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蜗牛小居
六小姐不允许苏瓶住在第二进院,东西厢房也不行,那就只剩下前后罩房,而那裡本应该是下人们住的地方。
朱桃手裡拎着一串钥匙,问苏瓶想住哪裡?苏瓶說要前后看看。
“前罩房住小厮,可咱家小姐从不亲近男子,哪怕是见到太子,也不亲近。所以沁香小筑沒有小厮,只有丫鬟。却不像那七小姐,刚与太子见一面,就分不开了呐。”
觉得自己多嘴,小丫鬟捂住嘴,偷觑模样瞅向苏瓶,眨眨眼。
苏瓶权当沒听见,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說:“既然小姐厌恶,我也甭让她看到了。南院本是過道,她常走动,那我就住后院好了。”
想到什么,苏瓶问:“我住后罩,会不会打扰到你们四個?”
他口中“四個”指的是四個小丫鬟。
朱桃一笑道:“我們四個都有分工,小姐身边留两個,前门房留一個,后罩房留一個。小姐說,以后让小桃伺候姑爷。如果姑爷也住在后罩房,那就住小桃隔壁好了,這样小桃就不用搬了。”
小丫鬟侥幸模样笑了笑,苏瓶也笑了笑。
后罩房是一排房子,一共五间,均是箪瓢小室。朱桃住东边第二间,因为东边第一间紧挨着茅厕。她宁愿多走两步,也不挨着茅厕住。
她打开第三间,也就是她西边隔壁那件小屋,笑嘻嘻问苏瓶:“姑爷以为如何?若觉得可以,小桃就把這裡打扫一下。”
苏瓶和煦一笑道:“那就麻烦小桃了。”
朱桃歪了一下头,思索状:“听說姑爷也是大户出身,姑爷在家时与下人也是這般客套嗎?”
苏瓶一笑道:“我們苏家对待家奴一向宽厚。只要走进家门,权当亲人看待。”
其实苏家并非如此,如果說苏家宽厚,或许只适合用在少数人的身上,而苏瓶是其中之一。
奴婢在梁朝都是贱民,而《大梁律》对贱民是非常残忍的,允许贵族之间买卖,几乎可以当牲口一样来使唤。若看不顺眼,或想取乐,贱民被打死玩死,并不罕见。
在梁朝,皇室势力最大,三门阀仅此皇族。這帮人是贵族,他们更推崇《大梁礼》,而不是《大梁律》。
那些皇亲贵胄、门阀公子杀死贱民,普通衙门无权逮捕审判他们。附郭县、京兆府都不行,需要去内侍省或大理寺告他们。可普通人告不起,也告不动。
天色渐黑,朱桃抓紧時間干活。先打开自己的屋门,让苏瓶休息,可苏瓶并沒有休息,而是帮她一起收拾屋子。
這屋裡应该空了好长時間,已被当做仓库来用。也不知因为什么,放了好些废旧马鞍、辔头之类的东西,甚至還看见开裂的车轮。
其实朱桃已经十三岁,可她长得不高,圆圆的小娃娃脸更显得稚嫩了些。
或许是营养跟不上的缘故,小巧玲珑的她還沒开始发育。后面還有点弧线,前面干脆是平的。
六小姐府上,发育最好的是六小姐唐梅,十八岁的她,用“凹凸有致”来形容绝不为過。
虽然六小姐长得不俗,可人家根本看不上苏瓶,所以苏瓶也不去想她。
只說四個小丫鬟,长得都很不错,尤其是那個穿红袄的婢女最是漂亮。
還记得她小跑到礼堂与樊公妃耳语时,四公子唐宽的目光在婢女身上好一阵搜索。
公子目光玩味,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放肆剐蹭。
“小桃,有钱么?”
正想着,那身穿小红袄的丫鬟面带急色跑了過来。当时苏瓶正在往隔壁第四间屋裡堆放车轴。虽然隔壁,但后院寂静,她们的对话倒也听得真切。
朱桃问:“你要钱做什么?你娘又来找你了?”
“不是啦,不是啦,是刚才小姐让我出去买柿子饼,当着小姐面秤了一钱银子,可是到了小贩那裡,却只有八分多一点。”
“是不是小贩的秤做了手脚?”
“不会啦,不会啦,旁边摊的秤我都试過啦,都說是八分多一点。”
再听不到她们的說话声,估计是朱桃取钱去了。苏瓶放下车轴,走了回去,却见红袄丫鬟蹲在地上,难過地抹着眼泪。
梁朝称重与唐朝一样,一斤是十六两,一两是十钱,一钱是十分。
一两银子大约能换1000文,一钱银子差不多是100文。說到一分银子,只有豆粒大小。
红袄丫鬟见苏瓶走過来,抹了抹眼泪站起身,行礼道:“奴婢冯蝶,见過姑爷。”
苏瓶沒說话,只见朱桃取出一個小木匣,从匣裡摸出七八個铜钱,数了数,交给冯蝶。
虽然小丫鬟手脚麻利,很快就关上木匣,可苏瓶還是见到裡面剩下两三颗铜板……
“這些恐怕不够吧,小桃,再借我几文吧。”
“沒有啦,我也沒有啦。”
冯蝶哀怨的眼神看着朱桃,看来她也看到朱桃的木匣裡還有几颗铜板。
朱桃一跺脚,指着钱說:“我看這些差不多够啦,就算差两三文,小姐也不会說你啦。”
“小姐什么脾气,你不是不知道的。”冯蝶苦着脸:“求求你啦,再借我些吧。”
朱桃咬了咬嘴唇,把最后三枚铜钱也抓了出来,還把空木匣递给冯蝶看。
见朱桃确实沒钱了,冯蝶道了声谢,难過的样子往前面走。但在她离开之前,曾用乞怜的目光看過苏瓶一眼。
俊俏丫鬟泪眼晶莹的样子,让苏瓶鼻子一酸:“等等。我這裡還是有十文,你拿去吧。送你的,不用還。”
冯蝶深深万福:“谢姑爷赏赐。”
无论是对曾经的苏家大少爷,還是前一世的苏总,别說十文,就是几千几万,也不值一提。
见丫鬟如此深施一礼,苏瓶面带愧色:“区区十文,不足挂齿。”
朱桃知道,那十文已经是姑爷身上最后十文,可他却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把钱送了人。
朱桃之所以会知道這些,是因为当晚苏瓶就脱下新郎衣衫,让小桃第二天拿出去当了。而姑爷的背包裡,除了两件换洗衣服,就只有路引和一页户籍。
他的户籍,六小姐不肯收,更不会带着他去坊署和内侍省办手续,让他拥有尊贵的唐氏户籍。那么他在洛阳走动,還是需要带着路引,否则就会被当做流民抓起来。
听說這衣服不打算再赎回,朱桃沒把衣服送去当铺,而是便宜卖给了娘家。因为娘家哥哥也到了成婚的年纪,只是還一直沒钱娶亲,但将来一定会用得上。
当然,在办這件事之前,丫鬟是通過姑爷同意的。朱桃发现這位姑爷特别好說话,虽然他也很穷。
梁朝人似乎更在乎“恩情”二字,這两件小事過后,朱桃和冯蝶对姑爷更亲近一些。
而另外两個小丫鬟,唐婉唐婷,也听說了這些事,见到姑爷也颇有些笑颜色。
她们虽然也姓唐,但她们与安国公唐琼已经出了五福亲,只是家族照顾,還让她们留在清化坊裡。
可毕竟她们姓唐,即便是当丫鬟,也比朱桃冯蝶待遇稍好一些。她们都是陪着小姐住在阁楼裡,而朱桃冯蝶守在后罩房和门房。
新婚夜的那天晚上,姑爷静静地坐在小屋裡,时而前面张望。或许他曾望见阁楼裡灯光晃动,和六小姐唐梅高挽发髻的剪影。但他只看了一会儿,就把窗户关上,也沒与朱桃多說什么。
……
一晃,三天過去了。
這三天都沒见到唐梅,不知她是否故意躲着苏瓶,而苏瓶也不会故意制造邂逅的机会去见她。
這三天,苏瓶让朱桃当向导,在清化坊裡转了转。虽认识一些人,但那些高高在上的门阀老爷、公子,基本沒见到。即便远远望见,人家也当沒看见。
且不說那些门阀老爷公子,就是一些稍有权力的庶出少爷,也不会与苏瓶太客气。只有那些消息闭塞不知就裡的人,還把苏瓶当国公府的人看待,才有些笑模样。
可当他们知道六小姐不肯与赘婿圆房之后,也就变得不那么热情了。
不圆房的消息不是丫鬟传出去的,而是六小姐唐梅亲自扬言,她要保持纯洁之身,将来再嫁旁人。
有她這样說,苏瓶的境况可想而知。至于苏家被唐氏强行扣留的八十万两银子,似乎沒人记得了。
街上尚且沒人搭理苏瓶,来到国公府裡便更是被冷落。下人们见面,尚有些招呼,可见到這赘婿,却沒什么动静。似乎大家都知道,他不会留在這裡多久,沒必要有什么交集。
“小桃,今日西府为何如此清静?”
苏瓶与朱桃去小街买了些果脯回来,却发现西院清静。
“听說契丹人派武士来比武,正在司马大殿前比着呢。”
“哦?”苏瓶苦笑一声:“最爱热闹的小桃,为何不去看?”
朱桃抹不开的样子笑了笑,似有话說,却又咽了回去。
苏瓶看得出来,朱桃是在为這名赘婿着想,她知道赘婿在唐府裡不受人待见,去了人堆裡,更是抹不开面子,那就干脆别去。
看穿丫鬟心思,苏瓶让朱桃把果脯放在门房,二人向比武场而去。
小丫鬟高高兴兴,摇头晃脑。還說,国公府裡有许多高手,才不怕胡人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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