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依禄
“人呢？”我有些慌乱地看着我爸：“梁园說他沒地方去，我带他回来暂时住一下，他明明是睡在這裡的，我還亲眼看见他进屋的，怎么就不见了？会不会……”
我這边噼啦啪啦正說着，我爸的眼睛突然定住了，片刻后迈他开步子“噔噔噔”就往楼下走。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也赶紧往楼下走。
跟我爸来到了楼下后，看清眼前那一幕时，我愣住了。
梁园正坐在店铺正中间，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几大盆吃食，有红油亮泽的小龙虾、青红鲜美的泥鳅烧黄瓜以及一盘美味扑鼻的麻辣田螺。
除了這下酒菜，桌子上還摆着好几碗鸡杂面。
我叫了一声梁园，他却丝毫不理我，面对以一桌子的美食，他咽了咽口水，接着抓起一只小龙虾就剥了起来。
他的动作非常熟料，看起来是個称职的吃货。
先是抿了一下汤汁，接着扭头、剥壳、抽虾线……动作一气呵成，很连贯。
剥一只小龙虾，又吸一個田螺，然后再吃一條泥鳅……如此往复，很快地上就堆满了垃圾，他的手上、脸上也沾满了红油。
不到一会儿功夫，那三盘大菜就被吃得干干净净了。
正常人吃了這么多东西，早就撑死了，梁园却完全沒有任何反映。他把手指头一個個舔了舔，端起一碗鸡杂面，又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那碗面條足有半斤重，是我跟我爸两個人的量，可他居然拿沒几口就吃光了，最后還不忘把汤也喝了，這才放下了碗。
第二碗也用同样的速度吃下去，然后是第三碗……
我被他吃东西的速度惊呆了，我担心他在這样吃下去迟早撑死。
正要上前，我爸一把拦住了我：
“别過去！”
我又看向梁园，很快，一大桌东西被他吃得干干净净。
他很满足，他用手背擦了一下油乎乎的嘴，之后便抬头看向了我們。
拿起牙签他一边剔牙一边說着：“唐四海啊，這泥鳅稍微闷的時間长了一点儿，骨头都快化了，影响了口感，下次要注意。”
我爸走過去坐在他的旁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后，突然說道：“陈三，這個世界上，凡事都有個度。人生在世，不管做什么都得遵循规律，万物相生相克，不能由着性子来。否则，会发生什么，谁都预料不到。”
我很纳闷，明明是梁园，我爸为什么叫他陈三？
我在后面听得莫名其妙，梁园眯缝着的眼睛裡却透出来一股很冷的光。
“這個世界上，有人喜歡金钱、有人喜歡女人的身体、有钱喜歡享受权利，我呢，只喜歡食物带来的口腹之欲。所以，我怎么吃，吃多少，吃什么，跟旁人沒有任何关系。”
“可是，你過量了。”
“我并沒有妨碍任何人。”
“但你只活了二十岁就死了，不觉得可惜嗎？”
听到這裡，我心裡咯噔了一下。我爸到底在跟谁說话？陈三又是谁？這個男人嗎？他如果已经死了？那他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們面前？
那一刻，我脑子真的很乱。
只见梁园脸上的肌肉抽了几下，他突然大声冲我爸說道：“……命是我的，跟你沒关系！唐四海，你把我关在那個坛子裡那么多年了，我要报复你！”
关在坛子裡？
這又是什么意思？一個大活人被关进坛子裡？這也太不符合逻辑了吧？梁园脑子出問題了嗎？他到底在說什么啊？
等一等，坛子？
我立刻想到了小隔间裡那一堆碎得东倒西歪的坛子。還有那靠裡面那個坛子裡流出来的那种黏糊糊的乳液一样的东西。
但是……
梁园越說越激动，他的眼睛通红，脸上的皮肉从裡往外泛着一股油光，裡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外鼓，并且越撑越大。
梁园的模样变得非常难看，可他看着我爸却還在笑。
终于，他脸上的皮肉被撑破了。随后，一张油乎乎满是肥肉的脸从那皮肉中崩裂了出来。
更让我惊恐的是，這张脸，正是我下午在厕所镜子裡见到的那個，想要掐死我的那個肥硕的男人的脸！
就在我不知所措之时，我听到爸继续說着：
“《秋月食单》上写着：人一辈子口腹所能享用到的食物，一生吃食的定数，叫“依禄”。每個人的“依禄”都是有定数的。陈三，你是被活活撑死的，只因你从小暴饮暴食，饮食无度，在二十岁之前，就把你一生的“依禄”吃完了。“依禄”耗尽，人也必定死路一條。而且，提前享用完“依禄”的人，会下暴食地狱去受折磨，非常痛苦。我把你放在坛子裡，从另一种层面来說，等于是救了你，免你下去受罪。”
那肥硕的男人听了，却“呸”了一声。
他指着我爸：“唐四海，别說得這么道貌岸然！你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你心知肚明！当初你這面店根本就营业不下去了，所以你按照《秋月食单》上的写的那些邪术，去停尸间取走了我身上的脂肪油脂装在坛子裡。我陈三這一生却吃尽人间美食，你的那些儿什么泡菜豆瓣之类的，在腌制的過程中吸收了我的灵气，做出来的菜肴自然是可口无比。那些食客哪裡知道，他们吃的东西之所以鲜香味美，不是你唐四海的手艺好，而是吃的我陈三的灵气！”
听他们两人一前一后的說完话，我惊得是头晕目眩。
如果他们說的是真的，那一坛子乳白油腻的东西，是我爸爸去停尸间偷的一個叫陈三的男人的油脂。
這也太……
還有，他既然被装在坛子裡，那为什么這么长時間都安然无事，现在会突然跑出来？
他還說什么“灵气”？這又是什么鬼啊？
来不及细想，我看到陈三坐在凳子上一下一下地磨蹭着，整個身子像是一條正在蜕皮的大蟒蛇。
终于，随着身体的皮开肉裂，那一整個肥胖的躯体完全呈现在了我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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