是叫叔叔吧。”关月面不改色,抬手依次指向远处的人,“那边,叫姐姐,她旁边那個,也叫叔叔。剩下的一律叫伯伯。”
“這样辈分是不是更乱了?”温朝一阵头疼,“关大将军。”
“嗯…”关月认真思索片刻,觉得他說的十分有道理,又认真地教育小朋友道,“叫姨吧。”
“還有有一個姓叶的,你以后叫她叶姨。刚刚那個…”关月话說一半,戛然而止。
温朝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难办之处,低头忍着不笑出声。
关月翻了個白眼:“你笑什么?你们家可真会起名字。這怎么办嘛,你說!”
“叫小姨吧。”温朝无视了关大将军的怨言,对小朋友說:“反正這儿也沒你小姨。”
大概是小关小朋友的脸蛋看起来太软了,温朝临走前也捏了一捏:“以后教你读书。”
小关目送他消失在回廊尽头,才回過头问自家小姑:“为什么要叫叔叔?”
“嗯…”关月回忆了一下当年关应庭是如何跟她解释的,原封不动地复刻道,“因为他们和小姑是很好的朋友,伯伯婶婶是用来称呼旁人的。”
“他们不一样。”
小关同学顶着一张苦瓜脸,似懂非懂地回屋思考了。
——“因为你谢叔叔,跟爹爹是過命的交情。”
“日后啊,他就是你的亲叔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