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希望與絕望（7）
醫院什麼樣的病人都有，有些人發起病來四五個成年人都壓不住，她怕慌亂中躺在病房裏的兒子受到傷害。
可是誰能告訴她，走廊上奔跑的男孩爲什麼和她兒子長得那麼像。
大腦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她的身體已經先做出了行動，朝兒子逃走的方向追去。
也許一切早已註定，一羣人愣是沒有攔住一個小男孩，只能眼睜睜看着他攀上樓道的窗戶。
“小棗不要～～～”劉雲聲嘶力竭的呼喊，一顆心沉到了湖底。
小棗聽到聲音回過頭，天真地笑了，他身後彷彿出現了一道光，將他映射得透明。
他沒有手指抓不住窗沿，他沒有腳趾不能很好的平衡身體。所有人只能看着他消失在視野裏，來不及抓住他。
劉雲衝到窗邊，茫然地盯着樓下模糊的一切，耳朵裏響起一陣嘈雜的嘯叫。
兒子沒了，支撐着她的唯一信念沒了，她失去了活着的目的，那她爲什麼還活着。
周圍的人已經看着一個生命在自己面前逝去，不能再讓一個生命在眼前消失。
“放開我！”劉雲掙扎着，她現在只有一個想法——從這跳下去，折磨着她的痛苦也會隨之消失。
“您別激動，您的兒子說不定能活下來。”即使從這個樓層跳下活着的可能性基本爲零，但只有這樣說，才能緩解這事對她精神的衝擊。
“真的？”劉雲愣愣的望着面前的人。
“醫務人員一定會盡力搶救。”病人家屬緊緊抓住她的手臂，以防她做出傻事。
劉雲灰暗的眼睛裏有了一絲光亮，推開他剛走了兩部，腳下一軟，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當她再次睜開眼時，入眼的白色讓她感到無比刺眼。
腦袋空白了好一會兒她才記起昏倒前的事，‘唰’地從牀上坐起，卻被一雙手又按回了牀上。
“可有哪裏不舒服？”她一動高一航就醒了，兒子已經沒了，他不希望她也出事。
他問了什麼劉雲並沒有聽進去，她目前最關心的是：“我兒子怎麼樣，我兒子還活着對吧，我兒子一定還活着。”
“你冷靜點，你聽我說。”
“我要去看我兒子，你放開我，你攔着我做什麼？”劉雲雙目圓瞪，彷彿一隻被圍剿的的母獅。
“兒子死了，屍體已經火化了。”他用力將她壓制在牀上，殘忍地說道。
“你騙我，你一定在騙我。”劉雲的牙齒忍不住上下打顫。
“你看我像在說謊嗎？”原諒他，擅自做主讓她睡了一天一夜。
他怕她經受不住打擊，在她昏睡期間把一切都料理完了，即使這樣對她很殘忍，他也不願意她看到兒子更加殘缺的屍體。
劉雲愣了一瞬，彷彿密閉的油箱着火，無處發泄的悲痛、憤怒灼燒着她，令她混亂。
“你一定在騙我，我要去看我兒子，我兒子還活着。”劉雲奮力的往牀下爬。
高一航粗暴的將她推回牀上：“你醒醒好不好，你到底要瘋到什麼時候，你好好想想自從兒子失蹤後你活成了什麼樣了！”
劉雲不可置信的望着他：“我真是瞎了眼了，當初我就不該嫁給你，他也是你的孩子，你竟然一點也不傷心。”
“哈！”高一航笑了，笑自己活該，活該理性，理性得即使兒子失蹤時他焦急到手腳發抖，卻控制住自己向她發泄的怒火衝動，壓抑着自己的痛苦安慰她。
“你是希望我責怪你？怪你弄丟了孩子，怪你沒盡到一個母親的職責，怪你沒盡到一個妻子的責任？”
他面無表情而又平靜的樣子嚇到了她，遲遲說不出一句話，只能眼神飄忽的掩飾自己的心虛。
“我要去找我的孩子，我要去找我的孩子。”
“我說了，兒子死了，已經火化了，如果你想看，我帶你去看骨灰盒。”他抓着她的手往外扯。
她用力甩開他的手，如一隻野獸般撲到他身上，拉扯着他的襯衫，鈕釦崩落髮出清晰的聲響：“憑什麼，我的兒子，你憑什麼這麼做。”
“死去的人已經沒了，活着的還要繼續生活，你就算不爲你自己考慮也爲你父母考慮一下，他們就你一個女兒，你跟着兒子去了，你是不是希望他們也隨着你去？”
她怎麼就想不通這麼淺顯的道理，枉她幫助過那麼多陷入思維死循環的人，到她自己時她反而陷得更深。
“他是我害死的，如果那天我再早一點帶他離開，如果那天我沒有聽信別人的話讓他進去，如果那天我沒帶他去玩，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他不會遭受傷害，他不會死，他還會叫我媽媽，所有這一切都怪我，我該死，我該死。”
她恨她自己，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這世界沒有如果，你沒有錯，如果真有錯，錯在你輕信了這個世界的安全性，錯在那些侵害別人利益、人身安全、忽視法律的人，他們才該受到懲罰，如果你繼續爲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那就是默許了他們的行爲，兒子一定不會安心的。”
他期望能喚醒她期望她哪怕能聽進一句話。
“我說服不了自己，我說服不了自己，是我害了他，如果我沒有說那句話刺激到他，他不會逃，他至少能長大，他”
她不住的搖頭，內心的自責一直在折磨她，兒子是她的心藥，兒子走了，她無藥可治。
“人總會死的，他只是走得早了些，這是他的命，於他也是一件好事，這樣活着他痛苦你也痛苦，他只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回到了神的身邊，你應該爲他高興。”
相信逝者去了另一個更美好的世界，活着的人更容易接受親人已逝這個事實，內心不那麼痛苦，他就是這樣不斷告訴自己催眠自己。
“我知道，道理我都知道，但是我做不到。”劉雲掩着臉哭了，心臟的每一次跳動都伴隨着更沉重的疼痛，這種疼痛讓她越來越難以呼吸。
“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高一航樓住前妻，將她的頭埋在自己的胸前，他現在唯一能爲她做的就是給她一個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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