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他說,上车 作者:未知 下午的时候,天气开始降温,天色阴沉沉的压下来,冷风灌进领口的时候,凛冽得像数九寒天的冰凌。 我内脏受损,医生建议至少卧床一個星期。 我只能打电话去公司請假。 第二天,刘总過来看我,半天沒有說话。 他也沒有问我這伤是怎么来的。 房间裡沉默得可怕。 出去的时候,刘总在门口站定,转头看我,他說:“楚悄,裘钧扬那样的人,我們得罪不起,我只是一個小公司的老板,我不想把我的公司玩完。” 我心裡紧绷起来。 指甲抠进了肉裡。 话已经說到這個份上,大家都明白,這個案子,裘钧扬沒有說终止,那就永远生效。 我沒有說不的权利。 刘总走后,李珈和其他同事又過来看我。 李珈问:“怎么会突然住院?医生說你内脏受损,怎么回事?” 我看着天花板,闻言转头看她:“昨晚遇到歹徒了,被人踢了一脚。” “在哪裡?有沒有报警?”李珈立马问。 我摇摇头:“喝多了,想不起来。” 李珈脸上的担心显而易见:“你喝那么多酒還敢一個人半夜往外面走?不要命了嗎?” 是啊,那個时候怎么想的呢? 我笑了笑:“下次不会了。” 李珈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還发烧嗎?” “這個烧一时半会儿還退不下来。” 李珈還想问。 我打断她,我說:“小祖宗,你让我休息会儿行嗎?疼。” 等送走同事和李珈,我站起身,走到窗户边,将窗户打开。 冷风灌进来。 外面刮着大风,树枝摇曳,一片阴霾。 我拿了一根烟,迎着凛冽的风,将烟点燃,夹在指间,狠狠的抽了一口,牵动到了内脏,疼得我深吸了一口气。 护士开门进来,我手裡還夹着烟,猝不及防和护士对了個正着,护士脸色都变了,朝着我道:“這個时候了還抽烟,不要命了是吧?” 我只好又把烟给掐了。 陈奇深的办事效率很快,第二天晚上卡就送到了我手上。 我将卡枕在枕头底下。 出院的时候我沒告诉任何人,自己办理了出院手续。 电梯下到一楼大堂,电梯门刚一打开,外面一片焦急的哄闹声,医生在喊:“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我转头看過去,护士和医生推着一個人,迅速往电梯這边赶過来。 大堂裡的人自动让开一條道。 待看清来人,我脸上的血色顷刻间尽退,脸色惨白,心裡說不出的惊慌害怕。 我的心像是被人一把攥紧,心脏骤然紧缩。 我双腿都是软的,惊慌的叫道:“叔叔!” 才几個月沒见,项焯凡整個人像是突然老了十几岁,他听到我的叫声,朝着我看過来,整個人愣了一下。 我腿脚发软,赶紧跑過去,中途摔了一跤,我站起来,想要走进看看,却又害怕,我身体哆嗦着,问:“阿姨,阿姨她怎么了?” 项焯凡血红着眼,只来得及看我一眼,就转過了头。 一片兵荒马乱。 他们太赶時間了,他沒有時間回我的话。 救护床进了电梯,人太多,我挤不上去。 我赶紧按电梯的上行箭。 每一秒都让我觉得煎熬。 慌乱间我又想起来可以去爬楼梯,我转過身不管不顾的往楼梯的方向跑。 项远的妈妈到底出了什么事? 如果项远的妈妈出了事…… 我咬紧牙关,不敢深想。 手术室在三楼,我上到三楼,往手术室的地方跑。 這么短的時間内,我身上的衣服就已经汗湿了。 来到手术室门口的时候,医生已经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外面站着项焯凡和项艺涵。 项焯凡焦急的踱着步,静不下来。 我喘着粗气,心脏毫无征兆的紧缩成了一团,紧张得我有些喘不過气。 “叔叔。”我来到手术室前,惊恐的叫了一声。 项焯凡猛地停住脚步,朝着我看過来。 项艺涵也看着我。 他们的眼神,像是看着一個刻骨的仇人。 我害怕的停在原地。 项艺涵尖锐的朝着我吼:“你過来干什么!” 手术室裡亮着灯,手术中几個大字刺激着我的神经,我有些站不住,我侧头看着项焯凡,我问:“叔叔,阿姨她,怎么样了?发生了什么事?” 项焯凡开始激动起来,他指着外面:“滚!你给我滚出去,我项家的人就算死绝了,也轮不到你来关心!” 项艺涵扶着项焯凡,她尖锐的看着我,带着浓烈的恨意:“你過来干什么?你是想把我大伯也给气死才甘心是不是!” 我艰难的道:“我沒有,我只是不放心——” 项艺涵突然扑過来,她抓住我的头发,狠狠的撕扯起来:“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我哥的名声怎么会臭成這样,要不是你,我伯母也不会被别人的流言蜚语气出病来!你把我哥還回来!” 我的头发被她扯得乱糟糟,我咬着牙,却不敢還手。 项艺涵撕扯得更加凶狠,她說:“你還来這裡干什么?你来這裡干什么!” 她一边哭一边将我往后一推,我整個人撞在了椅子的扶手上。 扶手抵住了我的侧腰,我疼得半天沒有喘過气来。 项焯凡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他說:“你滚!我项家的事不用你管!” 我身体疼,心裡也疼。 這個时候,医生拿着单据過来,看到這裡在争吵,沉声的道:“這裡是医院,請安静点!” 他将一叠单据递给项焯凡,要项焯凡缴费。 医生說:“要做好心理准备,手术做下来,大概要十多万,家属要做手术的话,先签手术同意书,谁是病人家属?” 项焯凡已经老了,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每一处都显示着丧子之痛带来的重创。 闻言,他的怒气還沒消,又转头面对医生,整個人都在发抖,问:“手术成功的几率,是多少?” “這個還不好說。”医生冷漠的道:“先签字,签完字才能进行手术。” 项焯凡不敢耽误,颤抖着手签了自己的名字。 医生将单子拿进了手术室,项焯凡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项艺涵拿走了缴费的单子,她愤怒的看了我一眼,恨不得当场撕了我,又红着眼睛匆匆跑過去缴费。 我站在那裡,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项焯凡朝着我走了過来。 脚步声响起在医院的手术室外面,每一步,都像是压在我的心上。 他明明只是一個佝偻着身体的老人,我却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這么害怕。 那是从心底裡发出的畏惧。 项焯凡来到我面前,我抬起头来想和他对视,他却猛地狠狠一耳光朝着我扇了過来。 那一耳光带着雷霆之钧。 “啪!”的一声,响彻在整個走廊上。 力道太大了,我整個人被扇得差点摔倒在地上。 我震惊的看着他。 半边脸颊火辣辣的疼,疼得发麻。 项焯凡道:“我儿子的骨灰到现在都下不了葬,你還要折腾我們到什么时候?你是不是要把我們一家全折腾死了你才甘心?” 我心裡痛极,发不出声。 余光裡,我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停在不远处,朝着我們這边看過来,他眸光锐利,五官硬朗。 项焯凡指着门外:“滚!我项家的人,就算是死光了,也轮不到你来关心!” 我移开视线,却猛地和一双鹰隽似的眼对了個正着。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我心裡一窒,心慌的偏开了视线。 他旁边還站着個女人。 我不敢深想。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下楼的。 一路上,因为肿起来的半边脸颊,都被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 我下楼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点了一根烟,站在凛冽的寒风中,狠狠的抽起来。 牵动了肿起来的半边脸颊,疼得我生理性的眼泪都出来了。 一根烟抽完,我将外套的拉链拉起来,将半张脸埋在衣领裡,掉转头去到一楼大厅。 项艺涵在一楼大厅排队缴费。 她缴完费,我堵住了她的去路。 项艺涵对我怒目而视。 我将半边脸颊埋在衣领裡,问:“钱够不够?” 项艺涵道:“够不够也不用你在這裡假惺惺!” 我掏出一张卡,要往项艺涵手裡塞:“阿姨手术要花钱的地方很多,手术后康复還需要花钱……” 项艺涵一把将我的卡打掉,恨不得我死:“你這种脏钱,我要是花在伯母身上,我怕她醒来的时候知道了,都要被活活气死!” 卡滚出去很远,掉落在了饮料贩卖机的下面。 项艺涵看着掉落在贩卖机下面的卡,又漠然而嘲讽的看着我。 我僵硬的站在原地,良久,我走過去,蹲在饮料贩卖机下面,摸了半天,沒摸到卡,我趴在地上,又去摸。 我知道這個姿势羞耻又狼狈。 项艺涵嗤笑一声,转過身走了。 我拿着摸索到的卡,蹲在原地,半天沒动。 走出医院大厅,冷风灌进来。 我又转過身来到前台,我问前台的护士:“刚刚进手术室的那個女人,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嗎?” 护士查了一下,问:“叫什么名字?” 我报了项妈妈的名字。 护士道:“突发性脑溢血,现在在做手术。” 我脑袋裡轰隆隆的作响。 整個人都是软的。 我想在這裡等手术结果,又害怕看到手术结果。 走出医院大门,一辆黑色奥迪停在我面前,按了按喇叭,我往旁边让了一下。 车子却沒有开走,反而将车窗半降,车裡的人朝着我看過来。 和他鹰隽一样的目光对上,我心裡又是一窒,继而滔天的怒火卷了上来。 我看到旁边堆积着一堆板砖。 有一個疯狂的想法在我心裡猛地蒸腾而起,我想拿起板砖朝着他的头狠狠砸過去。 他却表情沉静的隔着车窗看着我,嗓音沉甸甸的落在了我心口,让我的心脏骤然紧绷。 他說:“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