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端倪 作者:夜惠美 躲在一旁的莫昕卿一直关注莫昕岚的状况,只是莫昕岚一直低垂脑袋,看不太清楚,不過从莫昕岚微不可查的颤抖上可知她并不平静。 讨论当年事的鸳鸯和从老家来的老妇并沒发觉有人偷听。 鸳鸯惊讶的說道:“姜家是极有规矩的人家,就算二老爷见過夫人,又不能证明老爷早就对夫人有心把先头的嫡妻扔到一旁。” “要我說,鸳鸯你這丫头也是蠢的。” 老妇苍老的额头堆满皱纹,张嘴时露出满口的大黄牙儿,“二老爷若对夫人沒心思,用得上费尽力气把先头夫人留在帝都?二老爷当时身边也沒人的,心裡沒人,男人哪守得住?夫人去世沒多久,二老爷就向姜家求娶了,拼着得罪辅国公,让辅国公的女儿做妾,也要娶一個屡试不中的落第举人的女儿,說二老爷对她沒心思,也就你這傻丫头相信!” “你年轻,不晓得当年二老爷历经磨难才娶到姜夫人,二老爷可是大才子,前程看好,别說辅国公意图再嫁女联姻,帝都和老家山东有许多名门闺秀都盼着嫁给模样英俊的二老爷。” 老妇显得很了解状况,感怀的說起:“当年,老太太时常接到帖子,媒人差一点踏平莫家的门槛,冰媒都是为二老爷来的。可是二老爷都不为所动,便是被辅国公强压着,他也不肯再娶辅国公的女儿。宁可弄出個庶女不得为妻的规矩,宁可被老太太责罚……他依然只想着同如今的夫人定盟。” “我告诉你,为這事,二老爷在老太太门前跪了三天,硬是逼着老太太写下了不告而娶只能做妾的书信。咱们老太太是不识字的。不是二老爷寻的借口,老太太哪裡懂得不告而娶?!最可怜得還是辅国公周家的两姐妹,先头夫人……死不瞑目啊,后面的周姨娘明明是贵族小姐却落得为妾的下场。男人的心不在你身上,你做得再好也不中用。” “周姨娘……”鸳鸯多了几分感叹,“如今在庄子上也不知道過得如何了,有家归不得。二老爷的心肠确实很硬。” “把貌美如花的周姨娘撇在京城十几年不闻不问。回京就给了防妾书,還不是怕那位心裡泛酸?二老爷在意那位,连老太太的话都不听。连大太太都敢顶撞,也不想想,不是大老爷和大太太一直关照二老爷,哪有二老爷今日?大太太进门后。一直把小叔子二老爷当亲弟看待,重活都不让二老爷做。有好吃的总是想着二老爷。“ 老妇還想继续說下去,听到一旁传来惊呼,“二姐姐!” 她同鸳鸯同时回头,莫昕岚一脸怒气的缓缓走過来。扬手给了老妇两记耳光,骂道:“胆大的刁奴,竟敢议论母亲是非?!” “老奴知错。老奴知错。” 老妇噗通跪倒,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噼裡啪啦嘴巴都打肿了,哭着說道:“老奴不敢议论夫人,只是……只是嘴欠說了不该說的话,還請二小姐饶老奴一次,老奴心疼老太太啊。” “饶你一命?让你继续诽谤父亲和母亲婚前私相授受?让你继续造谣生事?!” 莫昕岚冷笑道:“京城這些勋贵重臣人家,娶继妻的人家不在少数,像你们這群奴才的伎俩,我见得多了,你同鸳鸯是故意說给我听的,想让我记恨父亲和母亲,莫家后宅不宁,对你们有何好处?父亲和母亲闹矛盾,互相猜忌,便是毁了父亲仕途。” “二小姐,奴婢不敢,不敢啊。” 鸳鸯和老妇一起哀求啼哭。 莫昕卿垂下眼睑,漆黑的瞳孔莫测深沉。 “還敢叫冤枉?!” 莫昕岚一脚踹倒老妇,怒道:“墨香,你去叫人,把這两個奴才捆好了给母亲送去。” 墨香迟疑了一瞬,点头道:“奴婢這就去。” “我告诉你们两個。”莫昕岚运足了底气,朗声說道:“我相信父亲品行操守,相信父亲对我生母是钦慕的,同样我也相信姜家的教养,信任继母不会做苟且,勾引有妇之夫的事儿,以后谁敢在我面前說母亲一句不好,我必亲自诛之。” “带走!” 莫昕岚霸气的一挥手,墨香叫来的人捆住瘫软在地上的老妇,鸳鸯毕竟老太太身边信得過的人,又只是附和老妇,因此得到些许优待,并沒像老妇一般被捆成粽子。 “二姐姐此话大善。” 莫昕卿满怀佩服,“就当如此,我也着实恼恨她们两個,明明父亲放我生母离开,是为她好,盼着她再嫁良人去做平头夫人,怎么在他们口中成了父亲无情无义?” “树欲静而风不止。” 莫昕岚眸色似酝酿风暴,又有几分哀婉,“她们都当我是蠢人。” “我亲自去同母亲說,還望八妹妹和我同去。” “好。” 莫昕卿毫不犹豫的站在莫昕岚身边,”我自当愿意的。” 姜氏被惊动了,阿九诧异的扶着姜氏坐在九和居东屋,见到老妇和鸳鸯,老妇是老家的商妈妈。 据說早先還同老太太有亲戚,后来莫家显贵了,亲戚依附得多,一来二去,她不知怎么就做了陪着老太太唠嗑的人。 這次莫家老家几乎都搬进进程,商妈妈也跟了過来,时常在老太太身边凑趣,打打叶子牌。 姜氏顾及老太太,很少给她派活儿。 阿九主动问道:“二姐姐怒气冲冲,到底是怎了?她们两個犯事,伤了二姐姐?” “别提了,這两個刁奴,见不得莫家好。” 莫昕岚竹筒倒豆子把前后经历讲了一遍,指着商妈妈道:“一沒喝酒,二沒糊涂,我看她是故意败坏母亲名声。今儿亏着被我和八妹妹听到了,否则不知她還要再胡說多久呢。這等刁奴,就该打死不论。” “還望母亲重重责罚她,省得旁人有学有样,坏了莫家门风。” 莫昕岚义愤填膺,眼裡不容沙子的模样显得极是信任姜氏,仇视商妈妈造谣生事。 姜氏拉過莫昕岚。笑道:“岚姐儿能把她们捆起来交给我。我心裡真是欢喜得紧,你信我就好。” “母亲……”莫昕岚低垂下眼睑,“她们该死!” “最该死的不是她们两個。” “沒错。” 阿九点头赞同姜氏的话。主动說道:“二姐姐能明白有人陷害离间,实在是太好了,娘,我看有人嫌咱们家過得太和睦。沒事找事呢。或是幕后的人以为莫家小姐都是名不副实之辈,会相信无中生有的流言!无论是您和父亲的品行。還是二姐姐生母同父亲成亲后琴瑟和鸣,哪是几句流言可以否定的?” 一句琴瑟和鸣,让屋子裡的姜氏,莫昕岚。莫昕卿顿时觉得心中有异。 莫昕卿抬眼,阿九仿佛沒意识到此话伤了到姜氏一般,继续道:“无论如何都要把幕后之人揪出来的!” 莫昕岚眸色深邃。似被人捏住喉咙一般,姜氏先是一愣。随后点头道:”老爷同周夫人情比金坚,乃是让人羡慕的一对佳偶,可惜情深缘浅,终究阴阳相隔。” 說得动情动理,即便莫昕岚都挑不出瑕疵来。 “你此事就交给母亲,還望母亲還我同娘亲一個清白。” “清白?!岚丫头說得太過。” 姜氏拍了拍莫昕岚的手腕,道:“你信我,我自是信你。咱们都盼着老爷能好,莫家永昌不是么?倘若失去老爷這颗大树,失去莫家清静的名声,我等如同浮萍只能在世俗中飘荡,受尽屈辱。” “今日闹了半天,你也气得够呛,不如先回去歇息吧。” 姜氏对墨香道;“好好侍奉你们小姐。” “是。”墨香福礼搀扶着莫昕岚离去。 “八姐姐且慢。” 阿九主动留住莫昕卿,“方才我不好详问二姐姐,毕竟事关先头夫人,二姐姐去歇息了,我想问问一直同二姐姐在一起的八姐姐,当时是怎样個状况?八姐姐同二姐姐怎么会恰好躲在后面偷听?” “……我和二姐姐离开后,沿着小路向回走,正好碰到了鸳鸯。” “碰见鸳鸯便停下了?” “是。”莫昕卿唇边的温婉笑容收敛了几分,对阿九的试探更显得慎重在意。 “那时鸳鸯站在哪個方向?商妈妈又是站在哪?” “九妹妹這是作甚?” 莫昕卿眼裡闪過一丝不悦,“是怀疑我?” “八姐姐想多了。” 阿九闪着亮晶晶清澈的眸子,“我只是想明白当时的状况,這次事若是冲着我娘和二姐姐来的,总有蛛丝马迹可循。若被旁人听了去,岂不是白费了一番安排?還請八姐姐仔细回忆,她们两個到底面朝哪裡?” 姜氏原本对這些不在意,听了阿九的话后,道:“卿姐儿就如她的意吧,阿九惯是能闹腾的,不按她說得做,她便沒一刻安静,不過事后倒也证明她心细如发,总能发现一些旁人看不到的端倪。” 這一点,姜氏都比不了,什么事让阿九插手,绝对弄得明明白白的,证据确凿! 当然,沒有十足的证据,阿九也有口才让人相信她的论断。 阿九說她若是有前生是做大状师的,姜氏莞尔之后,不得不相信阿九的‘童言童语’。 莫昕卿稳住心神,“她们站在小路回廊旁边,背向着我們。” “沒有听到二姐姐和八姐姐的脚步声?” “许是說得太過尽兴,并沒注意旁边的状况。” “八姐姐,請不要也许,可能,大概等不确定的话儿。” 阿九眨了眨眼睛,“這会影响判断的。” 莫昕卿俏脸微白,自己完全被当做了犯人。 “二姐姐当时是要回自己的屋裡去的,那处倒是必经之路,寻哪條路都会碰上,不過時間上赶不到那么巧儿。” “九妹妹的意思有人提前知会她们?” 莫昕卿脸色不好看。谁知阿九点点头,“要不然怎会从最关键的地方說?明显有故意未知的痕迹,說早了,二姐姐听不到,說铺垫的话,二姐姐对丫鬟们的私事也不会有兴致的偷听。” 莫昕卿再一次被堵得說不出话。 “当然我不是怀疑八姐姐。”阿九梨涡含笑,眸子却是清亮而固执的。“不過是把可能性都說出来后。集思广益的找出最可信的一点。八姐姐可曾在周围再见到什么人?” 莫昕卿仔细回想一番,出言更为慎重,“我当时除了听她们說话外。還担心二姐姐,后来被她们的话气到了,实在不知周围的状况。有人或是沒人,我不清楚。” “难免的。八姐姐别多心。” 阿九缓缓的說道:“灵珊,你回来了?” “是。” 灵珊从外面走进来。在姜氏和莫昕卿面前福礼,“按九小姐吩咐,奴婢去看了鸳鸯和商妈妈說话的地方,好在前些天才下過雪。可以寻到脚印。” 莫昕卿不由得钻进拳头,低垂下眼睑,阿九……果然心细如发。不可等闲视之。 姜氏颇为意外,唇边勾笑。“阿九啊,你這丫头。” “娘,我也是不想冤枉了好人,而放纵幕后之人罢了。” 阿九声音清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只要做的事儿,总会有蛛丝马迹,即便能瞒過一时,也经不起推敲,事实证据只有查不到或是被忽略。” “灵珊,你可发现以后脚印?” “除了九小姐告诉奴婢的八小姐和二小姐的脚印外,奴婢沒有在旁边的暗处发现任何脚印。” 阿九听后,看着莫昕卿,“這就奇怪了,按照八姐姐方才說,鸳鸯和商妈妈站得位置,不可能见到你们偷听的,旁边又沒再安排人给鸳鸯报信,她们是怎么晓得你们已经在了?若是她们只是一遍一遍的重复被两位姐姐听到的话……這也不符合常理。” “阿九。”姜氏淡淡的說道:“此事尚沒定论,你不可妄言误会了你两位姐姐。” “是。” 阿九点头称是,“八姐姐切勿多心,我就是說說而已,還要有证据才行。” “我自问问心无愧,哪会责怪九妹妹。”莫昕卿道:“我反倒希望九妹妹能早日查明真相。” ”母亲若是沒有吩咐,我也先回去了。” “好,卿姐去陪着老太太吧。在你们姐妹中间,老太太最喜歡你。阿九脱挑,固执,還需卿姐在老太太面前多美言几句。“ “哪裡需要我美言?祖母对九妹妹是喜歡的,多相处几日,祖母便如同母亲一般离不开九妹妹了。” 莫昕卿福礼后,转身离去。 “阿九……” 姜氏推了推发愣的女儿,搬過她肩膀,“你怀疑卿姐儿?” 阿九說道:“按照现有的证据,八姐姐和二姐姐同样都值得怀疑,不過二姐姐……应该不至于做這样的事儿,二姐姐对娘您是有戒心,不過我看她不会提起多年的伤疤。” “万一是卿姐儿,你可有证据?” “八姐姐为人谨慎,就算是她做的,她也不会留下明显的证据。” 阿九无奈的笑道:“上次周姨娘的事让我明白,证据并非不可或缺,只要让相关的人相信就行了,我可以做出足够让人相信的推断来,只是二姐姐……我担心她再受到伤害。” “所以你才說你爹和周夫人情比金坚?” “娘何必同故去的人计较?如今陪在父亲身边的人是您,而不是周夫人,爹也沒把您当做周夫人的替身,有人說活人同死人无法相比,這话我认为說得不对,相濡以沫朝夕相伴总比记忆中的人更能打动人。爹又是一個专情,肯为亲人付出的有情有义的人。就算在他记忆中把周夫人想得完美,也比不上有瑕疵,敢同爹生气,耍脾气的娘生动鲜活。” 阿九为姜氏抿了抿发鬓,“娘,自信的女人是最美的,也是最不可代替的,您根本不用同任何人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