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夜游
這也怪不得他,他既不是太平道阵营,也谈不上高层。也许在许多人看来,他已经是道门的高层。不過齐玄素知道自家事,什么时候,他能把那個“副”字去掉,才算是真正的道门高层。当然,副掌教大真人不在這個“副”的范围之内。
其实這也在道理之中,各种副堂主、副府主,再加上辅理,或者說副宫主,加起来得有几百人,而正职呢,不超過四十人。
从副到正,看似只差了一级,实际上差了四五级,其中横贯着金阙的门槛。
就算进入金阙,参知真人還在暗中被划分为上中下三级,掌府比掌宫高,掌堂又比掌府高。掌堂真人若沒有首席参知真人、次席参知真人這种类似于储君身份的加成,還要比平章大真人们低上一头,平章大真人之上有副掌教大真人,副掌教大真人之后才是大掌教。
齐玄素和张月鹿与大掌教之间,隔着十万八千裡。
处理完一天的例行公事之后,齐玄素约张月鹿一起去秀京城逛一逛。两人来到凤麟洲這么久了,還沒好好看過這座秀京城。
中原的古城以坊市划分区域,比如玉京的二十四坊加太清市。凤麟洲的城池则是以町为划分,其意义大概类似于坊市、街道。
在秀京有一個町,名叫歌舞伎,起源于一百多年之前,也就是大魏王朝覆灭后的几十年,大概是大玄王朝的太宗年间。其始祖名叫阿国。歌舞伎三個字是借用中原文字,原意为“倾斜”,因为表演时有一种奇异的动作。后来给它起了雅号“歌舞伎”。歌,代表音乐。舞,表示舞蹈。伎,则是表演技巧。由于歌舞伎的表演深入民间,深受百姓欢迎,凤麟洲各地的女子纷纷效仿阿国竞相演出歌舞伎,一些武士为争夺這些女子大打出手,甚至互相厮杀。
后来道门打破凤麟洲的闭关锁国,带来了各种新鲜事物,歌舞伎町进一步发展,几乎成为一座不夜之城,号称不眠之街。
当然,歌舞伎町明面上說是歌舞表演,其实到底是怎么回事,世人也都一清二楚,秦淮河畔的花魁们還讲究一個卖艺不卖身呢。不過话說回来,若是不卖身,那些武士又何必为了女子大打出手。
在過去,道门对于此地一直是不闻不问的态度。不過随着道门准备亲自下场,很多人开始担心歌舞伎町的命运,因为道门是出了名的喜歡整顿风气,常常以雷霆手段涤荡這些污泥浊水,甚至做到了玉京城中沒有一家青楼的壮举,而且齐玄素本人就干過此类差事。
只是道门现在沒有精力关注這些小事,所以這條不眠之街還是照旧,不管外面如何战火连天,這裡也是纸醉金迷。
齐玄素和张月鹿今天的目标便是這條不眠之街,這裡当然不全都是青楼一类的场所,也有一些酒馆和专门表演凤麟洲风俗舞蹈的地方,以及其他玩乐的场所。
张月鹿并不反感此类所在,甚至一度对這种地方十分好奇,当初就是张月鹿主动要求去看李青奴的演出,這也是张月鹿比较另类的地方。如果她生而为男子,那么大概会是個潇洒不羁的人物。
两人换上便服,来到歌舞伎町,随便找了個地方看了一场歌舞伎演出,然后发现跳舞的女子竟然是男人扮演的,不可否认,扮演的女子的男子比起女子還要妩媚,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都比普通女子還要纤细柔弱,可两人還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难道這世上的艺术都是男人扮女人嗎?
而且那個妆容,多少有点像是墙上刷大白,两人也有点接受不了。
于是两人转换场地,在街上四处闲逛。
虽然這地方鱼龙混杂,而且两人已经换了便服,但那股独属于道门之人的气态,還是让各种宵小之辈敬而远之,不敢上前招惹,所以沒有发生不开眼之人過来调戏张月鹿的事情,自然也沒有给齐玄素一显身手的机会。
当然,最大的可能是张月鹿自己动手解决,她可不会故作柔弱,从来都是正面回应并痛击各种挑衅,李天贞和许寇都是被痛击之人。
最后,两人找了一家酒馆,准备尝一尝凤麟洲的清酒和烧酒。
只是沒想到這個酒馆暗藏玄机,除了卖酒之外,還兼有半個赌坊的职能,只是赌一些比较特殊的东西,比如赌棋、赌牌等等,也算是别出心裁。
齐玄素和张月鹿本想只是单纯地喝一点酒,却沒想到刚好有一伙道门中人在此地玩牌,也不是旁人,正是齐玄素在万象道宫的师兄程立雪。
程立雪也看到了齐玄素和张月鹿,還是惊了一下。
他不是女子,谈不上如何崇拜大名鼎鼎的张月鹿,大约是想起了自己给齐玄素拉皮條的事情,此时见到正宫正主,难免有点心虚。
除了程立雪几個男子之外,還有几個女子,包括江叶、宋渔等人。现在看来,他们本就是一個圈子的,這個圈子的极致大约就是李天贞或者李朱玉這個层级,能接触到李长歌和齐玄素实在是意外之喜。
齐玄素不好视若无睹,只能上前打了個招呼,并将程立雪和宋渔介绍给张月鹿。
张月鹿知道宋渔的存在,倒是谈不上戒备和敌视,两人本也不算对手,就如清微真人不会把姚裴、张月鹿视作对手一样,他的对手只有东华真人和慈航真人。不過张月鹿看向程立雪的目光就有几分凌厉了,让那本就心虚的程立雪越发心虚。
江叶和宋渔今天都穿了帝京流行的褙子,直领对襟,两腋开叉,衣裾及腰。女子不着中衣,只着主腰,外罩褙子,便会露出胸口的一片白腻,颇有盛齐遗风。
单从打扮上来說,张月鹿是保守到不能再保守,别說胸口,连脖子也看不到多少,可就算如此,张月鹿的光芒還是轻易压過了两人,她才是鲜花,两人只能是绿叶。
简单打了個招呼之后,齐玄素和张月鹿去了另外一张桌子。
程立雪有点魂不守舍,当然不是被张月鹿给迷住了,他又不是李天贞,更不是齐玄素,他只会对张月鹿這样的女人敬而远之。他只是心中惴惴不安,這位齐师弟该不会如此不济事吧?该不会全招了吧?若非如此,为何這位张家千金看待自己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细微杀气?
江叶有些心不在焉,偶尔瞥一眼齐玄素和张月鹿的背影,心情复杂。上次与李长歌分开,她就清楚一個事实,她抓不住李长歌,這位李家公子也对她沒什么兴趣。可這一代的道门骄子却是阴盛阳衰,道门三秀只有李长歌是男子,剩下两個都是女子。再往下,就是突然崛起的齐玄素了,只可惜名花有主。想来也是,张月鹿和姚裴要嫁人,当然不能随意嫁個什么人,她们也更有资格和底气去挑选男人,张李之争绵延数百年,自然不可能联姻,那也就是齐玄素了。
至于宋渔,更是沉默。
她知道齐玄素的底细,齐玄素也知道她的底细,過去她叫宋念好,是齐玄素的师姐,如今却成了宋渔,她不相信齐玄素不会多想。
她明明不欠齐玄素什么,可见到齐玄素之后又有一种老底被揭开的惶恐。
在惶恐之中還夹杂着几分后悔。
后悔什么呢?
是后悔自己未能慧眼识英才嗎?
如果当初她在這位师弟還是一张白纸的时候就更进一步,那么今天坐在他身边的会不会就是她了?
西洋有一個故事叫做最大的麦穗,西洋的一個哲人让弟子们去麦田裡摘下一個最大的麦穗,但只能摘一次,弟子们挑挑拣拣,总觉得后面還有更大的麦穗,最终两手空空。
她挑挑拣拣,是否会两手空空?
当然,齐玄素是从沒有這种意思的,用俗话来說,他开窍有点晚,所以才会对岳柳离這种大美人不假辞色。等开窍之后,又对感情比较吝啬,不肯轻易付出。在他和张月鹿的交往過程中,一直是张月鹿比较主动,最终才走到今天,若是等着齐玄素主动,那是基本不可能的。
想到這裡,宋渔下意识地看了眼程立雪,他也是一個比较大的麦穗,可惜不是最大的麦穗。如果沒有遇到今日的齐玄素,那么她也许会动心,只是见過了齐玄素之后,又觉得不過如此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
女人总是难免虚荣,比容貌,比男人。今天见到张月鹿,给宋渔带来了巨大的挫败感,甚至让她不敢生出半分挑衅的心思,而這种挫败感又让宋渔更加想要抓住点什么。
這大约就是所谓的安全感了,只是当一個女人想要谋求安全感的时候,就已经毫无疑问地败给了张月鹿。
齐玄素和张月鹿喝完酒之后,有些技痒,也下场玩了几把牌,张月鹿到底不是姚裴,跟齐玄素互有胜负,两人之间也有彩头,一個太平钱,最终齐玄素净赚一個太平钱。
两人结账后结伴离去,继续夜游不眠之街。
宋渔看了眼两人离去的背影,轻叹一声,眼神黯然。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