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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接风饯行

作者:莫问江湖
东华真人還沒有不近人情到不让齐玄素见上张月鹿一面。

  如果两人已经结成道侣,那么东华真人把齐玄素派到婆罗洲之前,還要象征性地征询张月鹿的意见。

  時間进入四月末,距离清微真人定下的回师之期還剩下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在這不到三個月的時間裡,凤麟洲的道门大军会分批次陆续返回玉京,张月鹿就在第一批返回玉京之人当中。

  齐玄素自然要去迎接。

  其实不仅仅是齐玄素,還有大批正一道弟子也要前来迎接,這与以前是截然不同的待遇。

  其中就有董白靖。

  董白靖原本在吴州道府担任主事,四品祭酒道士。因为张拘成升了江南道府的掌府真人,产生了一连串的人事变动,董白靖作为张家的女婿,从吴州道府来到玉京,升为三品幽逸道士,担任金阙执事。

  所谓金阙执事,类似于朝廷的内阁学士。众所周知,阁老们是指内阁大学士,可内阁事务繁杂,不可能让几位大学士事事亲力亲为,于是就要为他们增加专职属官,即内阁学士。

  道门的金阙也是如此道理,不過更为复杂。金阙名义上有三位副掌教大真人、七位平章大真人、三十六位参知真人、二百余旁听真人,可這些真人们都有其他事务,比如身为金阙首席参知真人的东华真人,同时還是紫微堂的掌堂真人,又在事实上辅佐地师执掌全真道,不可能把所有精力都

  放在金阙這边,所以金阙执事就应运而生,多是由四品祭酒道士或者三品幽逸道士担任,辅佐参知真人,以文案工作为主。

  這個位置的重要性自是不必多言。

  過去的时候,董白靖沒有多么远大的志向,知足常乐,就這么一直留在吴州道府。只是经历了被李命煌当面打脸的事情后,他也不得不转变想法,为自己争一争了。毕竟齐玄素帮得了他一时,帮不了他一世。

  董白靖作为张家女婿,自然也要来迎接天师和慈航真人共同钦定的第八代正一道领袖张月鹿。

  齐玄素见到這位名义上的堂姐夫,便主动上前寒暄一二。

  董白靖在亲近中又透着几分恭敬。

  說亲近,因为两人算连襟,而且齐玄素帮過他,這是一份恩情。

  至于恭敬,则是因为身份地位上的差别。别看两人都是三品幽逸道士,那可是天上地下。

  年龄上的差距就不說了,他年长齐玄素十岁。从职务上来看,齐玄素是代次席,一只脚已经迈进了二品太乙道士的门槛,必然能在三十岁之前成为齐真人。要知道,九品之中有两大门槛,一道门槛是五品升四品,這是低品道士与高品道士的区别。另一道门槛就是三品升二品了,是道士与真人的区别。

  再有,从前途来看,金阙执事也好,道宫辅理也罢,其实都非正途,虽然是捷径,但上限不高。

  道门十分重视基层的履历经验,宰相起于

  州部,猛将发于行伍。像齐玄素這种,先在天罡堂,后去帝京道府,接着回紫微堂,再去婆罗洲道府,次席、首席,最后一路做到掌府、掌堂,呈现出玉京和地方交错上升的升迁履历,各道堂、各道府都干一遍,做過整风這样的小事,也参与過大的战事,這才是正途。只有如此升上来的,才能說一句前途无量。

  齐玄素的履历透着扎实,快则快矣,却都是实打实的功劳,而不是虚无缥缈的考评。

  齐玄素升得如此之快,以至于张家内部眼高于顶的公子哥们也不敢小觑半分,更不好意思說齐玄素是仗了他们张家的势。见齐玄素過来,纷纷让开,又见齐玄素似乎要与董白靖說话,便主动与两人拉开一定距离。

  齐玄素对這位连襟的观感并不算差:“堂姐夫,最近可好?”

  董白靖苦笑一声,欲言又止。

  齐玄素随手设下一道禁制:“有难言之隐?”

  董白靖叹息一声:“也谈不上难言之隐,只是……只是自从李命煌的事情后,我和她之间就变得十分尴尬,我這次来玉京,她留在吴州,也多少有些躲出来的意思。”

  這话却是有些沒头沒尾,不過齐玄素還是听懂了,這個“她”自然是指张玉月。

  董白靖忽然說道:“我看得出来,她還是沒有放下李命煌。”

  齐玄素却是不以为然:“沒有那么复杂,也沒什么放下放不下的。”

  董白靖不由一怔。

  齐玄素道:“像她這种从小出身于尊贵人家又循规蹈矩长大的女子来說,最容易被這种所谓的‘坏男人’吸引,其实吸引她们的不是‘坏’,而是破坏规矩的刺激感。”

  董白靖瞪大了眼睛,沒想到齐玄素会說出這么一番话。

  齐玄素之所以对岳柳离之流不感兴趣,就是因为他過早地洞悉了某些阴暗面,此时也不介意点拨一下這個可怜的姐夫:“人是有兽性的,而各种道理和规矩则把這种兽性压制束缚了。像她這种从小被规矩束缚着长大的女子,忽然遇到那种不被规矩束缚、充满兽性的男子,沦陷几乎是必然,她们那浅薄的认知根本无法分辨喜歡与刺激的区别,或者說她们根本不想区分,那么她们被征服也就是顺理成章。”

  “說得文雅一点,你无法想象這种偏离正轨的刺激对于在优渥安全的花圃中长大的娇花们有多大的吸引力。說得难听些,太平日子過得太多,日子太舒服了,甚至有些乏味,总要找点刺激才行。”

  “李命煌拿她当個丫鬟看,让她跪着。你把她当仙女看,你自己跪着。换你处在她的位置上,你觉得谁更像男人?”

  董白靖初听這番话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恼怒,几乎想要拂袖而去,可在恼怒之后,仔细去想,却又觉得有几分道理。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张玉月第一次见到齐玄素就认定齐玄素是第二個李命煌了。

  因

  为从本质上来說,齐玄素和李命煌是一类人,都是下层出身,不择手段,充满兽性。

  也正因如此,齐玄素才能一眼洞悉李命煌与张玉月這段畸形关系的本质,与相貌无关,与家世无关,甚至与感情无关,只与人性有关。

  董白靖還是有些接受不了,喃喃道:“为什么会這样?”

  齐玄素用了一個比较委婉的說法:“因为她太弱了,总觉得男人是大树,自己是丝萝,什么丝萝非独生,愿托乔木,那就必然如此。”

  這裡的弱,与境界修为无关,与身份地位无关,只与精神有关。

  不敢反抗规矩又渴望自由。畏惧权威,不敢有丝毫逾越,所以必须要有個人领着她,才敢稍稍逾越雷池,又将其视作自由本身。

  齐玄素還有后半句话沒說。

  张月鹿就不会如此,张月鹿的精神是强大的,她不会被什么人征服,包括齐玄素,她也不想征服什么人,她只想让事情是本来该有的样子。

  只有這样强大的内心,才敢于說出我要改变道门的话语。

  這也是齐玄素认为张玉月肤浅的原因,沉浸在稍稍逾越雷池的刺激之中不能自拔,殊不知张月鹿要把這個雷池砸烂,自己造一個新的雷池。

  两者相差,何其悬殊。

  便在這时,飞舟终于到了。

  当然不是“应龙”,只是一艘普通的“紫蛟”。

  舷梯放下,张月鹿第一個从上面下来。

  齐玄素不再与董白靖闲扯,大步迎了上

  去。

  众目睽睽之下,齐玄素主动伸出手。

  张月鹿沒有羞涩躲闪,虽然她并不需要搀扶,但還是将自己的手放在齐玄素的手中。

  其实齐玄素還想来一個拥抱,只是张月鹿并沒有這样的意思,齐玄素也只好作罢。

  近墨者黑,张月鹿与齐玄素在一起的時間久了,也学会开玩笑:“能让齐次席亲自迎接,受宠若惊。”

  齐玄素道:“迎接从凤麟洲战场归来的功臣,半点不過分。”

  “谁又能比得過你這位功臣?自吹自擂是吧?”张月鹿微微一笑,顺势抽出了手,与其他来迎接的人一一见礼。

  接下来便是照例的接风宴,其实也算是为齐玄素饯行。

  所以既有正一道的人,也有全真道的人,倒像是两道的联欢。

  這样的宴席,“醉生梦死”是必备,张月鹿来者不拒,齐玄素也不甘示弱,到最后,两人都有些醉了。

  两人走的时候,不是互相搀扶,也不是张月鹿依偎在齐玄素的怀裡,而是勾肩搭背。

  并肩而行。

  不知不觉间,两人来到了齐玄素新宅的门外。

  张月鹿嘴角勾起:“你领我来這裡干什么?”

  齐玄素抬手一指:“這就是我們以后的家了,当然是领你认认路。”

  齐玄素接着說道:“虽然是七娘出资,但她說了,算是借给我的,我以前存在她那裡的钱,還有以后的例银,都用来抵债,不够的就当是她补贴我的,所以勉强算是我花钱买的宅子。

  ”

  张月鹿抬眼望着宅邸大门,久久沒有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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