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章 人心
却沒想到,关婆子将几個小鬼都驱散了,若不是林麒急中生智,鹿死谁手還未可知,其实关婆子也算计,但還是疏忽了黑屋裡的小鬼,這才让林麒钻了空子,周兴也沒想到关婆子幻术這么高明,林麒劫持了小六子,关婆子竟然還能操纵真正的冯夫人,两個人一起追了出来。
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且說陈友谅赶了马车,朝着城外疾驰,车厢裡就剩下林麒和小六子,林麒怕小六子暴起,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绳子,将他捆得结结实实,還打了個系猪的扣,這下任由小六子不管如何本事,也是挣脱不出来,這才放了心。
车厢黑暗,林麒拎着符刀,看住小六子,耳边总能听见后面传来关婆子凄厉的喊声,恶毒,怨恨的诅咒使得林麒很不舒服,他不舒服,就让小六子更不舒服,举着符刀给了小六子两下。
小六子想不明白眼前這小子怎么這么恶毒?小小年纪就這般手黑,若是大些了那還得了?可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耳听得后面风声呼啸,马嘶,怒吼之声混杂在一起,也不知道要将自己带到何处,這些年来,身边一直有他娘在,還从未分离過這么长時間,心中惊恐无比。
实在忍耐不住,对着林麒求饶:“這位小爷,你行行好,放過我吧,我們母子都是童子命,母亲逆天生下我,本是活不過六岁去的,可她爱我心切,才带着我四处找替身,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你也是有父母的人,若你跟我一样,想必你爹娘也会這么做,何况我們又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也沒真害過多少人,找了几家替身,都是为富不仁的,也是为了活命而已,今日得罪了冯提司那也是不该,你放了我,我去跟我娘說,這就离开,再也不靠近冯提司……你若不信我可对天发誓……”
林麒斜着看了他一眼问:“那五個小鬼都是你找的替身吧。”
“是。”
“你如今多大了。”
“三十了。”
林麒嗤的一声冷笑:“三十了還這么不晓事,也真是個天真的。”
小六子愣了下问:“這话怎么說?”
林麒悠然道:“你话說的沒错,這天下父母对子女都是一般,若我跟你一样,想必父母也会像你娘亲一样做法。”說到這裡,想起死去的父母不禁有些黯然。
林麒摇摇头,接着道:“你母亲爱你才行邪法,也算不得是大错,我师父对付你们娘俩,那也是看在了银子的份上,冯提司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一個小小的提司,府邸却如此富贵,若說全凭他那点俸禄,那是鬼也不会相信,還不是吸的民脂民膏?你们和他的事,跟我沒什么关系,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放了你那也沒什么。”
听到這裡,小六子急忙道:“那就請你放了我吧,我和娘亲定会感激你的大恩大德,日后必定有报答你的地方。”
林麒道:“我不是不想放你,而是不敢放你,因为我本事太小了,想想看,我若是個有大本事的人,逼你们娘俩发個毒誓,以后少靠近冯家也就是了,既然有本事也就不怕你们捣蛋,若你们不遵誓言,也有能耐收拾了你们,如此我才敢放你们娘俩,可你看看我,我像是有大本事的人嗎?”
林麒這一番歪论,小六子听得有点出神,听他问是不是有大本事的,情不自禁的摇了摇头。
林麒嘿嘿一笑:“這就是了,正因为我沒什么本事才不能放了你的,想想看,我今日若是烂好心放了你,你日后找我麻烦该如何是好?”
小六子听到這,急忙发誓,說绝不会如此,否则天打五雷轰云云。林麒却摇摇头,道:“這年头发誓還沒放個屁有味道,我若是有大本事的,你们娘俩心存畏惧,這誓言才算有個看头,就我這样沒什么本事的,真放了你们,你们心中就真的服气了?在我想来必定是不服气的,既然不服气,就会找我麻烦,我又沒什么本事,還不是提心吊胆的?”
“何况从你们娘俩行事来看,也不是個知恩图报的,否则又怎么会对付收留了你们的冯夫人?不管冯提司如何,冯夫人总是個好心的,好心的你们都這般害她,我這得罪了你们的,還能有好?若是着了你们的道,被你们害了性命,岂不就是自找的。所以我才不能放你了,莫要看我年纪小,却也知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抱歉,实在是我沒本事,所以不能放了你,不仅不能放了你,一旦有机会,我還要杀了你,這样我才心安,为了我心安你就委屈一下吧。”
小六子实在想不到林麒這么小的年纪,心思竟是如此的老道,狠辣,這一番歪理說得理直气壮,仿佛他沒本事,是他们娘俩的错,真是要气死個人,顿时怒目对林麒道:“你這小贼,当真是個恶毒的,你不得好死。”
林麒嘿嘿一笑,举起符刀对着他脑袋又砸了两下,直砸得鲜血直冒,才悠然道:“无毒不丈夫,你沒听說過?真是個不读书的……”
小六子被林麒挤兑得哑口无言,又气又急,翻了個白眼,昏厥了過去。林麒望着捆得跟粽子一样的小六子,叹息道:“其实你们也怪不了别人,要怪就怪你们的本事不如人,你们真要有那大本事,一出手就吓得我师父扭头就跑,也不会有今天,既然本事沒那么大,明知道人家要对付你,還强撑着出手,岂不是傻的?若是我摸不清别人的底细,早就跑了,那裡能落得這么個下场……”
陈友谅赶车疾驰,耳边风声呼啸,若是普通人定然听不到车裡林麒和小六子說什么,可他不是普通人,而且另有所图,仔细去听,将两個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听完了,惊讶无比,只觉得林麒這十三四的小子,对世道人心把握之准,简直匪夷所思,简直是個妖怪。
這一番话,說的陈友谅暗自点头不已,深以为然,若是他定然也如林麒一样做法,可他是個什么年纪,林麒又是個什么年纪?他在林麒這般大小时可沒有這般心思,這般手段。這小子日后必定是個不凡的。
這般想着,就到了昨日那间小土地庙前,陈友谅停了车,和林麒两個抬着小六子进了庙,放在神像下面,陈友谅又急忙在小庙四個角落裡各放了一张黄符,做完這一切,就见两個冯夫人,身后跟着周兴父子前后脚的进了庙。
两個冯夫人,也分不出那個是关婆子,两人见到小六子满身是血,委顿在地上,不知生死,都是呀的一声纵身扑上,身后的周兴见了,眼疾手快的掐了個诀,念了声:“疾!”
林麒立刻就感觉四周有一道无形的气墙将他陈友谅和小六子裹在裡面,然后就见两個冯夫人,披头散发,双眼圆睁,张牙舞爪从半空中扑下,但還沒等靠近,就听“砰砰!”两声,两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弹开,身子后仰跌了下去。
周兴踏步上前,大声呼喝:“关婆子,還不快快束手就擒!”喊声虽大,却沒什么动作,只是拿眼左瞧一下,右瞧一下,林麒很同情师傅,這两個冯夫人一模一样,想要辨认出来,委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两個冯夫人爬了起来,但见双眼已经有血泪顺着脸庞流下来,說不出的凄厉,两人一起开口,厉声对周兴道:“臭道士,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话音落,双手举头向天,凄声大喊:“我以我血,祭我血海深仇,鬼母啊,将我血肉献祭于你,报我夺子之恨。”两個冯夫人一起起咒,念完,咬破舌尖,喷出鲜血,這时庙外猛然就响起无数小孩子的哭声,悲悲切切,凄凄惨惨的越来越近。
周兴脸色也变了,朝两個冯夫人掐了個诀,念起咒语:“灵官咒,灵官法,灵官使起泰山榨,泰山重的千斤榨,给你上起千斤法,榨你头,榨你腰,轧你血水顺河漂,抬不起头,撑不起腰,七柱明香把你烧,千人抬不起,万人拉不起,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念完对着两個冯夫人各遥遥指了一指,周兴使得這法叫做千斤榨,是一种治人之法,可制人于死地,也可用于各种动物。也有人把千斤榨称为定身法,千斤榨使上后,有千斤以上重量,众多人也抬不起来,给人使上后,有千斤的压迫感,使人不能动弹。
可两個冯夫人,并沒有被定住,反而全身上下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血色气息从下向上翻腾,鬼哭声音越来越响亮,一股阴暗到极点,令人心悸的气息也是越来越近,周兴深知鬼母的厉害,额头冒出汗来,单手指着庙裡的土地神像大声道:“你這老儿,得人贿赂,帮助妖人,這会鬼母要临世了,你就不怕這方圆百裡成为鬼蜮嗎?你就不怕我上表三清,告你一状嗎?”
周兴喊完,就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小庙裡突然就起了一阵旋风,林麒看的清楚,一個矮小的老头显出真身,举着龙头拐杖,出现在两個冯夫人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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