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吻【二】
像暴风雨,夏日裡沉闷的天气突然下起来的那种,夹杂着西西裡的花香,伴随着温默靠近,她身上独特的冒着丝丝冷的甜甜的气味再次将章片裘紧紧地包裹了起来。
他有些沒反应過来。
头晕目眩。
突然靠近,她身体的柔软抵住他的胸膛,紧接着唇那一暖,他都沒来得及闭眼睛,只觉得痒痒的:她的睫毛实在是太长了,扫到他的脸上,浑身都仿佛滋滋滋流淌着电流。
随后,她便后退。
他们俩的初吻,结束了。
房间内安静极了,静得连外面的雪化的声音都似乎能听到,章片裘觉得自己的反应实在是過于惊愕,這完全不符合他這個年龄会有的,他几乎像個呆头鹅了。
扭過头去,只见温默低着头,莫說脸和耳朵了,连脖子都红了,连带着紧紧揪着衣服的手,手背上淡淡的青筋在白皙的皮肤下跳着,整個人仿佛揉上了一团红晕。
但显然,這個吻是她就决定了的,她虽含羞,但不慌乱。
“這样,這样你该放心了罢。”温默轻声道。
這是1861年。
大清王朝,女性若不守妇道要被浸猪笼的年月,哪怕温默接受培训,也来了异国他乡,但這依旧是她的底色。
若沒有媒人之约,执子之手都属于不守妇道的年代,更别說亲吻了。
温默赌上了她的全部声誉。
章片裘想說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不知该說什么。
劝她留下?
看得出,她亲吻便是答案:我人是你的,但事情還是要去做的。
同意她走?
真是不想。
他的目光落到她脖颈处,那儿露出半截触目惊心的伤痕,想来裡头更是伤痕累累,如今還刚捡回来一條命,带着這一身的伤怎么越過重洋?再者,此时的大清国英法联军還未撤军,朝廷更是暗流涌动,朝堂权利更替正在进行中,她作为一枚应该死亡的棋子若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章片裘看着她,像极了薄雾裡,被冷雾打湿沾满了露水的栀子花,娇俏却又倔强白I洁。
這個女人,实在是太独特了。
她是腐败的清政府内斗之下,在海外贿赂洋人的关键一环,若是严格說起来,落到歷史书上的话,她是会被万人唾骂的。
温默是无辜的。
章片裘想過,只要她能活着回来,他就带着她好好收购文物,若是日后歷史上留下半笔,她作为一個为中国挽救過大量文物的人,能抵消贿赂洋人一环的罪。
却未料到,她竟然拿出了《*****》!并翻译成中文,要带回大清国!
她为自己打了這场翻身仗。
他敬她是英雄。
說起来,章片裘是自惭形秽的,从对祖国的热忱上来說,哪怕自己如今在做着文物的事儿,若到了现代看来,這也是铁骨铮铮且有伟略的人物之一。
可他是知道未来的。
他知道這些文物将来将有多大的用处,知道大清国哪怕如今腐败不堪,但终究被新中国取代,知道未来会一片光明。
但温默不知道。
她不但不知道,是在黑暗中前行,而且被大清国如此对待,命都差点丢了,但却拿出了《*****》!
她是将火种带回去的人啊!是第一人嗎?或许是,或许不是,但绝对是第一批有识之士!
這样的歷史人物,刚刚却吻了他。
章片裘只觉得热血涌了上来,深深吸了口气。
“虽然我不知道這條路是否适合大清国,但带回去,让大清国多條路总是好的,章片裘,我是一定要回去的。”温默低声道。
她抬起头来,直视章片裘。
眉眼是英气的,但刚刚羞涩未退,倒露出桃花眼的点点风情来,她又不好意思垂下眸子。
轻轻地,叹了口气。
說到底,她依旧是位少女,少女献出初吻,又何尝不想与心爱的人在一起呢?
得让她把伤养好了,再回去,歷史的进程想来不差這两個月,章片裘拿定了主意。
“你等伤好了再走吧,我陪你去。”他說道:“两個月后。”
“你陪我去?”
“对,我陪你去。”
温默再次抬眼看着他,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下后,摇了摇头:“他们火烧了圆明园,两個月后会有大量藏品抵达,你這個时候走,不妥。”
房间内安静了下来,外面传来了马匹的嘶鸣声,听起来是轻壮的青年们在冲洗马厩。
温默顿了顿,再次摇了摇头:“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左右顶多一年,我們会再见面的。”
“你的伤都沒好。”
“会亡国的,章片裘,我沒有心情养伤。”
“不会亡。”章片裘轻轻地揽過她。
“你說過,大清国会亡,這么下去,我亦觉得会亡。”温默无力地叹了口气。
到如今,她已经看到了大清国与英法之间巨大的差距,不仅仅是科技上的,還有制度上的,章片裘沒說错,這么下去,大清国会亡。
“我要尽快将东西送過去,看看能不能挽救于万一。”温默道。
“温默,大清国或许会亡,但华夏不会亡。”章片裘将她整個人轻轻掰過来:“你的伤沒好,在船上這么颠簸能不能抵达大清尚未可知,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烧。”
温默固执地将头别到一旁。
习武之人,总会对自己身体有更高的自信,她深知船只颠簸,但自认为自己能扛過去。
章片裘见状,沒继续劝她,而是静下心想了想。
哎,他叹了口气。
温默看向他。
“其实,我很需要你的帮忙,整個唐人街都需要。”章片裘嘴角微微用力,透着无奈:“你也知道,如今连拍卖行都不许中国人进入,一定要破局。所以我打算找潘尼兹谈合作,你也看到了,我将老人、孩子,還有藏品都转移了,這是一场硬仗。”
温默眸底漫出紧张,之前她问過两次怎么只留精壮,章片裘都避而不答,如今說了,竟如此危险。她自然知道以章片裘如今的身份,是不可能能和潘尼兹进行什么公平、合理的“谈判”的。
“我也需要有人帮我翻译些东西,斡旋些方面,我……我……你也看到了,唐人街能用的人不多。”章片裘不等她问,又說道。
“先开着地下拍卖行呢?你现在去找潘尼兹,实在是太危险了。”温默紧张道。
“不破局的话,后面都是空谈,而且要趁着如今藏品還沒有大规模過来,尽快拿到权利,否则……”章片裘苦笑了声:“我這儿,也是這两個月最为关键和危险。”
他加重了‘危险’二字。
温默眸子闪烁着,她垂下眸,手放到怀前,裡头的东西硬硬的。
从英格兰开往大清国的轮渡并不多,两三個月才有一趟,错過了這趟就得等好久了,但……
她犹豫了起来。
“你养好身体,我們再一起去大清国。這么着,你不去西西裡也行,在伦敦想必不太安全,若是让人知道你沒死,我怕還会继续追杀,住在唐人街恐怕也不安全,人来人往的,不如就在這附近住下,帮我度過目前的难关。”章片裘补了一句:“這裡面,也会有很多御用珍品,搞不好大清的御玺也有,我們弄到了后,你义父也好跟贝勒爷交差,况且御玺的确重要,不是嗎?”
温默被他說得脑袋嗡嗡的。
她想仔细捋捋。
章片裘的手却从她的肩头挪到了腰间,身体竟突然靠了過来,将她环到了怀裡。
他的气息喷到她的脖颈处,暖暖的。
她很是不好意思,轻轻推了推他,却发现根本推不动,她真的想问清楚究竟打算如何和潘尼兹谈,把事情捋一捋。
可章片裘竟突然央求了起来。
“帮我两三個月,我們再一起去大清国,好不好?”他的声音轻轻的,在耳畔說道。
温默几时见识過這种场面?
她见過打打杀杀,或与洋人斗智斗勇,哪怕是刚刚她主动亲吻章片裘,那也是之前就设想過的。但一個自己喜歡的男人央求自己,沒见過。
她本能地微微挣扎了下,动一动,他反而搂得更紧了。
“等等,让我捋……”
话未說完,温默只觉得唇一阵温暖。
他吻住了她。
速度太快了,与她刚刚那般快,但与她轻轻盖一下,如风般掠過不同,他很有力,這一次轮到温默反应不過来了,她下意识‘啊’了下。
什么东西进来了?
温默瞪大了眼睛。
亲吻,不就是嘴唇贴一下嗎?他舌头在做什么?
好奇怪。
但麻酥酥的。
她睁开眼看着他,只觉得他的睫毛好长,浓密,连睫毛看着都很霸道,她眨了眨眼,只觉得自己的睫毛扫過他的脸,有些担心他会不会睁眼,那真是羞死人了,于是忙闭眼。
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头晕目眩,微微的细汗冒出导致身体上一些伤口痒了起来,她扭动了下,他却吻得更紧了。
良久良久,久到温默觉得,他或许会什么独门内功,让她身体都发软,尤其是脚,跟沒有了似的,整個人瘫到了怀裡。
“可以嗎?”他的声音仿佛很远的地方传来。
“嗯?”温默迷迷糊糊的。
“留下来帮我两三個月,再一起去。”他的声音在耳畔轻轻的,轻轻亲了下她的耳垂,声音在耳畔炸开。
温默浑身战栗了下。
老鼠嗎?他又在做什么?刚刚說什么了?
“嗯?”她实在有些糊涂。
“好不好?”
“好。”
“一言为定。”
“嗯?”温默觉得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內容,定什么了?她刚要问,他却又吻了過来。
温默在唐人街不远处的一套旅店房间内,面红耳赤又懊恼。
她挠了挠头。
“這地方是我早就准备好的,想着只要找到你,就先把你安置到這,再送去西西裡岛,這段時間你最好不要出门,让贝勒爷那边的人知道你在哪裡,很危险。”章片裘拉开房门。
李走了进来,后头跟着一個持枪的小伙子。
“他叫二狗,就住在你隔壁,一楼全部是我們的人,有危险立刻转移。”章片裘說道。
“夫人,您放心,這儿安全。”二狗道。
唰地一下,温默的脸红了。
“谁、谁、谁是夫人了。”她低声反驳着,手放在一旁翻译好的《*****》上。
儿女情长,耽误大事,真是不该,她想。
“我联系了人,看看能不能通過英法军方的电报,找找大清国接洽你翻译的這些的人。”章片裘坐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
李和二狗别過头去,暧昧窃笑着。
温默羞涩地抽出来。
章片裘又抓住:“你贸贸然過去也不太妥当,那边总要有個接洽的人,而且這东西交给谁,很关键,若是被保守派知道了,东西還沒传播呢,搞不好你就被赐死了。”
章片裘這话有道理,毕竟這裡头宣传的是‘人民政权’。
“我已经安排了人,拿着你的船票回大清国,等一切都弄妥当了,我們一起過去。”章片裘說道。
“两個月。”温默抬起眼来:“你這边安全了后,我就去大清谷,你不必跟着我去,這边藏品正是最关键的时候,离不开人,再說了,那边若有人接应,也无需你去。”
章片裘想了想,沒回答她。
他要去趟大清国,莫高窟那去一趟,再想想法子多收一些文物出来,温默說得也有道理,這两個月确实最为关键。
眼下,要让自己上桌,上這些白人的藏品餐桌,在他们掠夺過来的饕餮大宴裡分得一杯羹,才是后续一切的根本。
“時間差不多了,章先生,得去大英博物馆了。”李催促道。
本早上出发的,如今已经下午了。
“我去忙。”章片裘站了起来。
“你小心。”温默伸出手,抓住他的衣服,又觉得這個动作实在是過于软弱,忙松开,定了定神:“我在這很好,你安心去忙你的,這几天我把我掌握的大英博物馆的所有资料,都整理好给你。”
章片裘笑了笑,俯身。
她忙躲了躲。
李和二狗背過身去。
真是缠绵,說好的要办大事,教父唐又磨磨蹭蹭了五六分钟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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