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新岁
——因为不用进宫。
去年除夕在宫裡過,纯纯因为北境出了大事儿,燕帝必须叫她们去一趟。一是彰显仁德宽容、二是见见四境将领。
今年他们回来,是因为刚刚上任不久,還沒到那個能和老将们一样,過年递個折子,說不来就不来的程度。加上蒋川华的事儿,他们得找蒋淮秋弄清楚。這种事情,总不能书信往来。
真论起来,燕帝也并不想在好端端的年节裡看见他们。关月仔细想了想,也不知道到底谁更烦谁一些。
陆南栀這几日身体微微有些不舒服,請了好几個大夫也不顶用。至于为什么不顶用呢…
嗯…
“其实就是…”
“多谢大夫。”侍女将钱袋子塞进大夫手裡,客客气气把人家請了出去。
什么都還沒来得及說的大夫:“…?”
打发了第三個大夫,陆南栀凑到自家侍女旁边:“我觉得差不多了,你去吧。”
“那我先走了。”一边儿的谢知予准备撤离,“为了某人的婚事啊,真是全家上下操碎了心。”
“快走快走。”陆南栀连推带搡地撵他出去,“能不能管管你弟弟,好端端的怎么就长了张嘴。”
“行,你慢慢努力。”谢知予捋顺了衣服,悠哉悠哉地朝前晃,“不過呢,人家父母兄长還有她自個认得姐姐,好像都不太乐意,任重道远。”
等温怡過来的间隙,陆南栀撑着脑袋在屋裡发呆。他们不乐意的是什么,她当然清楚。
可是,她和谢知予沒這個意思呀!!!
得想办法让小姑娘知道這事儿,陆南栀心想。争家夺权這种事情,反正她是沒什么兴趣,一天那么厚一摞账本在她面前,想想都觉得头疼。
建议趁早交给未来弟妹。
這话光是說一說,自然是沒人信的。小姑娘看着就像只小白兔,简直单纯得不能再单纯了。要是她家妹妹這個样子,她也不放心把自家小丫头放进高门大户這种鬼地方去。
咳,沒有說侯府不好的意思。但是陆南栀出嫁之前,被母亲灌输着侯府多么多么复杂、多么多么可怕的思想。畏手畏脚、颤颤巍巍,說的就是她。毕竟那個时候,陆南栀不知道宣平侯府這些弯弯绕的家事,她的家世门第,实在高攀了太多太多。
這小丫头虽然是清平郡主的女儿,可父亲如今无官无职、一介白衣。這家世說好不好,說坏也不坏,尴尬得要死。
所以皇后娘娘才会想着留她在宫裡几日,大大小小添了不少首饰物件。這份让人眼红的偏心,钓上了伺机而动的疯狗。真要论起来,小丫头前几天受的委屈,得算在谢旻允头上。
“夫人。”温怡叫她好几声,“哪裡不舒服?”
“…啊,来了几個大夫也沒弄明白,這总有些不方便让他们看的,所以想請你帮帮忙。”陆南栀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轻笑道,“我也沒大你几岁,唤我姐姐吧。”
温怡轻轻点头,替她切脉的時間异常得久,时不时還抬眸瞄她两眼。陆南栀被她弄得莫名紧张,不会真有什么大病吧?别呀!
“前几個大夫…”温怡收回手,欲言又止,“沒告诉姐姐?”
陆南栀紧张兮兮地盯着她。
“就是。”温怡咬唇,指向她的小腹,使劲冲她点头,“懂嗎?”
“……”陆南栀懂了,但她现在觉得自己真不是個东西,叫人家未出阁的小姑娘来替她喜脉。
“他们…告诉我了啊。”陆南栀硬着头皮继续忽悠她,“但但但…我也不能一天叫人家大夫来四五回,想着你住在家裡,方便一些。”
“就是…”陆南栀看着小姑娘端起茶杯,死死垂着脑袋,她觉得自己编不下去了,“你你你…你要是不方便,我让人請個医女過来住在府裡。”
“不是,我的意思是。”温怡垂着脑袋,小心翼翼地问,“我能写医案,自己留下嗎?”
“…?”這就是大夫与众不同的思路嗎?
“可…可以。”陆南栀在心中叹息,人家根本就沒在害羞嘛!只是在想能不能把你变成记录在册的病例。
“偶尔有点难受是正常的。”温怡沾了墨替她写药方,“嗯…如果一直觉得不舒服的话,還是让人来叫我吧。”
“好。”陆南栀从桌上找出一個小木盒子给她,“我今天实在不太舒服,不想出门。你替我拿给斐渊吧。”
“這個。”温怡鼓起腮帮子想了一会儿,“可以让他哥哥带吧。”
“……”陆南栀被她噎了,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他刚刚出门不知道去哪儿了,估计是不方便吧。”
温·被迫送东西·怡在前院找到谢旻允,对面坐着——
据說不太方便的谢知予。
温怡:“……”
“喏,给你的。”温怡将盒子递给谢旻允,下意识地瞪了谢知予一眼。
谢大公子觉得莫名其妙。
“谁给的。”谢旻允将這個木盒子拿在手裡看了几圈,觉得有点眼熟。
温怡又瞥了谢知予一眼:“你嫂嫂。”
谢大公子扶额,恨不得找個地缝扒进去。這属于作案前沒有对好口供,大型尴尬现场了。
“嫂嫂找你?”谢旻允愣了一下,“她身体不舒服嗎?”
“不算吧。”温怡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认真地回答,“你们家要添人了。”
对面悠哉悠哉喝茶看戏的谢知予一口呛着自己,咳了半天才顺過气来:“…我先走了。”
温怡揣着手,将指尖都捏红了,直接走好像不太好,可待在這儿,-她又不知道该說点什么。
谢旻允在一边儿看着她左边绕两圈、右边绕两圈的样子,低着头偷笑完了,清了清嗓子喊她回神:“拿来吧。”
“啊?”還在纠结怎么說的温怡愣在原地,在袖子裡掏了半天,捏着藏到身后去了。
“温姑娘。”谢旻允看得好笑,悠悠道,“你這到底,是不是要送人呐?”
温怡将小盒子拍在桌上,坐到他对面,死死趴着不肯抬头:“谢谢。”
“這都過去多久啦?”谢旻允戳了两下桌面上的小盒子,“你這個道谢的速度,未免太慢了吧?”
“不要算了!”温怡爬起来,想把东西抢回来。
当然是失败了。
“沒說不要。”谢旻允将小小的盒子收好,看着趴在桌上继续装死的温怡,“你属兔子的嗎,這么容易急眼。”
“诶。”谢旻允看着温怡越趴越低,终于不逗她了,“這几天有灯会,還想不想去了?”
温怡将埋在衣袖间的眼睛露出来一点点,蔫巴巴地回答:“不想了。”
她說着又趴了回去,从衣袖见传出来的声音听着闷闷的:“…再也不去凑热闹了。”
“這恐怕不行吧。”谢旻允說,“你不是大夫么?永远都不出去见人了?”
温怡撑着脑袋,特别像两片叶子裡蔫头耷脑的花骨朵:“…就是不想去了。”
“去吧,不会有人欺负你的。云京過年的时候,比北境热闹很多。”谢旻允想拍拍小姑娘的脑袋,但他收回手,轻声說,“你哥哥来了,去吧。”
刚刚還蔫巴着的温怡坐直身子,笑吟吟地跑了過去。
温怡扒着他的袖子撒娇的功夫,温朝揉着她的头发,和远处桌边的人恰巧对视,齐齐移开了目光:“走吧,跟我去见见外祖父。”
一直躲在十万八千裡之外的白微,這会儿终于出现在了谢旻允附近。他看着那小盒子裡灰白色的粉末问:“公子,這什么啊?”
谢旻允将盒子拿高了些,示意他闻一闻:“药香。”
“公子,您明明就是…”
“白微,不要乱說话。”谢旻允合上盖子,沉默片刻,“她住在哪儿?带我過去一趟。”
“好——啊?”白微当场愣在原地,“這這這!不合适吧。”
白微好容易回過神,却发现谢旻允盯着手裡的小盒子出神。他突然觉得氛围好像不太对,立刻闭上了嘴。
“要不你去——”谢旻允似乎是想把手裡的盒子给白微,到了一半又拿回去了,“算了,我来吧。”
白微不明所以地把他领到了温怡屋子门口,又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主子,拿一张油纸把小盒子包了几圈。
——最后小心翼翼地卡在了窗户缝裡。
“……”白微看不懂,他是现在是真的不懂這二位到底在搞些什么了。
“白微,看那边。”院墙外头是玉兰树的枝丫,如今是冬日,连片叶子也沒有,“真算起来,侯府裡遍地都是玉兰树,每一棵的年岁,都比我长了不少。”
“公子。”白微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想了半天也憋不出下半句来。
“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谢旻允垂首,回头看了一眼在窗边异常显眼的油纸包,“能怪谁呢。”
“前几天不是有不少拜帖么?听說我爹都给拒了?”谢旻允随手掂了两下从小就带着的玉佩,“你去跟他說一声,我见。”
白微在风中无语凝噎,平时恨不得时刻把大公子推出去应酬的人,今天這是抽得是什么疯?
“…這就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