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梦一场
丫鬟们从饭堂拎着食盒回来,聚在小亭裡,吃着尚有余温的饭菜。
苏瓶站在小亭不远处,看着她们吃。
丫鬟的饭菜着实粗糙。不過她们早已习惯,并不觉得难以下咽。尤其是唐婷那干巴瘦的小丫鬟,吃起饭来狼吞虎咽。看得苏瓶面带心疼之色,同时嘴角還挂着稍显安慰的笑意。
唐婷发现苏瓶在看她,她有些不好意思了,面色潮红,改成小口吃。吃了两口,一双大眼偷偷瞥向姑爷。发现姑爷還在看她,她的脸红到脖颈,着急模样扭過头去。
大家都吃得很快,唯独杨柳儿显得情绪低落,每吃一口都好像吞药一般。
杨柳儿出自小康家庭,若不是被拐卖,人家也是吃细粮的。越吃越难過,俊俏丫鬟一边吃一边流眼泪。别人问她为何哭,她只說风沙迷了眼。這一幕看得苏瓶心裡不是滋味。
這时孔侧妃和林侧妃,顶着重髻,高昂头颅结伴而来,還带来了她们的孩子,唐延、唐媏,两個粉雕玉琢的小孩,苏瓶看了也喜歡。
两位侧妃上楼,与唐梅闲聊打牙祭。小公子唐延带着唐媏跑到苏瓶面前,笑嘻嘻說要与姐婿学习武功。学成武功去打王天、甄道、史冲,三個臭小子。
苏瓶问他,那三人敢欺负你?
唐延說,并非他们欺负我,而是我要挑战全班男生,唯有這三人打不過。男子汉私下裡较量,不允许告诉师长家长,否则被同学瞧不起,姐婿也当保密。
苏瓶教他们入门级武功,连环鸳鸯腿,那唐延是個颇有灵性的孩子,学几遍就能刷得有模有样,可那瓷娃娃般的唐媏却学不会,一脸着急表情。
苏瓶大笑說,女孩子不学武功,也是招人喜歡的。闻言,头扎童子髻,一双大眼的瓷白小女娃笑了起来。還编了一顶柳條头环,送给姐婿。
不多时,两位侧妃带着孩子们走了,苏瓶端坐小床,修炼内力,今日状态不错,只感觉几道脉络有突破的可能,于是屏气凝神,持续冲击。可惜未能成功,反而觉得疲惫。
倒下,准备睡去,忽听隔壁传来呜呜哭声,以为是冯蝶在哭,后来听到說话声,才知隔壁屋裡现在不是一個丫鬟了。
苏瓶翻身下床,敲窗问,是谁,因何哭泣?
屋裡传来杨柳儿的声音,只道腹痛,忍一忍便好了。
苏瓶道:“我猜你不是腹痛,而是想家了吧?不如這样,你给家裡写封信,我帮你邮寄出去。让你爹来洛阳,把你赎回便是。我会与郡主求情,不要你爹太多钱。”
杨柳儿喜道:“姑爷大恩大德,柳儿沒齿难忘。只是求求姑爷,還是提前问来赎身价钱,省得让爹爹白跑一趟。這遥遥千裡,一趟往返便是扒一层皮的。”
苏瓶道:“知心疼父亲,真個好女儿。”
說罢,苏瓶扭头去看沁香小筑,只见小筑内尚有灯光,看来郡主還沒睡下,苏瓶便去小筑征求唐梅意见。
唐梅已退下大袍,穿得一套休闲长裙,发髻也已拆开,披散在肩,此模样的她看起来亲和一些,与那高顶云髻的傲慢样子判若两人。
听苏瓶为杨柳儿說請,唐梅道:“她悲惨遭遇,我也同情。若有父母来接,我甚至可以不要钱放她走。可她是宫女身份,她的生老病死,每月要向内侍省报告。而她留在洛阳,是有月饷拿的。若离开洛阳,可就沒有了。”
苏瓶好奇:“她怎会有月饷?”
唐梅道:“新帝登基,太妃们纷纷离宫,宫女也被清理大半。许多宫女,是被先帝临幸過的,這样的宫女有俸禄可拿。虽不多,但吃饭终究是够的。她们這批丫鬟,是唐昭照顾,按照被临幸宫女对待,故而才有月饷。”
苏瓶问:“有多少钱拿?”
唐梅道:“一月一两三钱银子,或一石二斗米。”
一石二斗,差不多是后世的一百五十斤了,平均一天五斤米,把小丫鬟撑死也吃不完。
听得這些,苏瓶决定去找杨柳儿谈谈,這可是能吃一辈子的皇粮,真的决定放弃嗎?
“嘁,你這一天可真够操心的,丫鬟的事你也管?你别不是看上她了吧?”就在苏瓶胡思乱想时,唐梅突然挖苦一句。
苏瓶笑了笑。
這次谈话,虽然讨论的是丫鬟的事,但却让苏瓶对唐梅有了新的看法。
就凭她那句“我甚至可以不要钱放她走”,就觉得唐梅颇有人味儿。
并不是所有主子,都能說出這句话来。尤其像杨柳儿那样品相好的丫鬟,市价不低。
见苏瓶去会郡主,杨柳儿便睡不着了,穿好衣裳,候在月门。见苏瓶回来,急切询问,苏瓶把听說的事告诉她,问她是否要放弃這皇粮?
一听這话,杨柳儿也犯了难,忽而又抹起眼泪来。苏瓶道,你不必着急,何时想好,告诉我便是。
杨柳儿道:“有些话憋在心裡,恁地煎熬。可惜姑爷是個男子,否则倒是可以說些心裡话儿。”
說了這句话,俊俏小丫鬟便回了屋裡。她想說什么,苏瓶也不知道。苏瓶耸了耸肩,回屋睡觉去了。
睡梦中,梦见杨柳儿背着一座金山来找苏瓶。苏瓶大惊失色,问她如何能扛得住一座金山?
她說,自己是天上仙女下凡,說话间,她把金山变成黄豆粒儿大小,只說姑爷是個好人,故而相赠。缺钱时,就敲一敲這金山,便有花不完的钱掉落下来。
送了礼物,小仙女笑盈盈看着苏瓶。苏瓶也笑着看她。可她突然拉沉脸說,除了星君娘娘,就只允许喜歡她一人,不允许再喜歡别的仙女儿。苏瓶纳闷,问還有谁是仙女儿?她却不答,一抖仙袍,化作一团云,飞走了。
又梦见头扎黑发带的陈千缶与金盔金甲的龙天罡决战穹顶之上。
二人打得风雨大作,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云雷翻滚,云雷之中似乎刀枪剑戟飞射而出。龙天罡突然隐身于乌云之中,只剩下一颗硕大无比的头颅,追着蚊蝇大小的陈千缶在天上飞。
苏瓶爆喝一声,变成参天巨人,欲与龙天罡对决,這时听蚊虫小人儿陈千缶高声叫嚷,只說不让苏瓶插手,他一人便可战胜巨头。
可能是因为冲击脉络失败的缘故,导致苏瓶疲惫多梦。這边战斗尚未结束,又见风雨中两個狼狈不堪的身影跑了過来。
仔细一看,是好友司马镜和许长青。司马镜說,不好了,不好了,我家大闺女为你殉情而死。许长青道,沒死,沒死,天上飞的那個便是。苏瓶举头一望,孤鸿悲鸣,飞入云霄。
翌日清晨,苏瓶被调皮丫鬟吴小小唤醒时,只觉得头昏脑涨,仿佛一夜未眠。
小丫鬟恁地调皮,把苏瓶吵醒,她還趴在门边,一脸坏笑,似乎是在等着苏瓶发作。苏瓶瞪她一眼,她笑叫着跑开了。
……
“你逮乔东城干什么?”
苏瓶来到刑部,面见薛庞。薛侍郎背着手站在窗边,向窗外瞭望,声音低沉地问了一句。
苏瓶道:“怀疑他与祁昱案有关。”
薛庞沉着脸,转過身盯着苏瓶:“那茶楼,真的被你买去了?”
苏瓶道:“是的。”
薛庞叹了口气,坐下道:“买了就买了吧,不過我要提醒你,以后不要与齐王的人走得太近。听清楚了沒有?”
虽然语气不善,可薛庞這句话是好话,苏瓶笑了笑。
随后苏瓶把撒大網的想法說给薛庞听,并提到雇佣红花会的费用問題。薛庞說,现在国库紧张,刑部支款也是困难。让刑部拿钱,你就甭想了。不過你可以去贪官家裡弄钱,到时候我给你批搜捕令,算是公办查收,转用雇佣人力。
有了来钱道,工作便有奔头。今日苏瓶难得脚步匆匆,连梅染都觉得奇怪,问苏瓶,可是喝鸡血了?苏瓶說,昨夜做了好梦,故而今天精神百倍。梅染问,梦到什么了?苏瓶說,梦见仙女来找我,送我金山。梅染抱以白眼。
只要方向是对的,努力大体会有收获。
苏瓶撒大網,终见成效。
但不是红花会盯着的那些人出了問題,而是在苏瓶的亲自敲打之下,有人坚持不住。而這個人,已经是苏瓶敲打的第十八個前官员,他的名字叫田群。
并不是所有官员都像张观一样隐藏得很好,尤其這田群最不善于伪装。他原本是工部下属履顺仓司仓。他家就住在履顺坊,那是樊、钱、韩三大财阀聚集之坊。住在那裡的人,非富即贵。
巧合的是,田群還是乔东城的儿女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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