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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借力【谢谋书而已!】

作者:沐小婧
深夜,红颜酒馆客人陆陆续续褪去。

  长长的走廊绵延着几何图形的植被,月色不浓,烛火也淡,走在路上的温行鹤脸上的笑容依旧,拐了個弯,他停下脚步。

  回头,目光穿過走廊通道看向侧门的小道,看向外头陆陆续续离开的马车。

  章片裘的身影在狭小的侧门位置停留了下,怀裡抱着的是画和林则徐的书信草稿,身后跟着穿着红色蓬蓬裙的酒店老板娘琳娜。

  几個买家走過来,与琳娜热情地交谈,边交谈,边很礼貌地冲着章片裘点了点头。

  “老子打了一辈子的雁,怎么让一只小家雀啄了眼?”温行鹤低声骂了句。

  拍卖林公的书信一幕刚刚過去不久,可或许是太让他震惊,明明就刚刚发生的事,记忆却透着朦胧。

  晕乎乎的,像醉了酒。

  伸出手捏了捏鼻梁,眼部几处穴位嘎嘣响,堵得慌。

  就在刚刚過去的不到一小时,伴随着工作人员一句“大清国林则徐献给英国女王书信草稿一封”,‘封’字還沒出口,這厮就拍了。

  “100磅”琳娜白皙肥美的手高举酒杯,声音嘹亮。

  100磅?!

  回想到這,温行鹤只觉得身体一阵又一阵地发热,他抬头看了看,树叶舞动,明明秋凉。

  喊出100磅的琳娜,与之前那幅拍沈铨的画时装出的不乐意的模样截然不同,开口就沒给后头的人跟价的机会。站在台前的工作人员愣住了,竟迟迟忘记继续询价和落锤。

  “奇怪,一個小酒馆的老板娘,一個沒名气的大清国人,拍林公的书信,作甚?”老道的温行鹤在這一刻虽震撼,但沒慌,立刻看了眼藏在买家中的自己人,暗示他抬价。

  林则徐的书信草稿拍卖目的不是赚钱,而是能拿到他的书信草稿的人,不一般。

  這等于告诉他人,他温行鹤這有很多适合捐赠给英女王的好东西。顶层那些希望有好东西能捐赠给英女王的贵族,他得想办法结交;這些中不溜秋的,也得抓着。

  让這么個小酒馆的人拍走了,算個什么事?

  “120磅!”自己人举杯追价。

  全场躁动了起来。

  欧洲人当然是认识林则徐的,就像认识僧格林沁一样。

  “林则徐……那個一把火烧了我們几百万斤鸦片的大清国人嗎?”

  “是,杜莎夫人蜡像馆,我還去看了呢……”

  哪怕此时的1860年,林则徐已经去世了整整10年,酒馆裡买家们谈起他,依旧酸。

  這個一把火烧了英国238万公斤鸦片的男人,在1842年就有了杜莎夫人蜡像馆专门定制的蜡像,要知道,当时的蜡像馆除了法国王室成员、伏尔泰、卢梭,還有美国的诸多政治家、科学家等。

  但這些人的蜡像全部靠边站,林公的蜡像放在了门口最重要的位置。

  当时的宣传语无所不用其极的抹黑和嘲讽,宣传的标题是:林则徐,250万英镑英国财产的销毁者。至于林公给维多利亚女王的那封信,被英国人疯狂嘲讽。

  “洪惟我大皇帝抚绥中外,一视同仁,利则与天下公之,害则为天下去之。盖以天地之心为心也。贵国王累世相传,皆称恭顺。”

  信件一开头,就充斥着大清国天朝上国的傲慢,瞧瞧,挨打的大清国竟在大英帝国面前摆起了架子?

  苍白的语言,无力的威胁,看起来最为可笑。

  這封信自然被英国的外交部拒绝接受,并未送到维多利亚女王的手裡,他们本可以放置一旁不管便是,但却交给了媒体。

  在媒体的炒作之下,林则徐這位中国的民族英雄,被称为大清国睁眼看世界第一人的先锋,因为這封信,被搬上了我舞台,成为当时流行的喜剧,成为了小丑。

  “林则徐,是這些年最好笑的人了。”他们這般說。

  這份信在当年就被放到了大英博物馆展览,从過去到现在,到2024年的今天,只要有大展、专展都会放出来放到醒目位置。

  我們看的是屈辱的歷史,他们炫的是昔日的辉煌。

  但此时温行鹤拿出来的信,并非是送到英国的那封定稿,而是林公的草稿。定稿的信开头如此傲慢和愚昧,那他的草稿又如何呢?

  這的确值得收藏。

  只是,虎门销烟已经過了這么久,他的书信草稿虽然有一定保存价值,但小酒馆的买家们不会花100多磅来买下這张薄薄的纸。

  沒有买卖价值,那么這個东方人拍下来,做什么呢?捐赠嗎?

  “這东西捐赠的话,倒挺好。”

  “喊到120磅了,不划算,买点皇室珠宝捐赠,更好。”

  “博物馆已经有了這位给英女王的正式信函,這只是草稿而已,不值這個钱。”

  买家们议论纷纷,目光纷纷看向了章片裘——此时的他们都知道,并非章片裘听琳娜的,而是琳娜這個寡妇听那個唐人的。

  他,会追价嗎?

  大家饶有兴趣,连喝酒上了头很是聒噪的那几個,此刻也安静了下来,好奇地张望。

  温行鹤记得這一幕,章片裘那年轻人忽然将目光看向自己,微微笑了笑,一手脱下帽子,不知是致敬還是挑衅,一手敲了敲桌子。

  “200磅!”琳娜的声音抖得厉害,脸也红透了,再次高举着酒杯,天价的喊出让全场先鸦雀无声几秒后,继而全场轰动。

  买家们惊愕地看着琳娜,又看向那张薄薄的草稿,几個喝高了的开始吹起了口哨,而老道的买家则立刻安排人靠近章片裘,打探打探。

  這么高的价格,若再叫自己人跟价会被发现的,不妥,只能让人拍走。回忆到這,温行鹤紧了紧衣服。

  秋风正紧,方才一生汗,凉风起,鸡皮疙瘩起了满手臂。

  “义父,我派人盯着他了。”温默疾步而来。

  “派的谁?”温行鹤问道。

  “赵师傅。”

  “不,派许师傅去。”

  温默嘴巴微张,倒吸一口冷气,浓密的睫毛下的目光也透過這條长长的走廊、几何的植被、狭长的侧门走道。

  此时,章片裘已经上了马车,坐在外头持着马鞭的是一個高大的东方人,她已经摸清楚了,那個东方人叫李,是琳娜的伙计。

  居然派许师傅!温默意识到了温行鹤对這男人的重视程度。

  许师傅,這可是舞黑狮狮头的狠角色,打帮老大的身份,成熟稳重又经验丰富,是温行鹤最为得力的助手。

  “真奇怪,他拍了林公的书信草稿,拿去做什么呢?”温默实在是不明白,看向义父。

  不管他拿去做什么,风头是出尽了,拿出林公的书信就是为了让收集歷史研究类文物的人知道,他红颜酒馆這有這方面的好东西,如今,倒让這小子借了势。

  “老子打了一辈子的雁,怎么可能让一只小家雀啄了眼?”温行鹤整了整袖口,将手背在身后,“不急。”

  四方步走得很是规整,明天要去拜见潘尼兹馆长,得安排好。

  —————

  马车上的琳娜控制不住自己的腿,一個劲地抖。

  “你疯了嗎?!书信而已,花這么多!”她捂住脸,身上香水味随着激动的体热弥漫开来,很是抓人。

  嘴上虽這么埋怨着,看向章片裘的眸子却湿漉漉的。

  全场的目光,让這位辛苦经营酒馆的寡妇感受到了久违的尊敬。

  不仅仅是贪恋她美色的眼光,而是震惊、佩服、尊重,以及难以置信,這种感觉从未体验過,实在是令人心潮澎湃。

  “夫人。”马车刚动就停下,李說道:“史密斯先生拦车。”

  史密斯?那個目空一切,颇有财力的文物二道贩子史密斯?

  “您好。”琳娜立刻下了马车。

  “夫人,好久不见。”史密斯长话短說,“我想问问,你家這师傅手裡头還有沒有其他好东西?”

  “這個……”琳娜撩起马车帘子,往裡看了眼。

  史密斯昂起头,整了整衣服,等待着章片裘下马车拜见他,毕竟他是這條街颇有名气的文物贩子,而对方只不過是個大清国人而已,能让他史密斯亲自到马车前来询问,是对方的荣幸。

  “有。”章片裘的话简短到就一個字。

  史密斯愣了下,他透過帘子的缝隙往裡看了眼,见章片裘端坐在马车内,双腿微微叉开,双手放在膝盖住,看样子,他是不会下来了。

  一個猪猡,在我面前摆起了架子?史密斯内心不爽,刚要离开。

  “我祖父是大内管事儿的,就是皇宫内的人,下次详谈。”章片裘說道。

  面子算什么?哪有钱管用。

  史密斯的笑容立刻堆了上来,脱帽感谢道,“好的,谢谢您,章先生,下次拜见。”

  马车晃动,满载而归。

  琳娜再次湿漉漉地看了章片裘一眼,拍下林则徐的书信草稿后,已经有12個买家過来攀关系了。

  他說的這门生意,竟然被他以這种方式打开局面,真是聪明,她想。

  前头马车堵路,花了不少時間掉了個头,這個時間裡琳娜也冷静了下来。

  “你這么张扬,不怕博物馆知道嗎?”她有些担心。

  背着命案呢,虽說潘尼兹压下了新闻,但如此高调,隐患重重。

  章片裘一如既往端坐着。

  琳娜以前总会笑他,這东方人只要坐就端着,腰杆子直直的,說什么坐如钟,一点儿都不松弛。可此刻,她却敬佩——這人有着无论何事发生都极稳的腔调,往那一坐,就让人觉着這事儿能搞定。

  他沒言语,只是淡淡笑了笑。

  怕博物馆知道?

  若是怕,就不会特意選擇《物种起源》的生物进化论讨论会当天,在图书馆大门口防风处這么危险的地方,杀了那章老爷了。

  “借力。”两個词从他嘴中缓缓吐出。

  借力,借谁的力?

  琳娜撩起马车帘子,看向外头,她不太明白,但也沒再问,相处了這么久,她大概知道,就算是问,他也未必說的。不過想想也知道,至少借了這红颜酒馆的力。

  想到這,她噗嗤一笑。

  明儿個一早,满大街的文物贩子都会议论两件事。

  其一,红颜酒馆新老板实力强劲,竟有十几個贵族给他背书,博物馆還派人送了花,并来了记者。

  其二,章片裘一鸣惊人。

  马匹嘶鸣,前头道路通了,开始缓缓前行。

  章片裘低头看着手裡的书信,林则徐发给英国女王的书信被展示在大英博物馆,让人嘲笑——书信裡,他以天朝高高在上的傲慢,来俯视大英帝国。

  而這封草稿裡,却不是這般。

  作为大清国睁眼看世界的第一人,一個在广州和白人打交道无数次的汉子,他怎么可能会在信件的开头那般写出那么荒谬的文字呢?

  他的草稿裡,开头让英国人嘲笑的那一段,并沒有。

  “查该国距内地六七万裡,而夷船争来贸易者,为获利之厚故耳。以中国之利利外夷……闻该国禁食甚严,是固明知之为害也。既不使为害于该国,则他国尚不可移害,况中国乎?”

  章片裘缓缓念道,只觉得心口堵得很,眼眶酸胀。

  林公给英国的信,并沒有那么无知和莫名的傲慢,而是有理有据有节,他知道大清国的腐败和溃烂,言辞虽激烈,但不卑不亢。

  想来,這交给女王的信得经清宣宗同意后,才能发出,应是林公交上去后,大内那群人润笔后的。

  章片裘拿着草稿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這,可是中国人的脊梁,是睁眼看世界第一人的脊梁。

  莫說200磅,2000磅都得拿下。

  章片裘的热血一阵接一阵地涌,今日,他借了林则徐林公的力,轻轻抚摸着包裹着草稿的油皮纸

  “既遇到了,我就一定会拿下,他日,等新中国之后……你可能不知道什么是新中国,那是一個崭新的世界,是不会被這群列强欺辱的世界,我会将你的草稿,带回祖国。”想到這,他叹了口气。

  手摸了摸书信,又缓了缓,眼底迸发出希望来,自己看不到,但后辈可以。

  透過琳娜撩起的帘子,章片裘看向红颜酒馆的大门,此时,烛火摇曳下的温默依旧英姿飒爽,虽与白人们告别,腰杆却是直直的。

  “可惜了。”他說道。

  “可惜什么?”琳娜回過头。

  章片裘沒言语,只是目光在温默身上定了几秒后,便闭目养神。

  琳娜目光在章片裘与温默两人之间流离一番后,扇子扇了扇。

  他大概是放弃這個女人了,她想。

  秋风,果真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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