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齐暮雨
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定蜀未定。蜀州是個关键地方,也是仅次于西州的第二大州,可又不同于略显荒凉的西州,蜀州是個锦绣之地,所以其重要性可想而知,這裡才是全真道的大后方,齐教正能执掌此地,可见其在全真道中的重要位置。
当初全真道造访云锦山大真人府,东华真人无法分身,为首的就是齐教正,虽然齐教正并非九堂掌堂,但也有個称号,是为“万妙真人”。
如果齐玄素真想加入齐家,那么有资格拍板的非這位万妙真人莫属。或者换個說法,有资格做梦笑醒的也只能是這位齐家的家主,换成其他人,就算齐玄素主动要求,也是做不了這個主的。
那么齐暮雨口中的大哥多半就是齐教正。
从齐教正的名字上就可以看出,他是“教”字辈,即七代弟子。齐暮雨多半也是七代弟子。巧的是,齐玄素的两位准岳母苏元仪和澹台琼同样是七代弟子。
至于姚家的辈分,从七娘那裡论起,齐玄素当然辈分高得吓人,是姚裴的表叔,与东华真人平辈。可家族的辈分不能這么算,李长歌還是国师的同辈人呢,也沒见清微真人一口一個叔叔,李长歌更沒有托大地称呼国师为“大兄”,反而是李长歌见了清微
真人要使用尊称。更何况齐玄素沒入姚家的族谱,所以辈分還是以道门的标准为主。
从這個辈分上来說,齐暮雨比他高了一辈。从年龄上来說,齐暮雨可不是大几岁的問題,可能是大十几岁,甚至二十几岁,足够当齐玄素的娘了。现在却自降辈分,认什么姐弟,這不免让人想到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齐玄素不得不警惕了。
這倒是不怪雷小环,同为全真道弟子,平日裡自然少不了交集,多少有几分交情,现在她离开玉京去地方赴任,齐暮雨過来为她送行,合情合理,她沒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只是她万万沒想到齐暮雨会来這么一出。
不過這也是某种必然。
道门讲平等,推翻了儒门的礼教,女子们便不必顾忌那么多了,比如說齐玄素的老上司石冰云,這便是個鲜明的例子,若是放在儒门时代,她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除此之外,正如很多男人终生喜歡年轻女子,许多位高权重的道门女子也十分偏爱各种年轻英俊的男子,将其视作是刚刚出生不久還沒断奶且十分可爱的狗崽子,而那些已经成年的同龄男道士们则“凶相毕露”,還十分油腻滑溜,面目可憎。好些個年轻男道士同样希望着靠這种终南捷径一步登天,省去二十年的辛劳,两者一拍即合。
不過這個道理放在齐玄素這裡不适用,且抛开齐玄素自身能力高低不
谈,他有七娘這位不是亲娘胜似亲娘的支持,不必出卖色相。就算沒有七娘,他還有张月鹿,說句诛心之论,就算齐玄素和张月鹿沒有感情,只是单纯的联姻,上了年纪的老佳人也比不上正值青春的小掌堂。
退一万步来說,就算齐玄素什么都沒有,沒有七娘,沒有张月鹿,沒有机缘,甚至沒有能力,最起码他還有尊严。
正因如此,齐玄素很不耐烦齐暮雨的這一套,只是顾忌到她背后的万妙真人齐教正,也顾忌到雷小环的面子,实在不好翻脸,只好說道:“道门的辈分可乱不得,小心被人告到风宪堂,吃不了兜着走,因为這点小事被通报批评,可就乐子大了。”
齐暮雨不依不饶道:“我們就是私下裡的称呼,谁会上纲上线?难道李家的小国师回到家中,见到那些天字辈的七代弟子也要一口一個师伯师叔嗎?就算小国师敢叫,那些七代弟子敢应嗎?”
就在這时,雷小环再次开口道:“老齐,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今天像喝了十八斤蜂蜜一样,甜得腻人。老话說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有什么话還是直說吧,不要绕来绕去。”
齐暮雨抬起纤纤玉手虚点了雷小环一下:“老雷,你不要說得這么直白,多让人难为情。”
雷小环也不吃她這一套:“如果年轻二十岁,那么兴许還有這個說法。可是到了我們现在這個岁数,
什么沒见過?老皮老脸了,再去脸红娇羞,就有点不合时宜了。”
齐玄素轻咳了一声。
雷小环算是比较了解齐玄素,知道他和张月鹿在道门中都属于洁身自好的保守派,這一派的特点是遇到合适的人就结为道侣,一辈子就只有一個道侣。遇不到合适的人或者眼高看不上别人,那也不强求,就自己過一辈子,到死還是童男子或者童女子的也大有人在。
与之对应的,自然還有比较放纵的一派,叫做逍遥派,核心观点便是及时行乐,什么御女三千飞升大道,双修之法,房中之术,讲究逍遥自在。
這两派人互相看不顺眼。保守派骂逍遥派不知廉耻,道德沦丧。逍遥派骂保守派冥顽不化,是大魏儒门余孽。
所以雷小环也看出齐玄素的不自在和不痛快,主动向齐玄素举杯,半是玩笑道:“天渊,你要当心,不要被她灌了迷魂汤,她可是逍遥派的人,换男人如同换衣服,她对你這么热情,恐怕不是看上了你,而是看上了你的钱袋子。”
這话就十分直白了,几乎直接揭开了齐暮雨的小九九,有点不合规矩,也有点得罪人,却可见雷小环是真怕齐玄素中了齐暮雨的圈套。
齐暮雨心中恼怒,面上半分不显:“雷副堂主,你這话說的,我喜歡太平钱不假,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凭自己的本事赚钱,又不犯道门的律法。再者說了,齐副堂主是
万象道宫出身,不是张家或者李家的公子,可沒有金山银山,我們之间,谈什么钱?”
說到這裡,齐暮雨故意一顿:“更重要的是,我這個人一向是嫌丑爱俊,我只跟丑男人谈钱,遇到齐副堂主這样的俊秀男子,只谈情。”
不等齐玄素开口,她又立刻补充道:“当然是感情,不是其他的什么情,正如老雷說的,我都一把年纪了,再谈什么情情爱爱,不合时宜,老牛吃嫩草。而且我也有自知之明,无论如何也是比不過张副堂主的,所以才要与齐副堂主叙姐弟之情。”
若非齐玄素就是当事人,他都要忍不住为齐暮雨叫一声好,被雷小环戳穿之后,她愣是给圆回来了,真是好一张利嘴。
只可惜齐玄素就是当事人,所以他转开了话题:“道门允许在职道士做生意了?”
齐暮雨咯咯笑道:“当然不允许,只是這么一大家子人,只靠那点例银可不够,免不得要分工不同,我家兄长出来做道士,我就只好做生意了。如若不然,那些真人们怎么买得起太上坊的住宅?”
齐玄素了然。
每個大家族大都如此,有人做了面子,也有人做了裡子,正如齐暮雨所說,职责分工不同。比如李青奴的义母李天月,便是类似于齐暮雨的角色。在小一辈中,李长歌明显就是面子,而李天贞则是裡子。亦或是张家,如今定下了张月鹿做面子,张玉月早已出局
,可如果她能重新振作,靠着身份做個裡子還是不难。
严格来說,七娘可能也是此类人,而且是此类人中的佼佼者。齐暮雨就像七娘,挂了個四品祭酒道士的身份,却沒有任务职务,不過有齐教正的牌子,谁都要卖她几分面子。不同的是,七娘直接打着地师的牌子,面子更大,就是慈航真人、东华真人也要让她三分。
齐暮雨又道:“对了,我听說齐副堂主最近把太上坊的玄真大长公主府给买下来了,那座宅子可不便宜,恐怕不是齐副堂主靠例银就能买得起的。”
齐玄素只好道:“是家慈出资。”
“還是的,不做生意可不行。”齐暮雨笑眯眯道。
齐玄素大概明白了,应该是自己买玄真大长公主府的事情把齐暮雨招来了,她大概是觉得自己能花一百四十五万太平钱买宅子,必然是生财有道,所以才对自己有所图谋。
当然,“图谋”二字并不很恰当,到了如今,他不再是一叶飘萍,也是有靠山了,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图谋的。严格来說,应该是合作才对。
齐玄素想到此处,知道自己今天不给個明确态度是不好脱身了,终于是說道:“齐道友還是直說吧,若是能帮的,看在万妙真人的面子上,我一定会帮。”
齐暮雨眼如弯月:“齐副堂主,大丈夫說话,一口吐沫一個钉,可不兴反悔的。”
齐玄素笑了笑:“若是齐道友信不過我
,那就算了。”
“信得過,谁說信不過?”齐暮雨主动端起酒杯,“我敬齐副堂主一杯。”
齐玄素也只好端起酒杯,与這條美女蛇碰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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