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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2章 汉船事件

作者:北城二千
“咯碌碌碌……” 清晨,天光破晓,海水潮起潮落,几近千艘大小各异的海船停泊在海湾之中。 远处港口上的“汉”字旌旗不断飘扬,港内则是充斥着无数穿着战袄的大汉将士。 “开坊门!” 随着守门校尉一声令下,海港的坊门缓缓打开,露出了门外翘首以盼的无数百姓、商贾。 近千汉军将士走出坊门,开始在三道坊门面前检查商贾、百姓及赶回海港的告休将士。 坊门虽有三座,可门上统一写着三個字,即“明州港”。 此处本来沒有城墙与坊门,然而自数年前东海海军筹办开始,此处江南最大的港口便被加筑成为了如今的模样。 海港东西长十裡,内设二十八处炮台,可停泊五千料的上百艘大船。 此外,北边的翁山群岛(舟山)也修建了大大小小七十多座炮台。 哪怕其中许多炮台都尚未放置火炮,但足可见朝廷对于明州港的建设和重视。 “昆仑奴!十五贯的昆仑奴!” “鱼获、蔬果……” “招力夫,每日三十钱!” “铛…铛…铛……” 随着坊门大开,港内顿时充斥着胡商、百姓的叫卖声,港内的钟楼也开始撞钟作响。 从卯时到辰时,不過一個时辰的時間,三座坊门便涌入了数万百姓。 他们中有的前来务工,有的前来贩卖瓜果蔬菜,還有的则是来应募民夫。 整個明州自洪武八年开年后不久,便都知晓了海军北上归来,并且准备渡海护送日本使臣返回日本。 两万海军三百余艘战船前往日本所需的瓜果蔬菜和民夫都是個庞大的数量,许多商贾更是准备顺着這股东风前往日本贩卖商品,以至于如今明州港内停泊着四百余艘各类大小不一的商船。 “不愧是天朝的海港,這裡几乎比平安(京都)還要繁华……” 明州港内的钟楼上,随着撞钟声停下,耿明已然带着藤原广贞登上了這四丈高的钟楼,而此处几乎能将整個明州港尽收眼底。 眼下是洪武八年四月,距离辽东战事平定已经過去了大半年的時間。 刘继隆以张延晖为辽东都督,王重荣为副都督,宋文通及朱温为都督佥事并留兵三万治辽。 耿率领海军南下,于开年之初返回明州,并对海军将士进行补员。 眼下的东海海军,已然恢复到了辽东之役战前的状态。 “大使谬赞了,這不過是大汉几座较大的海港之一罢了。” 面对藤原广贞的夸赞,耿明瓮声自谦,毕竟见识了长安、洛阳和杭州、扬州的繁华后,明州港内的情况确实算不上繁华。 “某并非谬赞,而是实事求是罢了。” 藤原广贞笑着回应,同时解释道:“平安的百姓虽然每日也能赚取十五枚钱,但中原的物价更低,两枚中原的钱可以换五枚吾国铜钱,因此中原的百姓家中常有礼服,但平安的百姓却沒有。” 日本所用铜钱被日本商人称呼为皇朝钱,尽管日本规定皇朝钱和大唐的通宝兑换比例是一比一,但由于皇朝钱含铜较少,因此唐钱一枚,可当倭钱二枚用。 大汉立国八年,市面上许多劣钱都被回收重铸,新铸并发出的洪武通宝,单论质量比开元通宝還要好,因此汉钱两枚可当倭钱五枚。 可以說,大汉的百姓赚三十钱,可以用三十钱买七八斤米,而日本百姓赚十五钱,却只能堪堪买两斤米。 面对藤原广贞的這番說辞,耿明微微颔首,同时目光投向了刚刚从坊门走入港内,穿着日本改良服饰的队伍。 這支队伍足有百余人,前后百余步,驾有八十余辆挽马车,车上则是装满了从大汉买入的商品。 “大使此次归国,收获恐怕不小。” 耿明若有所指,藤原广贞则是连忙陪笑道:“不過是依靠天朝的大船,从中为家族牟取些许利益罢了。” “听闻大都督麾下货船亦有不少积存,若是大都督信任,某愿意替大都督将這些积存卖出。” “若是如此,那便麻烦了。”见藤原广贞如此识趣,耿明也沒有說什么煞风景的话。 海军此次出使日本,来回起码大半年時間,刘继隆自然沒有選擇什么都不做,而是在手书中准许耿明以朝廷的名义,带些商品前往日本贩卖。 這些贩卖所得,四成交给朝廷,两成诸将均分,将士们均分剩下四成。 为此,刘继隆令江南东道布政司调拨了二十万贯和两万匹锦缎绢帛给耿明,而耿明也在過去几個月裡将二十万贯钱换成了一车车的商品。 由于有朝廷背书,耿明完全可以走官场得到成本价的茶叶、绸缎、瓷器、石蜜(冰糖)等等商品。 這些商品贩往日本京都后,则是可以根据品类不同,卖出三到十倍的高价。 贩卖结束后,海军還可以从日本采买砂金、白银、珍珠、硫磺等商品,回国后再获得四五成的纯利。 若非考虑到部分高利润商品的需求沒有那么大,继而沒有采买较多的高利润商品,耿明手中這些钱帛足够翻十几倍带回。 对于不喜歡勾心斗角的耿明来說,他倒是沒想到做买卖竟然這么赚钱。 得知此事后,他倒是有心专门经营朝廷对日本、新罗的贸易,但刘继隆在手书中剩下的话却令他的计划中途破产。 說到底,日本不過是個四五百人口的小国,大部分還都是被贵族兼并了土地的贫农,能消费的人口并不多。 如果海军专营這條贸易路线,估计用不了两年,這些在日本高价紧俏的商品就会价格暴跌,届时就不赚钱了。 唯有定额买卖,才能不断细水长流。 每年上百万贯的获利已经不少,总归還是得给民间海商分杯羹。 思绪间,耿明目光看向了那些走入港内的江南商贾。 海上并不太平,如此次能依靠朝廷兵马前往日本的机会更是不可多得,因此大部分江南海商都加入了此次的航行中。 好处在于有东海海军护航,沿途不会有海盗敢于劫掠他们,且遇到风暴后,船上的商品還可以抢救,不至于血本无归。 坏处在于,他们需要在海军眼皮底下活动,返航后有军吏清点他们的收获,按照十税二的税率交税。 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有着两三倍的赚头,而這份赚头足够让他们为之疯狂。 “此次過后,恐怕天朝对下国许多商货都会便宜许多。” 藤原广贞干笑看着那些商人,心头在不断滴血,毕竟带着商品前往日本的商人越多,他能收获的利润就越少。 对此,耿明倒是沒有太多想法,而是改换话题道: “我军需要向贵国佐渡岛来休整,此外還需要在东边的神奈川补给东巡粮草。” “若是日本王能准许则最好不過,若是不可,那某再另寻其他办法。” 耿明话虽這么說,但藤原广贞却十分清楚,如果天皇不答应的话,耿明恐怕不会好好善了。 五万汉军便直接击败渤海,占据辽东,而耿明此次亲率两万大军东渡,如果其所需得不到满足,日本恐怕将与天朝爆发战事。 如今能由朝廷控制的土地和人口仅限畿内及部分直属庄园,地方上则是由国司与藤原氏、源氏等庄园主分权。 朝廷能直接调遣的兵马,也只有畿内近卫府、兵卫府的五千兵马。 地方上,倒是還有各国司指挥的四五万国衙军,但由于国司腐败,各国司麾下的国衙军不是兵粮欠乏,便是士卒离散,能拉出的军队恐怕只有一两万人。 哪怕有藤原、源氏等贵族派出私兵,整個日本恐怕也无法投入超過三万军队来与大汉交战。 好在如今的朝堂由天皇的舅舅藤原基经主持,而自己则是可以将此事禀报,避免這场战事的爆发。 尽管佐渡国每年能献出上百两黄金,但与两国交战相比,区区百两黄金就算不上什么了。 在藤原广贞思绪的同时,其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待到他转头看去,但见耿明之子耿瓛走上钟鼓楼,快步来到二人面前作揖道: “大都督,各艘战船与商船已经准备好了,明日便能开拔出海。” “好。”耿明不动声色的颔首,继而看向藤原广贞:“大使若是還有事情尚未办好,可先行操办。” “如此甚好,那某便先行告退了。”藤原广贞陪笑說着,随后便在耿明注视下离去。 在他走后,耿瓛则是收回目光看向自家阿耶,不忿道: “日本使团虽然恭顺,但某仔细询问過,他们的在其国内自称其国王为天皇……” 耿瓛将他几個月打探到的消息纷纷告诉了耿明,其中也包括了日本国内的局势和日本国的实力。 耿明越听脸色越差,末了沉声打断道:“好了,眼下尚且還需要他们,何况我军首次渡海东去,暂不可多生事宜。” “只是這件事情,待东巡之事安排好后,某会返回江南,奏表陛下的。” 见自家阿耶這么說,耿瓛便顺着他改换的话题,继续提起了东巡之事。 “日本京都以东倒是有不少庄园和其国贵族,想来不难买到足够东巡将士所需。” “某已经从军中选出十二艘两千料海船,一千二百名果毅之士,他们已经将陛下赐下的图册熟记于心,定然不会忘记使命。” 耿瓛說罢,耿明也凝重脸色道:“自古而今,尚未听闻有人能渡海东去而归,若非陛下言之凿凿,某也不敢将将士们的性命用作赌注。” “希望這一千二百弟兄能成功返還,如此你我父子便沒有辜负陛下期望。” 见耿明這么說,耿瓛也点了点头,随后针对细节与自家阿耶讨论了起来。 他们的讨论并不长,片刻過后便走下了钟楼,而港内的那些普通百姓也很快知道了今日是海军及商贾们采买的最后一日,许多人纷纷返回各自村庄,将更多的蔬菜、黄豆、绿豆等物带到港内贩卖。 時間不断推移,随着四月初七到来,明州港内的晨钟开始作响,紧接着便是无数刺耳的哨声。 “哔哔……” “起锚!!” 清晨,太阳刚刚从远处升起,东海海军的号令骤响,声震云霄。 赤膊的力夫齐声呼喝,拉拽绳子将绞盘轧轧转动,千斤铁锚破水而出,带起浑浊浪沫。 甲板上,海兵如蚁群般奔忙,按照往日那般收缆、升帆、校舵。 司天台派出的天文官员,此刻则是手持类似《针路簿》的文册不断疾步穿行,与各舰旅帅、队正做着核对,随后将核对以旗语的方式汇报到耿明的座船处。 “大都督,各艘战船、商船已然就绪,只待大都督示下!” 耿瓛、陈炳文這两名都督先后开口,而站在甲板上的耿明望着远处海平线渐渐升起的太阳,顿时便深呼了口气。 “启航!” “呜呜呜……” 号角裂空,耿明脚下的座船率先扬帆,顺着季风吹动而骤起。 明州港内的船只在见到海军的战船开拔,也纷纷跟随其后向外驶去。 不多时,近千艘船只劈开海浪,在海上犁出白浪,渐行渐远。 岸上人潮涌动,许多将士或商贾的亲眷仍在挥舞巾帕告别,直至船队化作天边一串黑点,她们才各自安慰的散去。 两個时辰后,明州港的热闹顿时减弱,此前热闹的景象,仿佛只是假寐时的梦境罢了。 除了江南的百姓外,其余诸道百姓甚至不知道有這么回事,依旧如往常那般下地干活。 在他们下地干活之余,东海海军出海前往日本的消息也传回了洛阳。 许多大臣都觉得這是劳民伤财,认为辽东战事结束后,朝廷应该继续休养生息。 正因如此,不少劝谏的奏表都出现在了贞观殿内,但刘继隆却根本不看。 刘烈改换姓名前往黔中道后,好不容易享受了大半年轻松日子的他,此刻又再度忙碌了起来。 在他忙碌的同时,诸道州县的官员也按照旨意将各县所面对的各类事情奏表,并在得到批准后开始筹备夏收過后的农闲募工之事。 夏收過后,百姓能有一個月的休息時間,那些得到批复的州县都准备好好利用這一個月的時間募工,将州县上的较大工程给解决。 這种情况下,掌管赋税、户籍、房契及各类文册的司户衙门无疑成为最为繁忙的县衙衙门。 地处偏远的普宁县也无法躲避這些差事,而這些差事则是令人发狂…… “莫不是以为某沒有法度整治他们?!” 普宁司户衙门内,身穿浅绿官袍的刘烈此刻正在发着脾气,胸膛不断因为怒气而起伏。 两名司户佐站在屋内,眼观鼻鼻观心,在他们身后的八名司户吏则更是神游天外,浑不在意刘烈的发作。 眼看到了即将收夏税的时候,刘烈令司户佐、吏重新丈量田亩,但佐、吏刚刚开始重新丈量那些开荒的荒田,便有不少抱团的乡族开始想方设法的使绊子。 佐吏们见到自己被为难,也根本不会自己想办法,而是直接将事情回禀到刘烈此处,把問題都抛给了刘烈。 他们不是不干活,而是有條理的慢慢干,若是遇到有乡族聚众闹事便停干,能衙门解决再继续干。 毕竟他们都是流官流吏,而普宁县的衙役又基本是本地所募,不敢得罪本地乡族太死。 衙役不帮忙,户曹的佐吏们便根本沒有必要把事情闹大,反正到时候都要调走。 “户曹息怒,這些乡民野蛮且不知礼数,因此才多有开罪。” “若是能调动兵备的州兵,亦或者能請动都司派兵护卫,這事情便好办许多了。” 刘烈手下的两名户佐一唱一和的說着,刘烈则是目光直视二人,似乎要从二人身上看出心虚。 “你们先退下,明日某亲自走一趟,倒是要看看這些乡民如何野蛮不知礼数!” “下官谨退……” 十名佐吏见状先后退下,待到他们走后,刘烈的脸色才彻底阴沉下来。 他哪裡看不出這是這群佐吏在给自己上眼药,但奈何他南下时曾夸下海口,定然会将普宁县的户曹治理的井井有條。 如今他倒是可以主动开口调按察使州兵,甚至直接从调兵,顺带令都察院把這普宁县的官场查個底朝天,但如果他那样做,他无疑就输了。 想到此处,他深吸了口气来平复心情,而此时那些离开户曹衙门的佐吏则是在走远后聚成一团。 八名户吏以两名户佐为首,但见那两名户佐走出戒石坊后交谈道: “如此做未免有些不尽职,這位张户曹来头不小,是否有些太伤他了……” “伤他?” 另名户佐忍不住拔高声音,接着看了看四周后压低声音道: “汝等又不是沒看到那乌当乡的情况,上百瑶蛮裹挟数百汉丁处处想办法为难某等,若是真起了冲突,你我還能安然无恙站在此处?” “每岁不過十七八贯俸禄,還真想将性命丢在此地不成?” 他目光扫视众人,由于大汉以流吏为主,因此這裡的吏员清一色都是从剑南、山南、陇右及京畿等道调来的吏员。 他们這些吏员才华不出众,考不入大学中,所以比不得大学学子,需要从吏员最下的白直做起。 按照白直、六曹吏、六曹佐再到六曹官的晋升方式,他们需要连续六年考功凭优,才能当上从九品下的六曹官。 這還是能力出众外加运气好的情况下,若是不考虑這些,起码要混十几年资历才能为官。 刘烈下放普宁县的起点,便是他们需要努力数年乃至十数年的目标。 真让他们豁出性命去帮衙门干活,毫无背景的他们,恐怕横冲直撞不到三年就得被人针对。 想到此处,佐吏们纷纷低下头来,而教训他们的户佐则是平复心情道: “某等也算是为這位张户曹提了醒,若是他背景不够硬,便不要如此横冲直撞的当差办案,莫要被人针对才晓得地方乡县的难处。” 他话音落下,旁边的户佐便道:“可某观县内四位流内都对其恭敬有加,想来這位恐怕身份不低。” “若是他真能說动县尉调动州兵,那某等……” “那某等便按照差遣当差办事便可,反正日后都要调走,总不能处处都能难为某等。” 先开口的户佐补充,随后众人见他還想說什么,却在片刻后顿时表情严肃朝着前方作揖。 众人先后看去,但见县内四位流内官从远处走来,显然是要前往户曹衙门。 四人以普宁县令赵炳忠为主,微微向佐吏们颔首后便走入了戒石坊,朝户曹衙门走去。 留下的佐吏们面面相觑,不由在心底暗自咋舌,只觉得自家這位户曹背景恐怕比他们想的還要大。 不少人生出投靠的想法,而這时县令赵炳忠已经带着县内的主薄、县丞、县尉走入了户曹衙门。 “张户曹……” “赵县令,王县丞、李主薄、杨县尉。” 见到赵炳忠等人到来,原本還在生气的刘烈只能强压心中怒火,起身对四人恭敬行礼。 见他如此,除赵炳忠外的其余三人纷纷看向赵炳忠,赵炳忠则是笑着看向户曹乱糟糟的户曹衙门。 “刚刚赴任不過半月,便开始了重新丈量田亩,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啊。” 赵炳忠有些硬夸,毕竟刘烈刚到县上当差,连自己的亲信都沒有就干這种事情,多少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 刘烈见赵炳忠硬夸,脸色也不免有些不自然。 好在他的不自然沒有持续太久,赵炳忠便主动为他引荐道:“杨县尉听闻有乡民闹事,抗拒衙门丈量田亩,故此特意前来询问。” “某等三人,也不過是随从杨县尉而来,以便稍后前往正堂议事。” 模样三旬,外貌精悍的杨县尉见到赵炳忠为自己引荐,当即作揖道: “某早就想要丈田田亩,对乡民和蛮民登籍造册,以便清理县境内的恶徒。” “如今张户曹挑了這個头,某便不請自来,日后张户曹派出佐吏丈量田亩,某必会派州兵听候调遣。” 刘烈闻言顿时看向赵炳忠,却见赵炳忠憨厚笑着,不知道的還以为他是憨厚的老农,而非治理一县之地的县令。 他有心拒绝,但想到此事不是自己主动开口,且眼下司户衙门确实遭遇阻碍,迟疑片刻后便選擇了借势。 “若是如此,那便劳烦杨县尉了。” “张户曹如此便太過折煞于某了,日后若是为了治理普宁百姓而遇到难事,但凭开口。” 杨县尉笑着回应,随后便见赵炳忠抚须笑道:“合该如此。” “既然此时已经商讨定下,那便无需更改了,某等也该去正堂议事了。” 赵炳忠对刘烈作揖,刘烈则是恭敬回礼。 在他注视下,赵炳忠四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只是他们走后,刘烈却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眼前的难题算是渡過了,有了赵炳忠等人的相助,自己在這普宁县当差却也不难了。 想到此处,刘烈心头不由泛起些许苦涩。 顺风顺水二十年的他,這些日子总算尝到了些许苦果,除了感叹权柄外,便只能感叹世上沒有不透风的墙。 哪怕自家阿耶肯定提前吩咐過,甚至瞒過了普宁县的许多官吏,但诸如赵炳忠這种流内官却還是瞒不住的。 赵炳忠即便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却也应该知道自己背景不一般,不然不会這么照顾自己。 刘烈松了口气,只觉得压力骤减,可心中却不免升起些许愧疚。 略微整理了心情,他便返回椅子前坐下,继续埋头理政来麻木自己。 接下来的時間裡,由于县尉杨端帮忙,户曹衙门每次出差都动辄二三十名着甲州兵随从,各乡蛮民不敢闹事,只能乖乖登籍造册,丈量田亩。 這些事情自然瞒不過赵英的耳目,這些耳目将普宁县发生的事情尽数记录在册,随后派快马送往了洛阳城。 在快马疾驰北上的同时,随着东海海军不断顺风北上,他们于四月二十八日抵达筑紫岛(九州岛)南部海域。 舰队沒有選擇在此停留,只因此时筑紫岛虽然有萨摩、大隅、日向等国司,可当地隼人(九州岛原住民)对日本态度并不好,时常发生暴动事件。 经過数日航行,最终舰队選擇在尾张、伊势的海湾停泊,并由藤原广贞派出家仆前去告知两国国司准备瓜果蔬菜和淡水供舰队补充,同时通禀平安京。 “此地若是登陆,距离平安城有几日路程?” “大约六日路程,约二百裡左右。” 座船上,耿明眺望日本,头也不回的询问藤原广贞,藤原广贞则是向他解释起来。 此时海岸边已经出现了不少看热闹的日本百姓,他们大多都是庄园主的佃户或国司治下贫民。 不少胆子大的贫民甚至用简陋的渔船开始靠近大汉的舰队,前来兜售各种瓜果蔬菜。 原则上是不允许這么做的,但眼下日本的原则全在耿明的心念之间。 日本沿海的治安并不好,新罗寇及八幡海寇时常劫掠沿海城镇,日本各国司也曾临时征调防人(民兵)防备,但收效甚微。 对于日本来說如此难缠的对手,几日前却连东海舰队的边都沒被摸到,就被击沉了数艘战船,丢下百余具尸体和数十名俘虏后仓皇逃遁。 “希望那六十五個海寇能让日本王看到某的诚意。” 耿明若有所指的說着,藤原广贞则是汗颜的不断点头。 在二人交谈时,尾张与伊势的海湾渐渐驶入一艘又一艘的商船和战船,几乎将整個海湾都遮蔽。 尾张、伊势、三河、志摩等国司及国内的庄园主被震动,纷纷前往海岸观望。 与此同时,乘骑快马往京都而去的藤原家仆也在昼夜不息的赶路下返回了平安京。 平安京本就是日本效仿大唐长安而修建城池,因此城内以朱雀大路将城池分为左右。 以棋盘裡坊制修建起来的平安京,朱雀大路左边为贵族区,右边为平民区。 如源氏、藤原氏等高等贵族主要住在左京的主街,宅邸尽皆效仿大唐,以白墙青瓦,庭中仿唐制设“曲水流觞”而修成。 低阶的贵族则是住四條的街巷,屋舍窄小,院墙插竹以防窥。 以平民为主的右京则是以町屋排列而成,宛若蜂巢般,每户面阔仅丈许,后院设菜畦与鸡舍,坊内的水井旁总聚集着洗衣妇,而水井的井台则是刻满祈愿的梵字。 左京贵族区的西市多唐货,而东市则偏向平民,货品大多都是日本本土的商品。 尽管日本已经从中原学习了数百年的文化和技艺,但营造技艺依旧比不上中原,只是由于日本的巨木较多,因此即便技艺不行,也能以巨木来营造规格不差的宫殿。 面对大汉遣军前来,作为天皇内裡的御所内并无大臣,反倒是藤原氏的私邸热闹非凡,无数身穿缝腋袍(官服),腰间挂唐式鱼袋,手持笏板的官员齐聚此处。 堂内尽是身穿紫袍的官员,而主位上则是坐着四十多岁,個头五尺左右的矮個紫袍大臣。 這位紫袍大臣便是如今日本国摄政关白太政大臣,准三宫藤原基经。 作为日本首位摄政关白,身为阳成天皇舅舅的他总览日本朝局,便是派遣大汉使团的决议也是由他决定的。 正因如此,当藤原广贞派遣家仆前来通禀,将耿明率领两万海军到来,沿途将新罗和八幡寇清理七八的事情道出后,藤原基经立马在私邸举办了常议。 往日炙手可热的越窑青瓷,此刻完全无法吸引群臣的注意,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坐在主位的藤原基经。 面对群臣的注视,藤原基经则是不紧不慢的品尝着从大汉采买而来的炒茶,指尖摩挲着一枚铅丸。 這是藤原广贞派家仆送来的“凶物”,也是汉军能轻松击败渤海国的关键。 摩挲着這枚铅丸,藤原基经缓缓开口,声音像钝刀刮過生铁般刺耳。 “诸君,我已经将广贞千辛万苦获取的情报告诉了诸君,现在诸君可以畅所欲言。” “佐渡這座岛屿,是否要就此让给中原的汉军……” “绝不可能!” 藤原基经话音未落,身为他长子的藤原时平便年轻气盛的站了起来,气愤道: “如果将佐渡给了他们,日后他们凭借佐渡来入寇,我們又该如何?” “更何况佐渡每年能上贡百两黄金,如何能轻易舍弃?” “次之,朝廷让岛之举,必然会失去“神国”体统,那些蠢蠢欲动之徒也会趁机作乱。” “正因如此,朝廷绝对不能让岛!” 面对他的這番言论,不少官员纷纷颔首表示认可,但這时以汉学闻名的文章博士菅原道真却咳嗽道: “昔汉武取河西,匈奴终衰,而今汉军强势,不過以兵五万便能数月能从渤海手中取得堪比大和的辽东之地。” “如今的朝廷,即便加上各国司的国衙军,亦不過三四万之数,而汉军足有两万。” “在下想要询问诸君,如果朝廷的举动导致汉军愤怒,继而選擇攻打朝廷,诸君谁能领兵将其击退?” “我能!”藤原时平忿忿不平的說着,可群臣面面相觑,根本沒有听进去這话。 藤原时平虽然有些能力,但终究還是個刚入庙堂沒多少年的新人,哪裡有率军击败汉军的本事。 “继续說下去。” 藤原基经也无视了自家长子的那些话,继续询问菅原道真,而菅原道真闻言则是继续說道: “可邀請各国有司及贵族前去尾张、伊势前去观看汉军兵锋,同时暗示广贞让汉军展露些许实力。” “只要各国有司的贵族知晓了汉军的厉害,朝廷再暂让佐渡供汉军休整,設置时限来佯装收回,既保留了朝廷的颜面,又不至于让大汉轻视。” “若是能让大汉准许朝廷派遣使者学习汉制,趁机从大汉手中学得這所谓的火器,日后可趁大汉势衰时夺回佐渡。” 藤原基经闻言颔首,同时目光扫视群臣,眼见群臣纷纷点头,他這才不紧不慢道: “三日后,派唐语通事去汉船。” “便說佐渡可暂借,但需以三事相易;其一需大汉准许派遣使者学习汉制,其二则希望汉军帮助吾国围剿新罗、八幡等寇。” 他话音落下,满座大臣尽皆颔首,這條件看似强硬,实则默许割让。 大汉要来日本,自然需要将航道上的新罗、八幡贼寇讨平,而新罗、八幡贼寇若是能讨平,则是可以极大保全各国国司和庄园主不受侵害。 佐渡虽然产出黄金,但那点黄金产量与剿灭新罗、八幡寇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此事便交由汝操办,莫要令吾失望。” 藤原基经看向菅原道真,菅原道真则连忙抬手作揖:“遵令……” “如此便退下吧!” “谨退……” 在藤原基经示意下,群臣纷纷退出了藤原氏的私邸,而汉军到来的消息也很快在藤原氏的推波助澜下,传遍了各国国司衙门。 藤原广贞也得到了藤原基经的消息,因此劝說耿明在海上演练炮击。 時間不断推移,期间藤原基经也带着藤原时平等人前来尾张远眺海上,纷纷被汉军那庞大的舰队所折服。 “拥有這样的水师,日本若是与大汉为敌,定然会引起灭国之难。” “告诉尾张、伊势、志摩、三河的国司,准许大汉的商贾前往京都互市,不要因小失大。” “再告诉广贞,大汉的货物不论多寡,都由我們藤原氏接下,大汉想要什么货物也由我們提供。” “是!” 藤原基经在见识到了汉军舰队的规模,以及汉军炮击所造成的杀伤力后,果断選擇了服软。 有着這样想法的不止是他,還有那些收到朝廷邀請,舟车劳顿所赶来的官员、贵族及庄园主们。 路上便在谋划的他们在见识到停泊海上、宛若群岛的大汉舰队后,只觉得自己的谋划着实可笑,完全丧失了与大汉交锋的底气。 此刻他们迫切希望知道汉军欲意何为,而藤原基经则是在大汉舰队抵达尾张海域两個半月后,将汉军的来意和朝廷的态度表露出来。 对此,虽然仍旧引得源氏等贵族的不满,但许多贵族都认为藤原基经做出了明智之举。 在這种舆论背景下,藤原基经也向耿明上书表示了态度。 日本摄政关白太政大臣,准三宫藤原基经上书上汉皇帝陛下…… 日本国开辟以来,无不通聘问于上邦……基经幸秉国钧,海内无虞。 今知上汉舟船所需岛屿停泊,特借佐渡于上汉舟船,另遵古制,遣使者藤原广贞献方物……基经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谨言。 “心意收下了,那些金银就不必了,尔等也不容易。” 座船之上,随着耿明看完藤原基经派藤原广贞转交的国书后,他顿时便松了口气。 尽管藤原基经說的是借,但实际上只要大汉国力强盛,這個地方便永远归属大汉。 与佐渡岛相比,那价值不過数千贯的贡品根本不算什么。 “大都督恩德,下国不敢忘怀……” 藤原广贞见耿明归還贡物,只觉得松了口气,同时对耿明补充道: “关白太政大臣已经下令各国国司,不得阻拦上朝商贾,并给予上国海军方便。” “眼下大都督可以率领水师前往佐渡,同时派遣船队东巡极东之地了。” 藤原广贞现在只想把耿明送走,好在耿明也不想继续待下去,他现在需要率领舰队主力前往佐渡进行建设,并分兵东渡极东,前往探索极东之地。 不出意外,他会在佐渡留下数千人,随后带余下兵马顺着洋流返回江南。 “既是如此,某明日便准备前往佐渡,那些商货便劳烦大使变卖采买,待某留兵佐渡后,便会率水师返回江南。” “大都督慢行……” 见耿明是真的要走,藤原广贞又寒暄了几句,随后与耿明告辞,乘小船登陆海岸后往京都而去。 与此同时,耿明则是将明日开拔前往佐渡的军令传下,并留下少量战船保护此地继续买买的商贾。 待到八月末梢,他们便会南下与耿明汇合于筑前国,继而返回江南。 届时耿明率军出使日本的任务就完成大半,哪怕回国也能向刘继隆复命。 至于剩下的事情,那就看那十二艘海船能否探索到极东之地,带回朝廷所需的新作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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