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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大金链子

作者:未知
草地上有露,不能待,吴中元只能跳到树上去,藏身枝叶之后居高俯视,自這裡能清楚的看到山下的情况。 季节不到,杏子還沒彻底成熟,不過還是熟悉的味道,這棵杏树是师父在世时栽下的,二十多年的老树了,打他记事儿开始,每年都会吃。 睹物思人,难免伤怀,杏树還在,但种下杏树的师父已经走了好多年了。 平心而论,他不太相信人死了之后有魂魄留下,因为跟随师父這十几年,他从来就沒见過鬼魂。对于眼下发生的事情,师父应该也是不知道的,因为师父已经死了,不管他干什么师父都看不见了。 不過就算师父看不见,他也暗下决心一定要保住师父的尸身,不为师父在天有灵感动欣慰,只为齐全孝道问心无愧。 除了画符作法和堪舆风水這些师父口中的封建迷信,一些基本的生活技巧师父生前還是多有传授的,根据太阳星辰判定時間就是其中之一,前后误差不超過十分钟。 六点半左右,山下有人来了,确切的說是有车来了,一共三辆车,前面是辆白色的丰田霸道大吉普,這种车在北方是工头儿和村长标配,后面是俩拉人的大面包。 车一停,下来一群人,不是工人,是坏人,大清早的就光着個膀子,身上纹的花裡胡哨,脖子上都戴着大金链子,真的假的不知道,总之是黄的。 挖掘机司机也在车上,下车之后就去发动挖掘机,然后开着往山上来,后面跟着二十来個牛逼哄哄的大金链子,一步三晃,扭腰送胯,走的耀武扬威。 眼见来了這么一群玩意儿,吴中元有点纳闷儿了,违反殡葬规定這事儿应该是镇上和民政部门管才对,怎么来了一群地痞流氓? 现在還不到八点半,吃国家粮的都沒上班,這群人肯定不是上头派来的,再說了,上头派人也应该是执法部门,不应该派混混過来,這伙人应该是开发商請来的。 老房子所在的位置是山岗而不是山峰,地势并不很高,离山脚顶多两裡地,挖掘机一直在往上爬,开了十来分钟也沒趴窝。 眼瞅着挖掘机越来越近,吴中元有点急了,這大家伙還真抗折腾,往油箱裡灌了那么多沙子,竟然不坏。 坏了,终于坏了,距房子三十几米时,大家伙终于开不动了。 司机下来一通检查,很快发现油箱盖被拧坏了,油表显示油沒少,不是偷油的,是有人故意破坏。 领头的是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穿着個花衬衣,长的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眼见挖掘机开不动了,并不似大金链子一般骂爹骂娘,而是慢條斯理的拿出了手机,慢悠悠的打了個电话,让人再送一辆挖掘机過来。 “村裡钱主任是咱的人,有他在,村裡沒人敢闹事儿,”其中一個大金链子伸手指着北面的老房子,“肯定是這家那两個野种干的。” 花衬衣闻言不悦皱眉,歪头看那說话的,“跟你们說過多少遍了,注意素质,什么野种啊,他们是老头儿收养的孤儿。” 花衬衣說完,大金链子满脸媚笑,连连点头,“是是是,孙哥說的是,這事儿肯定是那俩孤儿干的。” 花衬衣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我问過钱主任,這家那俩小子大的叫林清明,小的叫吴中元,這几年大的一直在邻县挖煤,挣钱供小的上高中,邻县煤炭离這儿有两百多裡,县城离這儿有一百多裡,咱们昨晚才把机器拖過来,就算有人给他俩报信,他们也不可能這么快赶回来。” “是是是,還是孙哥英明。”大金链子大拍马屁。 “行啦,别废话了,”花衬衣手指北面的破屋子,“房子破成這样,不用抓车也能拆掉,先過去推了,等机器来了,再把坟挖了。” 花衬衣說完,大金链子一声吆喝,领着众人就往破房子去。 眼见地痞要动手拆房子,吴中元只能从树上下来,跑出了树林,“你们干什么?” 眼见有人现身阻止,一群地痞纷纷回头,等花衬衣指示。 花衬衣之前沒见過吴中元,不认识他,见他出现,有些意外,呵呵着走了過来,“你是谁呀?” “我是吴中元,我在县城读高中,听說有地痞流氓要来挖坟推屋,我回来看看是不是真的?”吴中元看着花衬衣。 “小逼养的,你骂谁?”大金链子骂道。 “他妈的,你這是对号入座嗎?”花衬衣冲着大金链子的脑袋就是一巴掌,“滚一边去。” 大金链子尴尬的滚一边去了,花衬衣自手腕上撸下一串大佛珠子捻在手裡,迈步上前,“你是這家人?” “对,”吴中元点了点头,“你们是地痞流氓?” 花衬衣笑的很尴尬,“当然不是了。” “那你们是民政局和镇上派来的执法人员嗎?”吴中元又问。 “呵呵呵呵。”花衬衣干笑。 “你别笑啊,是不是吧?”吴中元追问,“不是执法人员,你们就沒权力拆房子挖坟。” “呵呵,有文化就是不一样,說话有理有据的,”花衬衣干笑道,“不過我們跟镇上沒关系,我們這是個人行为。” “背后沒人撑腰,你们敢這么胡作非为?”吴中元大声问道。 花衬衣理屈词穷,接不上话。 “大哥,别跟他废话了,搞吧。”旁边有人撺掇。 花衬衣沒有立刻接话,而是环视四方远处,眼见四周无人,這才抬了抬手,“把他拖走,把房子拆了。” 类似的事情這群人可能经常干,轻车熟路的,花衬衣一发话,一群地痞立刻分头行动,几個向吴中元冲来,剩下的往房子跑去。 吴中元沒想到這群地痞真敢胡来,眼见有人向自己冲来,急忙奔跑躲闪,与此同时高声喊道,“你们這是犯法的,你们沒权力拆我的房子。” “放心好了,拆完了我們也会赔你钱的。”花衬衣笑的轻蔑。 吴中元還是小,沒经历過类似的事情,眼见对方如此无赖,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应对的办法,只能继续躲闪,不让那几個地痞抓住。 此时剩下的地痞已经冲到房子近前,开始砸门砸窗,上房掀瓦。 眼见几個地痞一直抓不住吴中元,花衬衣怒了,“猪啊,再上去几個,把他抓住。” 花衬衣颇有“大将之风”,指挥调度,有條不紊,“三皮子,派几個人去周围盯着,别被人录了像。” “哎,王八头,你脑子让驴踢了,拿刀干什么,让你抓,不是让你捅,真把人捅了麻烦就大了。” “堵他,堵他,這小子滑,别跟着他跑,两头堵。” “都沒吃饭是吧,加把劲儿,快点。” 围堵吴中元的人从一开始的三個增加到了六個,师父生前曾经有過叮嘱,不可在人多的地方显露武艺,這是吴中元沒有与地痞动手的主要原因,次要原因也有,一是他在乎的不是這几间老房子,而是师父的坟,只要這群人不挖坟,他就不会拼命。還有就是他是头一次遇到這样的事情,一时之间搞不清头绪。 不能施展轻功,很快就在众人的围堵之下走投无路,无奈之下吴中元只能爬上了屋东的一棵大树。 “行啦,行啦,看样子他也沒手机,不用追了,让他在树上待着吧。”花衬衣喊道。 留下两個大金链子在树下看着,余下的几個過去帮忙拆房子。 房子虽然很破,却是老辈儿留下的房子,白灰用的实在,石头也大,掀了屋顶砸了门窗,地痞就拆不动了,别看這群人一個個膘肥体壮,实际上身子早被酒色掏空了,只是虚胖,沒啥力气。 吴中元被困在树上也沒有闲着,一直在想怎么保住师父的尸身,情急之下心生一计,“喂,领头的,咱能商量商量不?” “嗯?”花衬衣歪头看他。 “房子拆了就拆了吧,坟就别挖了,行不?”吴中元說道。 “晚了,早回来签字把钱领了不就沒這事儿了嗎,现在這事儿已经捅上去了,哪能就這么算了。”花衬衣說道。 “那你就跟他们說我师父只剩下骨头了,不用焚尸了。”吴中元說道。 “怎么能叫焚尸呢,那叫火化,”花衬衣笑道,“再說了,我們只是干活的,到时候用不用再烧,得上头来人鉴定。” 吴中元一听心裡凉了半截,“欺负人得有個底线,别把人逼的沒法儿活。” 花衬衣不接他话茬,歪头看向房子废墟,继续指挥破坏。 “你要敢动我师父,我就让你死在這儿,”吴中元气急高喊,“我才十七周岁,杀人不用判死刑。” “行啦,别吹牛逼了,真有那本事也不用跑树上待着了。”花衬衣面露不屑。 眼见“工程”进展缓慢,一直沒怎么出力的挖掘机司机很殷勤的贡献了一只大铁锤,這铁锤原本是用来敲打履带的,很是沉重,有了铁锤,一群地痞很快将房角砸开,将墙壁推倒。 “正事儿”干完,一群地痞也不走,而是跑到屋后摘杏子吃,眼见树杈都被掰断了,吴中元心疼的了不得,大骂之余频频东望,黄萍要是昨晚跟师兄联系上了,师兄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才对。 過了半個钟头,板车又送来了一辆挖掘机,吱扭吱扭的开上了山。 “還不下来?一会儿把树挖倒了,摔死你我們可不管。”花衬衣仰头看着树上的吴中元。 吴中元闻言疑惑皱眉,听這花衬衣的话外之音,是想在他所在的這棵大树下面开挖,但這并不是师父坟墓的位置,师父葬在偏北的那棵树下。 仔细想来,花衬衣之所以搞错,应该是因为师父的坟墓沒有坟头儿,也可能是提供线索给他们的那個人沒跟他们說清楚。 眼下师兄還在回返的路上,不如将错就错,先拖延一阵儿再說。 打定主意,便大声說道,“你们别乱来,我真会跟你们拼命的。” 他說的是心裡话,也是对花衬衣的警告,可惜的是花衬衣将他的警告当成了恐吓,嗤之以鼻,冲那挖掘机司机招了招手,“挖。” 挖掘机开過来了,吴中元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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