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童話【二】
《夜鶯》,這本他唯一以中國爲背景的童話,在19世紀幾乎所有童話故事、小說作家、包括詩人在寫到中國,都會清一色貶低、嘲笑、抹黑,且配合政府成爲一種政治正確的情況下。
他的《夜鶯》,對中國文化充滿了文明、溫情。
因爲這篇童話,安徒生就是中國人民的好朋友。
在這個19世紀,能爲中國說上幾句話的人,鳳毛麟角,而中國人的報答持久且直接:他的《安徒生童話》是大部分中國人民小朋友的牀頭讀物,也進入了教材推薦讀物的童話書。
對於歷史人物,章片裘不敢深入交流。
就像馬克思,記得在圖書館門前第一次看到的時候,他內心的涌動幾乎讓人熱淚盈眶,但也只是點點頭,在之後對馬克思的幫助也極爲小心:金額不敢太多,從不正面接觸。
“呃,安徒生先生,您好。”章片裘忙伸出手。
“嘿,我來介紹下,這是我舅爺爺,在信裏跟說過的,他是個作家,來這兒呢,是因爲想完善、重寫一下他的一部作品,這是唯一的唐人街嘛,提供下幫助吧?”琳娜說道。
原來,他是來完善《夜鶯》的。
躲是躲不過了,大作家前來採風,且是爲了這部中國背景的題材,自然不能推脫。
想着,只是完善童話,不至於改變歷史,應該無礙。
“歡迎歡迎,我會安排謝尋全程陪同,您要是想看藏品,可以來一趟德國之行。”章片裘忙說道。
“德國?”琳娜很是意外。
遠處,輪渡啓航的聲音響起,啓航了,這大半夜的,多是偷渡。此時,收藏的四千多件服飾和兩百多件珍貴字畫偷偷打包,正在船上。
拍賣行的這塊肥肉,一定要喫。
若想喫下去,就必須將拍賣行壓制住,強迫他們允許中國人,或單獨允許章片裘進入拍賣。
安徒生先生寫的是童話。
而章片裘書寫的是黑色童話,要人命的。
“東西怎麼不運到西西里島?”琳娜問道:“禮扎教父與你是合作伙伴關係,不是嗎?”
章片裘沒直接回答她。
《廉頗藺相如列傳》這件藏品給他敲響了警鐘,黑手黨固然是合作伙伴,但重要的藏品只能掌握在自己的手裏。
“我買了很多美利堅北佬的國債,現在那邊打起來了,漲了非常多,禮扎教父很滿意。還有……”章片裘忍不住笑了起來。
琳娜很少見他這麼發自內心地笑,好奇地看向他。
“你知道日本嗎?”章片裘問道。
琳娜搖了搖頭:“大清國的城市?”
“大清國旁邊的一個小國家,我以個人名義跟他們在這邊的銀行家借了一筆鉅款,全給禮扎教父以及我的人購買槍支,價值遠超目前的藏品,所以這藏品運走,禮扎不會有意見的。”
“鉅款……那利息肯定很高。”琳娜皺起眉頭:“你個人名義,怎麼還?”
“槍都買了,武器充足,還?還個屁。”
琳娜看着章片裘,她覺得很意外,借了錢不還,這不像他的作風,本想問問,但又一想,有些事少知道一些,更安全。
“好,我……我明天,不,我一會兒就帶舅爺爺離開,你這邊處理好了,我再過來。”琳娜說道。
站在後面的李,很是失望。
這是第二次,琳娜害怕危險從而先行離開了。
“倒不用這麼急,今天晚上到明天中午報道出來前,還是安全的,安徒生年紀大了,在這過個夜吧。”章片裘不在意琳娜的‘背叛’,就像他不在意琳娜當初的離開一樣。
“你……你不會覺得我勢利眼嗎?”琳娜有些不好意思。
“當然不會。”章片裘正色道:“你讓我有地方喫飯,後又幫忙隱藏圓明園檔案,光衝着圓明園檔案這一條,你就是中國人民的好朋友,歷史上沒有記載你,但我會竭盡全力,儘可能地感謝你。”
中國人民的好朋友?
這帽子實在是太大了,大到琳娜覺得愕然和不可思議。
聰明的她沒有再多問。
禮扎小兒子大鬧黑貓酒館那晚,已經嚇壞了她,她只是個英國人,一個活得很難的寡婦,沒必要爲了中國人的藏品出生入死。
“你要小心。”琳娜又說道,從懷裏掏出字條:“萬一有什麼,這是我的地址。”
雖說,她沒必要爲了中國人的藏品出生入死,但章片裘是她的朋友,在丹麥要藏一箇中國人相對簡單,這是安全的範圍內,她會伸出援手。
“你和李隨時可以來找我,別人就容納不了了。”琳娜說道。
李眉頭緊鎖。
而章片裘溫和笑着,接過了字條:“早就寫好了?”
琳娜短暫地紅了紅臉,飛速瞟了他一眼後,朝着熱鬧的唐人街中央跑去。
她脫掉鞋子,跳起舞來。
紅色的裙子舞動了起來,黑色的捲髮伴隨着很有節奏的轉圈雀躍着,與昔日在黑貓酒館裏跳舞時,嫵媚地討好酒客不同,此時她的舞蹈活力、性感、卻沒有半點討好。
周圍的人也沒有盯着她姣好的身軀上下打量,而是跑過來幾個少數民族的男男女女,一起跳了起來。
過年了。
章片裘擡眼看向天空,明天,新的戰場就要拉開。
這是從他選擇在圖書館門口,選擇在達爾文的《物種起源》這部人類歷史偉大的著作首版後,第一次在大英博物館開設討論會的當天,殺了那章老爺那一刻,就拉開了明日新的戰場的序幕。
那一刻,他就做好了引潘尼茲入局的準備。
只是,主流的歷史上沒有記錄過。
或許是這件事失敗了,四千多件服飾藏品而已,不值得記錄;或許是這件事成功了,章片裘在未來幾十年裏,他的子孫在未來一百多年裏,藏到了足夠多的藏品,隱藏了下來,不能被記錄。
誰知道呢?
不被記錄,總是好的,這符合歷史。
但此刻的章片裘沒有意識到的是,從他決定殺了章老爺奪回圓明園檔案那一刻開始,達爾文、進化論、潘尼茲、圓明園檔案等這些歷史人和物,都圍繞他開始述說着故事。
或許,他只在一封他人寫的書信上留下極爲隱蔽的內容,將來會被一個作者或什麼人從犄角旮旯裏翻到,窺視到了他這一段波瀾壯闊。
誰知道呢?
只要是人民的好朋友,就應該被人歌頌,被人傳播,記住他們;只要是中國人的文物,就應該有人看到它們是如何被搶奪,如何被隨意對待,又如何藏到了私人藏家的手中。
此時的章片裘不知道自己的未來,他只知道這是目前他唯一能做的,也是作爲一箇中國人必須做的。
賭上這一把,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與那潘尼茲鬥上一鬥。
死了,也值得。
雪花落到他的鼻頭。
溫默,你在哪裏?章片裘心臟扯了扯,隱隱作痛。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以你的能力,既然沒找到屍體,那一定活着,章片裘又想。
溫默,新年快樂。
“實現****的途徑和手段是建立人民政權。”溫默翻看着《*****》,邊翻看邊時不時吸吸鼻涕。
自從受傷以來,身體大不如前了。
“這和章片裘跟我在西西里島的時候,說得是一樣的,人民當家做主。”溫默拿着筆寫着,又咳嗽了幾聲。
這段日子以來,馬克思的夫人病情反覆,***又來了趟倫敦,見他無法照顧溫默,便將溫默帶到了德國。
溫默是個不願意麻煩別人的人,但眼下伏擊事件過去不到一個月,外頭不知什麼情況,加上身體未痊癒,於是在病牀上給***翻譯文章,作爲報答。
溫默的德文本就很好,翻譯了段日子後,愈發專業。
她的一旁厚厚的翻譯稿,全是***最近撰寫的關於美國內戰的文章,其中爲《美國新百科全書》撰寫的許多軍事條目翻譯難度極大,但也完成了。
工作完成後,這才又拿起《*****》看了起來。
最近,她看得如癡如醉。
“翻譯成中文?”***很是詫異地俯身看着,只見桌子上密密麻麻寫着的都是他完全看不懂的中國字。
“嗯,您不介意吧?”溫默點了點頭:“我覺得,您這裏面寫得非常好,雖然很多內容我並不理解,但傳到中國,那裏有很多有識之士,或許能從中得到啓迪。”
“當然不介意!”***極爲高興,但又有些沮喪:“我覺得,在歐洲最有可能將****發揚光大,大清國……有些難。”
溫默又咳嗽了幾聲,扶着頭,她覺得有些暈眩。
“你真的不打算告訴你的朋友近況嗎?溫女士,我看你把他寫給你的信一直放在枕下,不如,偷偷見一次?””***坐到了牀頭,指了指馬克思簽了名的《政治經濟學批判》。
他已經知道這本書是教父唐贈予的她,而教父唐一直給馬克思提供援助,雖說不多,但定是個好人。
溫默果斷地搖了搖頭。
“我雖思念他,但我的國家更需要找到一條生路,他會理解我的,況且,他不知道我在哪,是死是活,那麼哪怕貝勒爺的人去詢問,他也會表現得更自然,更安全。”
章片裘知道得越少,對他越好。
“***先生,我已經買好了去大清國的船票,《*****》翻譯得差不多了,這幾天我就離開了,感謝您這段日子與我的探討,讓我受益匪淺。”溫默擡眼看着***,充滿了感激。
“你回大清國……現在就回嗎?”
“對。”
“可以等身體完全好了,再回家。”
“不。”溫默搖了搖頭:“新的掌權者就上位了,而且決定引進科技,我得儘快回去,看看哪條路可以救大清國,哪裏幫得上忙。”
“可他們伏擊殺你。”***提醒道。
“我當然不會找貝勒爺,這會讓主子們不安的,就讓主子們認爲我死了,是最安全。我拿着這個回去。”溫默揮了揮《*****》,“往南走,根據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的新聞,南邊會引進科技建設船廠和遠洋軍,只要和洋人接觸,他們的思想就會是開放的,***先生,大清國雖然有很多貪官和叛徒,他們紛紛將子孫送到這邊,但還有很多有識之士,我去找他們,我會五個國家的語言,能幫得上忙的。”
***點了點頭。
以溫默的水平,無論到哪個國家都是頂尖的人才。
“大清國……女人能上班嗎?”***問道。
溫默怔了怔。
風吹了進來,將《*****》吹得嘩嘩響。
“不能。”溫默搖了搖頭,但頭昂着,笑容不懼:“正因爲不能,我纔要回去,女性地位的領域也需要人搖旗吶喊,我就來當那個人。”
溫默是個非常擅長學習的人,與***相處的短短一個月,她已經翻閱了他與馬克思所寫的所有書籍、報道,這些內容衝擊着從封建社會成長起來的溫默,像童話,而童話裏成長起來的不是公主,而是戰士。
“我們有着共同的志向,對,同樣的志向。”溫默喃喃道。
“同樣的志向……同志。”***猛地站了起來,激動地來回踱步,“對!同志,這個稱呼好!我得馬上告訴馬克思,就這個稱呼!太好了!”
溫默上船的日子,是大年初一。
歐洲不過中國節,工作人忙碌得很,她買了報紙後,這才上船,行李頗重,她身體還未痊癒,很是不易。
翻開報紙,臉色一變。
《教父唐專訪:圓明園檔案的確在我手中》
《教父唐對大英博物館殺人案做出迴應》
《驚!教父唐與大英博物館理事情人纏綿一宿後,得到圓明園檔案》
幾份報紙的頭版裏均有章片裘的新聞,圓明園檔案與大英博物館殺人案從民間傳聞,正式走向了媒體,並急劇發酵。
“他瘋了嗎?!”溫默將報紙翻得刷刷響。
但很快,溫默冷靜了下來,她的手放在報紙上,看着輪渡的梯子收回,伴隨着嗚鳴聲駛向海洋。
你會被潘尼茲想辦法絞死的!溫默心臟扯了扯,隱隱作痛。
不,以你的能力,肯定心裏有數纔會接受採訪,溫默又想。
新年快樂,章片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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