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 77 章
于是,她便耐心等了很久。
夕阳渐渐沒入地平线,天边缀满了锦缎般的云霞。
不知有多少人走過她面前。路清明抿抿薄唇,终于有些慌乱了。难道池慕云出了什么事?她把手抄进口袋,左右看了一下,往小卖部走去。
她今天沒带手机,只能去小卖部打电话。
“清明!”
路清明回头一看,脸上的焦急有所缓和,迅速跑到江北的车旁边:“江阿姨?云她——”
江北說道:“她說,刚刚她有些急事,沒来得及赶過来,就让我過来了。快上车吧。”
“哦……好。”路清明迅速上车,系上安全带,這才又后知后觉地补上一句:“谢谢阿姨。”
一路上谁也沒說话,路清明低头想着池慕云,江北也是愁眉紧锁。
刚才池慕云给她打电话,她觉得池慕云听起来不太对劲儿……
“阿姨,我們不是回我家嗎?”路清明转头看着江北,奇怪地问道,“這不是回家的路啊?”
江北目视前方,叹口气說:“小云說让你先去舅姥家,明天再過去接你,她今天有些工作,沒時間照顾你。”
路清明呆了呆。
其实,不管池慕云多忙,都沒出现過要把她送到池家的情况。
“你愿意的话,去阿姨家也可以。”江北注意到她的表情,赶紧低声补充道。
路清明摇摇头。她的手在口袋裡握成了拳头。她很想给池慕云打电话,可是……池慕云這么忙,她還是……
她還是懂事点吧。
再想见她,想和她說话,也得忍一忍。
江北把路清明送到池家,连车都沒下,直接折了回去,迅速地赶去了池慕云家裡。
她敲了好半天的门,门裡才传出一些动静。江北急得大喊起来:“小云是我!江北!快开……!”
她看着池慕云,惊讶地睁大眼睛:“你……你怎么了?”
池慕云嘴角扯出一丝微笑,侧了侧身子,示意她进来。
江北惊疑不定地坐下。池慕云脸上還带着白天残余的妆,妆脱了不少,显得她有些疲惫和狼狈。
“小北……我其实不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她终于抬头說道。
下午,池慕云准时到了和邢树军约好的地方。
邢树军看起来风尘仆仆。他這次倒是沒有拐弯抹角,直接切入了正题。
“小云,這個事儿,也是我从父母那裡知道的。你也知道,我父母都是老实的乡下人……就算他们会骗人,那也不会对我撒谎。”
邢树军喝了口水,沉默了一下說道:“我不知道你怀疑過沒有。你家裡,是不是沒有你一岁以前的照片?”
池慕云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在家裡,确实从未见過自己襁褓中的照片。不過……
“我妈說過,我小时候的相册搬家时丢了。”池慕云按压住心裡不安感,轻声解释道。
邢树军摇头:“怎么可能……你爸妈是骗你的。因为,”他压低声音說道,“你父母根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
他话音刚落,池慕云就沾了起来,冷道:“我今天抽空出来,不是听你說天方夜谭的。”
她說着就要走,邢树军急得拉住她:“這是真的!我爸妈亲眼看到的!池慕秋已经知道……”
听到池慕秋的名字,池慕云身形一顿,皱眉道:“你說什么?你到底对小秋做什么了?”
邢树军脸上现出羞愧神色:“对不起……這件事,我先告诉了池慕秋。你别生气,听我慢慢說。我也是……我也是被父母逼的。”
邢树军从小就喜歡池慕云。
他从小沒念過多少书,从农村走出来时還是個穷小子,可靠着圆滑的性格、出色的交际能力,打拼了這么些年,日子也越来越好,渐渐地攒了些身家,也开了公司。
随着存款的增长,同时在心裡疯长的,還有追求池慕云的自信。
原本父母都很支持他追求池慕云,可就在池慕秋回池家的那年,一切都变了。
“军子,听爸的,你追他们家那個大的。”他爸斜倚在炕上,抽着旱烟,缓慢而又笃定地說道。
隔着烟雾,邢树军看不清他爸的表情。他擤了擤被旱烟熏得发痒的鼻子,为难道:“爸——您說您這是干啥?我从小就喜歡小云,您不是也知道嘛。”
邢树军說着给他爸续了杯茶水,顺便瞄了一眼他爸的脸色。
按照他的经验,他爸也就是這么說說,磨叽几句,過两天也就忘了。
“她们两個,我和谁好,那還不都一样……”邢树军坐在炕沿說道。
“哼!”他爸瞪了瞪眼,“一样?我告诉你,那個大的才是正经池家人,小的?”他嗤笑道,“小的不過是個替补!有钱人,拿她来养着玩儿的!”
“爸,你這话啥意思?”邢树军一愣。
那年的事儿,邢树军他爸记得很清楚。
正赶上十裡八村闹猪瘟,松树林子裡走着,动不动就能看到一個鼓鼓囊囊的麻袋,裡面传出猪或者猪崽子有气无力的哼哼声。
一看就是快死的病猪,遇上得躲着走。
這天晚上,邢树军他爸从侄子家裡喝酒回来,为了抄近路回家,装着一颗胆子钻进了松树林子。
說是钻进了松树林子,其实也就浅浅的几棵树。刚走了几步,邢树军他爸就听到了断断续续的說话声。
“……行……我一大老爷们儿怕啥……抱好了……”
邢树军他爸第一反应是撞了鬼,三魂七魄吓得差点飞出来,转头就要往林子外面钻。
刚钻了几步,他咂摸出不对劲儿:這声音咋這么耳熟?
他又慌忙跑回去,终于看到了树影中间的两個人影。
邢树军他爸猫在一棵松树后面,探出头打量——
“素珍,我都听你……這也算是有缘分了……”
是池天祥和凌素珍那两口子。說实话,邢树军他爸有点失望。他還以为這假正经的池天祥来松树林子和哪家媳妇乱搞呢。
可他们抱着的是個什么?
夜风送来那两口子隐隐约约的說话声,還要一丝微弱的啼哭。
小孩儿?
总不可能是病小猪!
邢树军他爸跟了那两口子半裡路,确定了凌素珍怀裡的,就是個孩子。
邢树军他爸心裡寻思着這件事,回到家之后却犯了酒困,和衣倒在炕上睡到了大天亮。起来听自家婆娘說,池天祥和凌素珍那两口子天不亮就走了。
邢树军他爸愣了愣,点点头,并沒有跟婆娘赵春华說昨夜的事情。
說实话,池天祥和凌素也是可怜人。一年多以前,他们家姑娘才一周岁多,就被人从火车站偷走了,当时凌素珍回這裡休养了一阵子,眼睛整天哭得像核桃。
找了一年多,终究還是沒找到。
就這样,這件事,在邢树军他爸心裡装了将近三十年。像是那捡来的孩子有富贵运,之后池天祥在城裡发迹,成了這上裡湾子出来的最了不起的人物。
池慕云是個好孩子,這是一回事;池慕秋找到了,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血浓于水,邢树军他爸就不信,池天祥夫妻還能一点都不偏向池慕秋?
“我被我爸逼着,去和池慕秋交好,我沒什么能拿捏住她的,只好用這件事做筹码,跟她做了点生意……”
邢树军低头說道。
坐在他对面的池慕云,却迟迟沒有說话。
“小云?”邢树军试探地叫了一声,见她有所反应,便自顾自說道,“我总觉得她沒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她也是混過社会的,你不一样,你跟她比太单纯。我就想着,用你的身世试试她,看她什么反应。果然,她警告我一定不能告诉你,给我介绍了好些人脉,還答应我……答应我假装一段時間情侣,让我在京城多认识些人。你看,她为了不打草惊蛇,做了這么多准备,你還能說她沒問題嗎……”
池慕云突然轻笑了一声。
邢树军看了她一眼,恳切道:“小云,我敢跟你发誓,我不会看错人。现在也已经驗證了,你看她回来之后,不是已经接了你们家那些生意嗎?她有给你留多少?她是很有野心的!我這么做,也是为了你,不然,她這张假面,什么时候才能撕穿?难道等你被赶出家门那天嗎!”
“所以呢?”池慕云突然抬头,丹凤眼裡眸光冰冷,“你利用這种事换前程,难道就不可耻嗎?”
邢树军低下头:“我知道……我是可耻。但我也是为了你!”他說着,热切道,“现在你应该知道了吧?你看现在,池慕秋回来之后,把你家和我的合作都掐断了,她要行动了!”
“這個世界上,我才是最关心你的人,你所谓的父母,大姐,全都是骗子!”
“闭嘴!”池慕云猛地站起身,拿起外套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邢树军還在說着什么,說“你迟早会想通的”——想通什么?
她什么都沒想通。震惊,难過,感恩,悲情……种种难言的情绪充斥了她的大脑,让她喘不過气来。
她坐进车裡,盯着面前的玻璃看,直到夕阳斜照,暖黄的阳光晃了她的眼,她大脑才逐渐清醒一些。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腕看表。
糟了,她忘记了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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