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女师驾到
往年府上上元节的花灯都挂在海棠院裡,今儿为了郭遐,老太太特地吩咐将花灯会场设在后园子裡浮香榭附近。余氏用過午宴便亲自引着郭遐到梧桐院歇息,另指了两名老练的丫鬟在旁侍候。因惦念着毓华不知如何样了,又急急地往长房裡赶。
半路上紫嫣迎面而来:“三姑娘已经回房躺下了。”
余氏犹自着急:“可還哭不曾?”
紫嫣神色郁郁:“不瞒夫人說,哭到方才累着了才歇去。姑娘长這么大可从未受過什么委屈,奴婢方才瞧着這心裡也……”
余氏见状,一颗心便如揪紧了也似的疼。廷玉和廷芳也就罢了,长房裡统共两個儿子,還都是嫡出,沒人不敢护着。毓华却不同了,俗话說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她当年历尽千辛万苦才生下這么個宝贝女儿,难得的是居然有着過人的聪慧伶俐,平日竟将她疼爱得跟眼珠儿似的,如今让燕华那個不长进的给欺负了,這口气哪裡咽得下去?
当下沉了脸道:“去四房!”一行人便打转去了西边儿。
可巧聂氏回房后也从丫鬟嘴裡知道了這么一出,听說把毓华给得罪了,心裡吓得跟什么似的,指着燕华骂了半日,忙不迭地又出门上长房来赔不是。這不才出了院门,就与余氏一行在廊檐下撞上了。
“大嫂,您這是上哪儿去呀?”
聂氏瞧着余氏脸色不善,心裡更是慌乱,脸上笑容也跟牙缝裡挤出来的似的。
余氏劈头道:“你养的好女儿!”竟是又要抬步往院裡去。聂氏看她這架势,竟是要拿燕华问罪,也怕自己女儿吃亏,膝下一软又想要跪下,所幸手一搭扶住了院墙:“大嫂恕罪!燕儿不知轻重冲撞了三姑娘,是她的不对,我這就替她赔不是罢!她一個小孩子,横错竖错都是我這当娘的沒管教好……”
說了這半日,哪料余氏根本理也不理会,拨开她便要进屋。
燕华听见动静也在窗户裡探头打量,余氏见得,便斥道:“瞅什么瞅!出来!”
燕华避不過去,只得磨磨蹭蹭出屋来。后院裡住着的通房抿翠本想出来瞧热闹,前脚跨到后院门口,一见這阵仗,慌忙把那只脚缩了回去。
燕华到了跟前,低头瞅了聂氏一眼,咬着下唇向余氏行了個礼。余氏见她便想起毓华委屈的模样来,气到心头抬手甩了她一個耳光:“你是听谁說的我們要把毓儿送进宫?!”燕华捂着脸蛋,也憋出一汪泪来,却又沒胆子顶嘴,顿时杵在那裡跟桩子似的。
聂氏忙拖着她跪下来,也斥道:“大伯母问你话,是哪個瞎了眼的告诉你的,快說!”一面不停给她使着眼色,着意要把這祸水引开去。毓华淑华要进宫這事背地裡大伙心裡都跟明镜似的,但是說出口来就是罪過了,毕竟传开了就成了個笑话,看来余氏這回是要拿這個作文章。
燕华讷讷半日,說道:“我,我就是无意听来的,府裡来往的人多,也沒看清是谁……”
聂氏忙道:“你這孩子,沒看清怎么可以乱說?還不快些给大伯母赔不是!”燕华便给余氏磕头赔不是。聂氏见余氏依然冷着脸,一面又赔着笑道:“大嫂就息息怒罢,燕儿不听话,我回头定当好好教导。刚才我娘家兄弟派人送了信過来,我這正有事要找大嫂呢。”
余氏甩燕华那一巴掌她也看着揪心,都是做娘的,论起来谁也不比谁弱一分,何况有了征军粮這一事捆着,到了這個时候,长房四房可算是一條线上的蚂蚱了,她余氏要替女儿出头,也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们四房。
余氏原還要拿燕华解气,一听聂氏提起這事,也知她在点醒她,当下冷笑道:“你们征粮是你们的事,我可沒参与!你别忘了我們大老爷如今還是征粮使,你若想拿這個来威胁我,明**就准备给你那個什么兄弟给牢饭去罢!”
但到底不再光火了,越過她直接进屋,也算是借此下了台。
紫嫣回到长房,将方才之事一說,毓华便自床上坐起,气怒道:“就打一巴掌算数?也太便宜她了!”
“可不是么?奴婢也觉着大夫人太给四夫人面子了。”紫嫣揪着手绢子,打量了毓华半天脸色,试着道:“若是姑娘觉着不解气,還想做点什么,紫嫣愿听姑娘吩咐!”
毓华扭头看了她一眼,沉吟了片刻,冷笑起来。
梁氏见淑华坐在妆台前出神,不免进来道:“還在为日间那事着恼?”
淑华摇摇头,悠悠叹了口气。
梁氏可少见女儿這般。于是道:“那是为什么?”
淑华看着镜子裡自己的影子,道:“进宫真的有那么好么?”
梁氏一怔,“进宫当然好了!做了娘娘,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要說万一生個皇子,你這辈子就稳坐了江山,就說吃穿用度,那也是我們无法企及的。”
淑华哼了声笑道:“稳坐江山?宫中那么多小皇子,她们的母亲個個都稳坐了江山么?既然能稳坐江山,那就该都给自己的儿子争個未来才是,为什么太子成了太子,還在与庆王斗得你死我活?而高居凤宫之上的,为什么永远都只有一個女人?”
梁氏无言以对。她实在赶不上女儿的思维,但是有一点她是深深知道的:“总之,毓华要进宫,你就要进宫,你不能被比下去!毓丫头要是进宫成了娘娘,那到时老太爷老太太故去后,整個何府的家产不說全部,至少也要有大半落到长房手裡了!到时娘又拿什么给你当嫁妆?!——淑儿!”她起身坐到她对面,看着這张自己一手造就成的渐见美艳的容颜,“你总得为你哥哥考虑考虑。”
淑华心裡有些发堵。扭开头去,“好了娘,我知道了。”
琉璃午睡起来有些鼻塞,蕊儿担心她伤风了,便劝道:“不如夜裡就不要去了,反正也沒有在乎您去不去,就称病在屋裡歇息。”
哪知琉璃叹气,說道:“如果能不去,我倒也不想去。三姑娘受了那么大個委屈,怎么会不找补回来?我乐得避开這祸水。可是這种时候,我连缺席也会是罪過。”
蕊儿默然。又道:“這又奇了,您怎么知道三姑娘非得今夜找补回来呢?再說了,下晌大夫人不是還闯到四房去打了五姑娘么?這事闹得蛮大,三姑娘该解气了。”
琉璃摇摇头,拿绢子掩鼻轻轻擤了擤。
琉璃掐着时辰与蕊儿到了正院。因是晚宴,老爷少爷们都回府了,便依旧在海棠院设了上下楼。楼上女眷们仍按原位就坐,毓华淑华两人皆一脸平静,仿佛日间根本沒遇见過什么不愉快似的。燕华却是罕见地紧闭了嘴,见了毓华也不敢抬头。
闵华等人更是不作声了,浣华想說什么,也被琉璃拍了手背。
一桌人默不作声吃完了,闵华先起身,去了苏姨娘处。接而淑华臻华也起身去了隔壁花厅吃茶。琉璃沒地方去,便趴在栏杆上看远处层层叠叠的屋檐。沒一会儿屋裡传来动静,原来是老太太等人也散了席,正预备坐软辇去园裡赏灯。
浣华跑過来,拉起琉璃下了楼。
到了浮香榭,水榭前梅林处竟是星星点点一片,全都挂上了各式花灯,又另加了三四十盏大灯笼,将大半個圆子照得雪亮。姑娘们做的花灯摆在所有花灯的前方,而最前方挂的当然是四位已拜了师的姑娘的作品。
一溜儿八盏花灯過去,委实做的漂亮。毓华的是一对龙凤灯,龙鳞片是用片开的薄玉片儿串连成的,而凤凰头上的锦毛乃是用真的锦羽粘就。淑华的是一对仙鹤灯,仙鹤眼睛缀了紫晶石,俱是单脚独立,放在地上可以独站起来。燕华的是一对八宝莲花灯,因为材料用的是茜羽纱,所以比起月桂海棠做的那一对来還要漂亮,但是這個人真是永远出乎人意料,她居然在两盏灯裡又各绑了一只真的喜鹊,于是整片灯海裡又不时夹杂着喜鹊的哀鸣声。
浣华的是一对蝴蝶灯,彩绸加缨络做的,十分精致。
再看稍后一点的庶女们扎的四对花灯,明显就弱很多了,闵华的是一对宝塔灯,虽然用料也很讲究,但是因为造型古拙,失了分数。臻华的是对梅花宫灯,材料一般,多亏了宫灯造型大气。素华动手离不开吃,是对寿桃灯,圆润的两颗。最后是琉璃的鲤鱼灯,街上三個铜板就能买到两個的那种。
八对花灯上都各写了灯谜,姑娘少爷们一路看着猜着,十分兴奋。
水榭内安了薰笼,老太太在屋内坐着,余氏等人陪着郭遐一路逛過来,到了花灯处,余氏便着意停了步,“這些都是姑娘们做的灯,先生瞧着可還過得去?”
郭遐捉着灯脚,含笑打量着上面的字迹,口裡道:“甚好。”竟未有特别点出点什么来。余氏压下失望,仍陪着笑往后头去。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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