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挟威而来
蕊儿将手炉递给琉璃,轻步退出去,翠莹理了理衣橱,往這方看了两眼,终于走過来道:“有一事,姑娘你說說可气不可气。方才我去库房领棉花,可巧五姑娘房裡的画眉也在,原本我先到,该是咱们先领,可您知道那画眉怎么說?她說九姑娘是什么东西?论长幼您该让她们五姑娘,论尊卑也该让着五姑娘,楞是把奴婢挤开,抢了先去了!”
琉璃略顿了一顿,又落笔写起来。
翠莹道:“那五姑娘先前上门来把你打了,如今连她的丫鬟都敢欺负你,姑娘真是好脾气!”
琉璃慢悠悠道:“我也沒办法啊,我打又打不過她,闹又闹不過她,她不找上门来,我已经很满足了。”這個是大实话,如果不是因为九姑娘這個身份,何燕华只怕已出手不下五次了。但她也不会忍多久的,如今她正在受管制,行动不便,只要這股风头過去,她就会来了。
翠莹无可继续,起身走了。
琉璃小时候熟读《春秋》,有时候觉得自己身处的就是一個小小的天下,如果說何老太爷或何苁苙是君主,那么她就是那個最不受待见、偏偏又不得不同意存在的某個偏门皇嗣,她听话還好,若是不听话,那余氏以及一众何府的正主都可以死死掐住她命脉。她虽然隔得远,但目标明显,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那么一两條冷箭射向她。
当然,這么說有点抬举自己,可是不管是皇嗣還是私生女,身处劣势,谁都得有活命的自觉。何燕华诚然不会放過她這一巴掌落下的仇恨,但她眼前的冷箭却是翠莹,而非她。
翠莹为什么要火上浇油,挑拨她跟燕华的关系?她還根本沒有能力给身边人未来,她们是不可能真的为她抱屈的。
甜儿回来的时候身子淋湿半边,蕊儿忙拿干净衣服给她换上。大厨房走過来要穿過三座院子、一個湖,再有大半個园子,像這样的天时,拎過来时其实早已变冷,更别說下雨還要淋湿,那种湿冷湿冷的感觉琉璃最难忘了。
要是可以在小跨院自己做饭就好了。
午饭后琉璃要歇午觉,蕊儿守在窗前给她裁衣。甜儿仿佛着了凉,喝了碗姜汤也睡下了,翠莹說上前院去找姐妹拿绣花样子。
起来的时候蕊儿已经在裁好的衣裡子上铺棉花,翠莹還沒回来。琉璃要倒茶,蕊儿放下剪刀走過来,“奴婢给姑娘倒点热茶。”
好在水還是拿小炉子现烧的,一会儿茶香就飘了满屋。琉璃想起自那日老太爷书房出来后,便沒见過何苁苙也不知起忙什么?朝廷裡是不是又有什么事?還有苏姨娘,按道理她与她私下很该有一次会面才是,可到现在为止也沒见她传来半点消息,這使琉璃简直有点怀疑這一切究竟是不是她猜错了。
蕊儿掀了帘子,忽然道:“姑娘,甜儿好像病情严重了,额头好烫。”
琉璃起身,跟着她到隔壁。甜儿躺在靠南一张床上,身上包了两床棉被,两颊绯红,触手滚烫,却還在发抖。
“应该是发热了,你快去打盆凉水来。”
十四岁的蕊儿对九岁主子言听计从,很快倒来一盆冷水。琉璃从洗脸架上取下甜儿的洗面巾,拧了冷水给她敷上额头。
“再拿几块布来,然后去问问院子裡有沒有蒲公英板蓝根,有的话拿来煮一小锅汤,喂她喝下。”
蕊儿沒有二话,拿进来几块布巾后掉头又去找药材。
琉璃回头看了她一眼,而后默不作声拧起了毛巾。
翠莹回来见状,說道:“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才淋多少雨,就成這样了。”
甜儿烧得說不出话来,气得直掉眼泪。
片刻后蕊儿端了板蓝根水进来,琉璃接過来,亲自扶起她喂了大半碗。
翠莹道:“让蕊儿来吧,哪能让姑娘操劳?”自己却不动。琉璃看她喝完,让蕊儿仍扶她躺下敷毛巾,坐了会儿便回房去。
這天夜裡琉璃歇得早,到了半夜忽然被一阵水声吵醒,還以为是值夜的婆子回来,忽又听是蕊儿在說话,于是坐起来:“什么事?”
蕊儿跑過来:“姑娘,甜儿烧的更厉害了。”
琉璃披衣下床,到了隔壁,甜儿正在呕吐,伸手探了探,果然比傍晚烧的厉害。
“去报管家,請個大夫吧。”
翠莹犯难:“這会子管家早歇下了,再說为個丫头也不可能半夜开门。”
琉璃道:“那平日裡遇上這种事,都怎么办?”上辈子她三天两头就生病,不過却也沒有碰上這么不赶巧的时候,而府裡也的确沒有为個丫鬟半夜請大夫的先例。
翠莹道:“若是家生子,可让她老子娘先领回去,若是买进来的,就只能搬远些,熬到天亮再說了。”
甜儿是家生子,接出去倒是方便找大夫。于是琉璃问翠莹:“她老子娘在哪裡当差?”
翠莹看了她一眼,說道:“她老子在庄子裡种地,她娘是长房裡三爷的奶妈。”
甜儿的娘是余氏儿子的奶妈,也就是說甜儿是长房的人?翠莹提醒得這么明显,琉璃都不好意思装糊涂。
不過這样才正常,余氏不塞人进来才叫不正常。這样看来,翠莹就越发不可能是余氏的人。琉璃佯做参不透,不假思索道:“既然是大夫人那边的人,那蕊儿便去长房将她娘請過来吧。”
蕊儿穿衣出门,翠莹给琉璃搬来暖炉,等了约有两盏茶,甜儿的娘程妈就来了。
一进门,程妈就以恶虎扑羊之势扑往甜儿床头,口裡嚎道:“我的儿啊!”琉璃在炉边沒避得及,身上披风被带起缠住了脚,被卷了個踉跄。
翠莹埋怨道:“婶子怎地也不看清楚人就撞過来,九姑娘多金贵的身子,若是碰到磕到了你担待得起嗎?”
程妈哭声一顿,转眼又指天划地大哭起来:“我哪裡不知九姑娘金贵,不金贵我的儿也就不会落到這田地了!来的时候還多精神的一個人儿,這才几天工夫,怎地就病得只剩半口气儿!……不行!”她数落着数落着忽然一骨碌爬起:“我要带我儿找夫人去!我要夫人替我儿做主!”
說罢,当真将甜儿从暖被窝裡拖出来,不由分說拿件棉袄套在她身上,背着就往门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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