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天秤
杨小林知道自己又多了一道难题,想了一下对老胡說道:“烦您费心给照看着,我来想想其他办法。”
老胡显得有些为难,药医不死病,這個人他医不了,放在自己這裡很有可能就死在自己铺子裡的,這对郎中来說是一個砸招牌的事情。
杨小林当然知道郎中這個忌讳,可是放在這裡刘显和還能有個照料,如果现在他把刘显和带走,那這小子明天就会死的。他也是真的沒有其他的办法,当下再度求道:“郎中,您行行好,我們兄弟在這裡沒有其他的亲戚,明天還要去剿灭轱辘山上的土匪,這样吧,我给您双倍诊金。”
老胡看了杨小林一眼,最终一声叹息:“哎,大家都不容易,放這裡吧。”
杨小林放下了心中一块石头,抱拳长长一鞠:“多谢了!”
刚刚和胡郎中說好刘显和的事情,杨小林正准备去找随炳他们的时候,忽然听到街上一阵鞭炮声大作,中间還夹杂着杂乱的脚步声和震天的锣鼓声,好像是有什么喜事一样。
杨小林心中一惊,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正要伸头出去看看的时候胡郎中一把拉住的手臂把他拽了回来,然后赶紧关上房门:“莫要看這些热闹,我們寻常人家躲事情還躲不過来呢,你把头伸出去会害了我的。”
杨小林很是奇怪:“這放鞭炮是喜事,也不能看么?”
郎中瞪了他一眼:“你是外乡人不知道,我不怪你。但是下次若是你再次凑热闹,马上带着你這個兄弟给我滚出去。”
杨小林讪讪一笑:“郎中勿怪,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那個地主家裡办喜事了?”
郎中冷笑一声,把手中的毛巾往盆裡一摔:“這年头哪裡来的喜事?对官府倒是有,前一阵子他们杀了刘一焜,就是轱辘山上的那個好汉,鞭炮整整放了一天,今日不知道又是那個好汉被這帮混蛋给抓住了!”
杨小林愣了一下,就听见郎中的房门忽然被人敲响,郎中示意他不要再說什么,转身把刚才关上的房门又打开,一队兵丁正站在门外,說来也巧,领头的那個正是那天在城门口敲诈杨小林钱财的那人。
“老胡,怎么听见我放炮仗就把门给关上了?诚心给我难堪是不是?”
胡郎中赶忙赔礼:“刘爷,您說哪裡话,我哪有那個胆子!這不是屋子裡面有病人么,我是怕炮仗声吵着病人,您知道,這年头开次张不容易。”
那姓刘的推开老胡走了进来:“开张了就好啊,知府大人說了,今天又有喜事,城裡每家每户都要凑上份喜钱,你家三口人吧?病人也算上,零头爷就拿去喝酒了,一共二十個铜板,拿来!”
老胡口袋裡面杨小林刚刚给的那袋钱還沒捂热呢,這又要往外面掏了。姓刘的那兵丁看见屋子裡面的杨小林,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咦,又是你小子?”
杨小林不想多生事端,冲他一抱拳头:“给军爷见礼了。”
“怎么還沒回山海关呀?”
杨小林說道:“回军爷,身上已经沒有盘缠,现在在民团裡面找個差事,先凑点路费钱。”
那家伙笑了一下,走過来拍拍杨小林的脸:“听你這话裡的意思,還有点埋怨大爷?”
杨小林沒有抬头:“不敢,如果不是军爷那天明察秋毫,最后断定我們和轱辘山沒有关系,小人這脑袋恐怕就要搬家了。”
姓刘的哈哈大笑:“好,好!知道就好!”
杨小林忽然问道:“敢问军爷,外面是什么喜事?”
姓刘的听他這样问,竖起大拇指:“飞猴子你知道么?”
一听這個名字杨小林的心中惊了一下,因为飞猴子是东北一片绿林中的响当当的一号人物。這家伙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专门偷盗一些大户人家,所得钱财除了自己吃喝之外全部都散给周围的老百姓,东北這一片人提起他都是两個字:“侠盗”。
杨小林当把总的时候就接到過抓捕這個人命令,后来俄国人来了,东北的好汉们大多群起而抗之。刘一焜就曾经找過飞猴子,让他入伙。飞猴子虽然沒有答应入伙,可是却也和俄国人较上劲了。他還是独来独往,不和任何人合作。暗杀俄国军官,偷袭俄国人的矿场,俄国人攻打盛京的那一次,清朝部队能够安全的撤退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飞猴子炸了俄国人的军火库!
“不知道,小人是外地人,对這片的好汉不是太熟悉。”杨小林摇头說道。
姓刘的呵呵一笑:“我告诉你,五天前,飞猴子被俄国人给抓住了!他不是会飞么?现在俄国人把他的双腿砍了下来,半個身子吊在旗杆上面,看他還往哪裡飞!”
杨小林看到這個姓刘的說這话的时候一副眉飞色舞的神采,好像很是兴奋一般。他真的不理解作为一個中国人有什么好兴奋的!也许对這些人来說真的很高兴,因为他又能发一笔小财了。
那官兵继续非常得意的說道:“知府大人要给洋大人送一份贺礼去,每家每户都要交钱,谁也跑不了!我告诉你小子,先是刘一焜,现在是飞猴子,只要敢和洋大人作对的,沒一個能跑的掉的!”
杨小林沒有接口,姓刘的拍拍他的胸脯:“就說现在看上去還挺厉害的冯德麟吧,已经被俄国人包围在山裡连吃的都沒有了,他能活過這個冬天都是他祖坟冒烟!還有那個杨打鬼,别看這一段時間闹的欢腾,用不了多久,照样被一枪崩了!”杨小林低头诺道:“是,是,像這样的乱匪,有一個杀一個。”
那姓刘的接過胡郎中递来的钱:“成,爷走了。”
一队官兵出门,临走的时候還从胡郎中药箱子裡面抓了一把当归,說是回去泡酒。
胡郎中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另一家院子裡面,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吐沫:“我呸!”
這就是普通老百姓表达自己愤怒的方式,他们也只能如此。
杨小林走到胡郎中身后,轻声說道:“他就是一個混蛋。”
胡郎中转過头来,低头走到自己的柜台裡面:“你說這世道怎么了?,刘一焜,飞猴子,那都是咱爷们裡面的好汉子,为什么会落到這步田地!”
郎中的眼圈出现了潮红,飞猴子在民间是很有声望的,受過他恩惠的百姓不计其数,他被抓住显然刺痛了郎中心底隐藏的那最质朴的同情心。
胡郎中的泪水转眼间就夺眶而出,杨小林也不知道该宽慰他什么。
過了好一会郎中自顾挥挥手:“你走吧,說实话,我也比這些当兵的混蛋强不了多少,就为了张作霖那两個臭钱,明知道你要去剿灭杨打鬼,居然還帮你兄弟看病!杨打鬼那也是條汉子,人家敢杀俄国人,你们敢么?你们除了在屯子裡面抢老百姓钱,在洋人面前就像狗一样,跟我一样!我该下药把你毒死,然后在毒死我自己!”
胡郎中說這话的时候头都沒抬,杨小林听到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即便他在努力的压抑着也能听出郎中的情绪已经有些失控。若非如此,想来他也不会說出這番话来。他愣愣的站在大厅裡面,知道胡郎中实在不耐烦了,把手中的称往桌子上面一摔:“滚啊!去剿你的匪去!你去杀杨打鬼去啊?!‘
杨小林转身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看神色悲戚的胡郎中,冲他深深一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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