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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作者:团子来袭
王庆叫先前那一拳打得整個人都懵了,此刻脑中都還嗡嗡作响,但痛觉已爬上每一寸神经,剧痛叫他整张脸都扭曲到狰狞。

  听得萧厉這话,他龇着一口血牙,喉间溢出低吼,两手撑着地面,竭力起身。

  却被身后那只脚踩得动弹不得,一切挣扎便都成了徒劳。

  颜面扫地,莫過如此。

  “萧兄弟,你和王兄弟都是自己人,何至如此大动干戈……”

  赌坊管事听见這边的动静,赶来劝架。

  萧厉冷冷一個眼神扫過去,生生让企图上前拉他的赌坊管事止住了脚步,只能干笑道:“這……這……有什么误会,大家坐下好好說……”

  不防身后一個泼皮趁机举了把木椅,大喝一声,使猛劲儿朝萧厉脑后砸去,萧厉闪避不及,便抬肘作挡,木椅砸在他肘臂,发出一声闷响,断成了一堆碎木。

  萧厉面上戾气尽显,抬脚便踹在那人腰腹,将人踹得口吐胃水倒飞出去丈余远。

  王庆得了這契机,却是狂吼一声站起来,一把抱住萧厉的腰,借着那股冲劲儿拖着他往身后的墙上撞去。

  底下的喽啰们见状,则纷纷取了刀棍,一窝蜂涌上前,要往萧厉身上招呼。

  赌坊管事眼见事态愈发不可控,忙连滚带爬地往楼上逃去。

  萧厉一时不慎,叫王庆突袭得逞。

  他后背重重撞在墙上,腹部也被王庆借着全身的重量和助跑的势头以肩膀大力一撞,顿时整個胃裡都在痉挛。

  眼见那群小喽啰手上的刀棍也即将挥過来,他咬紧后槽牙,喉间溢出嘶吼,肘关发力,猛地连击在王庆后背。

  王庆生生又叫他這几手肘撞得口吐鲜血,再也抵不住他的腰,最后被他一记膝撞,撞得整個人鼻血横飞,后仰着倒了下去。

  拿着家伙上前,本要往萧厉身上招呼的喽啰们,则赶忙改为了扑過去接他。

  萧厉单手捂着腹部,忍下胃裡那一阵翻涌的呕吐感后,才抬脚继续朝王庆走去,他身上半点痞气都不见,凶戾尽显。

  纵使王庆手底下的一众喽啰還有心拦他,也再不敢上前。

  王庆此刻几乎已直不起身来,靠几個喽啰扶着才半躺在地。

  萧厉走近,一把拽起他领口,狠声威胁:“老子跟你的恩怨,冲老子来!再牵扯到老子娘,老子送你见阎王!”

  王庆满脸是血地同萧厉对视着,眼底满是怨毒和不服。

  楼上忽地传来一声喝止:“這是在做什么?還不快住手!”

  小喽啰们瞧见站在二楼楼台木栏处的人,忙恶人先告状:“东家!萧厉要杀王大哥!”

  韩大东家瞧着萧厉攥着王庆前襟仍沒松手,声线不由厉了几分:“萧厉,我這赌坊把头的位置,可還沒定下来呢!你已狂妄到要在我這赌坊闹出人命不成?”

  萧厉手背青筋蚺起,他死死盯着王庆,正要松手。

  王庆深知有韩大东家在场,萧厉不敢再拿自己怎样,他咧了咧嘴,满是血迹的脸上浮起一個极致恶毒的笑,望着萧厉,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娘就是個被万人骑的烂货,還不许人說了?”

  萧厉攥着他领口的手骤然收紧,颈侧一條青筋凸起,神情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变得暴戾。

  王庆還在望着他恶意又歹毒地笑,自以为是扳回了一句。

  谁料萧厉抡起身侧死沉的酸枣木长凳直接朝他头上劈了去。

  這一下真是头破血流了。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小混混们,一個個也都被吓得禁了声。

  韩大东家也被他這突来之举惊得两手都撑上了二楼的木栏,沉喝:“萧厉!”

  萧厉抬起头来,半边下颌都是溅到的血渍,邪气和戾气交织在那张過分年轻又過分俊逸的脸上,他只說:“那单生意,我接了。”

  言罢便转身走出了赌坊。

  底下的喽啰们见韩大东家沒发话,便也无人敢阻拦。

  韩大东家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面色不愉,再瞧脑袋叫人开了瓢、倒地上不知死活的王庆,只吩咐道:“给他請個大夫。”

  底下的喽啰们忙請大夫的去請大夫,收拾大堂的收拾大堂。

  赌坊管事跟着韩大东家进了二楼的雅间,恭维道:“還是东家高明,不過是略施小计,便引得那王庆和萧厉相争愈烈,還让萧厉那头养不熟的狼崽子,应下了杀胡先百的事。有了人命這道锁链拴他颈上,管他是狼是狗,往后還不是您一拽链子,他便只能听您差遣?”

  韩大东家却摇头:“我原是看此子资质過人,心思又不像王庆那般多,才一直瞩意他。我扶他坐上把头的位置,他资历不如王庆,要想彻底站稳脚跟,便只能对我尽忠,如此一来,這二人都可为我所用。只是此子蹲過大狱,行事谨慎远胜常人,除了他娘這一处软肋,竟未落下什么旁的把柄与我。若不是纵着王庆将陈癞子的事闹大,一时倒也找不着机会让他替我干這人命差事。不激他一激,他更不会轻易应下。可你今日也瞧见了,此子戾气太盛,用他,倒不知是对是错了……”

  赌坊管事笑呵呵道:“您只是因赌坊斗殴一事罚了郑虎一众人,底下几個不懂事的伙计,瞎猜您不满萧厉、要打压他一伙弟兄,又议论起他娘曾是醉红楼头牌,這事传到了王庆一干人耳朵裡,他们自己昏了头,要借此羞辱萧厉,如何能怨到您头上来?”

  韩大东家却并未展颜,他捋着嘴边短须,只道:“罢了,他既应下了要替我杀胡先百、拿回账本,便按规矩,取银子给他。”

  赌坊管事含笑应是。

  温瑜做了一下午的刺绣,脖颈有些酸痛。

  她停下针线,揉着脖子朝院外看了一眼,院门外依旧毫无响动。

  她垂下长睫,执针继续绣那已勾好底图的双面绣。

  侯小安伤势不轻,大夫让他卧床休养几日,他家中已无亲眷,平日裡都是住在赌坊,为了不给萧蕙娘母子添麻烦,他便自個儿要求多使几個银子,住在了医馆。

  他被那伙人摁在地上打时,身上的衣裳蹭满雪泥,也脏污得不成個样。

  温瑜将他在医馆安顿好,回家取萧厉的衣裳给他换时,原本還想撒谎瞒過一二,但萧蕙娘已从几個請辞的绣娘那裡知晓了泼皮们干的事,儿子洗衣迟迟未归,温瑜和侯小安去买笔墨也是一去不回,她便猜到肯定跟那脱不了干系。

  见温瑜拿了萧厉的衣裳要出门,還当是萧厉同人动手受了伤,說什么也要同温瑜一起出门,期间哭了好几次,一直责怪自己对不住儿子。

  温瑜见萧蕙娘哭成那样,心知也瞒不住,這才和盘托出了。

  萧蕙娘得知侯小安替她出头受了伤,更是愧疚不已,說什么也要亲自去照看,又让温瑜留在家中,說怕萧厉也带着一身伤回来,家中沒個人照应。

  温瑜便用這一下午的時間,对着绣样在绢布上勾出了底图,晾干后开始下针。

  手上做着活儿,心裡才不会乱。

  她同萧家虽還称不上亲厚,但萧蕙娘对她有恩,那地痞人品也還算端正,她在這裡,处境虽不至多好,却也不赖。

  若那地痞真栽在了侯小安口中的对头手上,仅剩萧蕙娘一個寡妇和侯小安一個重伤的半大孩子,可不就只有任人欺凌的份?

  那伙人既穷凶极恶到了那份上,届时自己這個被陈癞子抵给萧家的“婢子”,八成都会被他们盯上。

  落到那样一群真正烂透了根子的人手上,温瑜都不敢想象会经历什么。

  所以,她還是格外期望那地痞能全须全尾回来的。

  又绣完了一小片花叶,院门外终于传来动静时,温瑜几乎是條件反射性地抬头去看。

  沉重的拍门声又一次响起,温瑜担心是那地痞伤势太重,忙放下绣绷往外走去,道:“来了!”

  她取下门栓,打开门,却见是一男一女立在外边。

  男的身形干瘦,颧骨凸出,眼窝深陷,神情却带着股刻薄凶煞,低着头站在边上的女子脸上挂着泪痕,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不等温瑜开口询问,那男子已嚷上了:“這是坤乾赌坊萧爷家吧?”

  温瑜迟疑点了头,问:“你们是……”

  那男的道:“我欠乾坤赌坊钱,听說给萧爷送個暖床的,就能抵一笔赌债。”

  他說着推了边上的女子一把,让她上前来,說:“這是我妹子,還是個黄花大闺女,再怎么都能抵我那五两赌债的!”

  温瑜瞧着那泪流不止,却不敢出一言的姑娘,黛眉微蹙,问:“你听谁說的?”

  男子豁出一口黄牙,說:“不早就传遍了?都說陈癞子用個女人抵了三十两呢!這死妮子,前两日让她自己来找萧爷,她還哭哭啼啼跑回去,骗老子說萧爷让她滚。”

  他露出個些许讨好的笑,“這不,我让她把自個儿收拾整齐了些,今日亲自给萧爷送来!”

  温瑜当即便想起了昨日那浣衣的小姑娘,她說撞见萧厉被女子堵在路上冲他哭,原是如此么?

  一切竟是因她被陈癞子抵给萧家传出的误会。

  她对那男子道:“从来沒有的事,都是旁人谣传。且這既是你妹妹,你怎可枉顾骨肉亲情,将如物件般她抵与旁人?良心何在?”

  男子送自家妹子抵债不成,反被教训,当即跟條疯狗似的狂犬起来:“這是老子妹子,老子就算把她卖去花街又怎样,你管得着么?”

  他上下扫温瑜一眼,忽地讥笑一声,尖锐道:“该不会你就是陈癞子抵给萧爷的那女人吧?你自個儿是個丑婆娘,莫不是怕萧爷瞧见我妹子后嫌弃你,故意不让我妹妹进门!”

  听得男子尖锐的声音,邻裡间顿时探出几個好事的脑袋。

  今日邻裡间本就在议论萧家,他再一吵嚷,当即便引得他们出来瞧热闹。

  温瑜掌着门看向他,看似疏离平静的一双眸子裡,却透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压迫之意:“我說了,萧家不收人抵债。”

  她不愿再同這等臭蛆烂虫一样的人争执,刚要合上门,却听得对方气急败坏道:“你就不怕坏了萧爷一桩好事,回头叫他发落你!”

  邻裡间听得這话,不免议论纷纷,直說這萧厉果然是欺男霸女之辈。

  温瑜见邻裡议论,思及萧蕙娘一直在愁萧厉成亲的事,他如今的名声又被败坏成了這样,今日之事叫人传出去后,只怕会更加不堪,如何再求娶好人家的姑娘?

  此事多少也同她有些干系,她当即道:“你把我家二爷当成了什么人?他在赌坊收债這么多年,哪次不是公事公办?何时欺男霸女過?我是被陈癞子使诈,欺老夫人心软,才叫他抵给老夫人做丫鬟的。你既见我貌丑,便也该知晓外边那些說他收美貌女子抵债的,都是些风言风语,当不得真。”

  男子叫她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却仍嘴硬道:“一個烟花巷裡养出来的娼妓子,說的多清高似的,塞個女人给他,他還能不要?”

  温瑜不說话,只盯着那男人。

  男子叫她那双過分清冷的眸盯着,只觉心头莫名地发慌,话音也不自觉小了下去。

  温瑜冷冷道:“你觉得他会收,就去寻他当面說,与我這做不了主的费什么口舌?再者,人若能選擇自己的出身,谁又不想生在达官显贵之家?人品之贵,岂能以出身论处?是這世道薄了他们母子,他们如今从那摊烂泥裡爬出来了,有何可讥嘲之处?反倒是你這等不仁不义、不孝不悌之辈,才枉为人哉!”

  她說完便不给那男子說话的机会,“砰”一声合上大门,背靠门板平复呼吸。

  男子在外面破口大骂,她只当犬吠,全然不做理会。

  她已很久沒這般生气過了,這等连自己亲妹妹都能扬言卖去青楼的渣滓,将来一定要同父王說,立法惩治他们!

  半巷之隔,萧厉抱臂靠在拐角的墙根处,细小的雪花落在他乌黑的眼睫上,他眼皮才稍抬了抬,侧脸沾着的血迹已经干涸,那一身凶戾和愤怒,都隐进了這场不知从何时下起的小雪裡。

  那男人吃了闭门羹,骂骂咧咧带着他妹妹往回走,路過拐角处瞧见他,脚下一软,面上神情变幻几息,终于挤成了個谄媚的笑,正要上前,却只听得他淡淡吐出一個“滚”字。

  男人不知他已在這裡听了多久,心中怕得不行,得了這话几乎是如蒙大赦,赶紧带着妹妹连滚带爬地跑了。

  萧厉這才抬起眼,仰头望着那大片大片落向人间的飞雪。

  温瑜刚刚的话语還犹在耳。

  她說,是世道薄了他和他娘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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