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长命镇17
时踪這举动颇有些猝不及防,但仔细想想,又确实在情理之中,是以在短暂的错愣后,大多玩家都把目光从时踪身上收回,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破案上面。
左三丘倒是多看了时踪好一会儿。
进入游戏后,他发现自己确实越来越不了解时踪了。
从前他觉得时踪情绪稳定,待人友善周到,脾气特别好。
现在他发现這裡面一定有伪装的成分。
表面上他温温柔柔春风化雨,搞不好下一秒就要悄悄捅谁一刀。
但无论如何,时踪能忍,能装,从来不会冲动。
他到底为什么会做出這种举动?
疑惑间,左三丘发现时踪重新坐了下来,两人的目光不经意对上,时踪的目光裡流露出了明显的懊丧,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反应過激了。
不過他懊丧的時間很短暂,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嘶……行吧行吧。
左三丘心想。卷入了這种可怕的游戏,生死就在一瞬间,還有脑残玩家盯着明显沒有动机的自己不放,换谁谁不烦躁?
再說了,仅有时踪一人按下红色按钮,根本還无法发起公投,横竖也影响不大……
如此,左三丘沒继续深想,重新专注于案情本身了。
李二少沉默了一会儿,笑着看向了时踪。“你看你,别冲动啊……
“其实我觉得吧,通過游戏积分换取长生不老、起死回生的机会,我是不指望的。游戏设计者把我們拉进這种游戏,就是为了给我們献爱心送温暖?谁信谁傻|逼。
“但是吧,用积分换点游戏内的保命道具,這应该是可以的。姜婉儿,你真舍得一点积分都不得?我不信。”
话到這裡,李二少的狐狸眼睛一眯,语气骤然一变。“所以我认为你是故意演了這么一出。你想通過气急败坏的方式,让我們以为,你确实不是凶手。”
时踪很平静地望着李二少,像是理都懒得理他。
然而就在這個时候,他注意到李二少话虽然是对着自己說的,人却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王志恩。
时踪立刻对李二少的计划心如明镜。
此人一直怼自己、针对自己,恐怕并不是因为他是陈立的同伙,也并不是因为他是凶手。
他是在试探其他玩家——
在李二少看来,谁无脑跟风他踩姜婉儿,谁的嫌疑就最大。
对此,时踪選擇隔岸观火,一言不发。
只听李二少再道:“游戏不可能让我們无限期耗下去,再這么拖延下去,我們都有危险。不如這样,每個人都說下自己认为的凶手,可以么?
“我仍然认为姜婉儿的可能性更大。
“凶手是在凌晨3点20分到6点半之间去洞天福地下的毒。旅馆到洞天福地很近,且一定会经過商业街。街上是有人在通宵玩牌喝酒的。为什么沒有一個人看到過凶手?
“从头到尾都沒有目击证人。只能是因为凶手是鬼。”
语毕,李二少立刻看向其余玩家,似乎在观察他们的反应。
最先响应他的是李四妹。
她举道:“同意。這個故事的核心始终是姜婉儿。她最初拿到的是死者牌,现在她为自己翻了盘。
“从设计游戏的角度,把死者为自己翻盘的方式,设定为杀死其他人。是合理的。死者牌可以通過這种方式转变为凶手牌。”
李四妹瞳孔深邃,表情冷淡,還是那副酷酷拽拽的模样。时踪淡淡扫她一眼,沒吭声。
接下来轮到了王志恩发言。
他一直较为沉默,也一直紧皱着眉。与此同时他两只手的拳头时不时就会捏紧衣服下摆,就好像在纠结什么。
在听到李四妹的回答后,他悄悄呼出一口气,紧皱的眉头顿时松了开来,双肩也不再绷紧。
他看向李二少,道:“同意。那就是姜婉儿了!错不了!”
再接下来发言的是李大少。
他似乎有些被李二少和李四妹的逻辑震住了,想反驳,又想不出哪裡不对。
左右看了看,他只得道:“在我看来,姜婉儿是凶手的概率……百分之五十吧。我现在真的說不好。我感觉你们都沒有好好分析凶案過程。”
除了李大少和时踪,其余三個认为姜婉儿是凶手的人,全被左三丘看做了傻逼。
他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他们。“什么鬼?姜婉儿是最沒有嫌疑的。她把她的故事解释得很清楚了。反倒是三個‘前夫哥’,你们与龚长老之间的故事,我們完全不知道!
“我都不知道你们在聊什么,为什么一直针对姜婉儿?
“這個故事挺复杂,涉及玄幻元素,但是凶案本身,目前看来就是個简单的本格推理。
“我同意李大少的话,我們先還原凶手的作案手法不好嗎?”
停顿片刻,左三丘从死者龚长老的角度出发,将他的行动线做了总结推理——
12点05分左右,龚长老从张家离开。
大概12点45分,他到达中心广场,发现姜婉儿并沒有如约而至。
一段時間后,他回到洞天福居暂作休息,1点50分左右,他见到了从张家逃出来的阿花,要求她帮自己找到姜婉儿。
2点半,姜婉儿和张野入住旅馆。商业街上不少人看见了。
阿花很快打听到這件事,于是返回洞天福居。她沒在起居室看到龚长老,便给他留了字條。
龚长老之所以不在,有可能是因为他当时在洞天福居的其他房间,也可能是他太過急切,尽管吩咐了阿花,也决定自己再出门一趟,只求尽快找到姜婉儿。
后来龚长老在商业街被张野打晕。
3点20分,好心人送他回了洞天福居。
3点20分到6点半之间,他起床,顺口喝下了有毒的雪梨汤。为了继续寻找姜婉儿,他离开起居室往院门外走去,却倒在了路上。
左三丘排除了他自己和时踪,再排除沒有時間犯案的李四妹,他觉得李大少状态還挺正,那么凶手就在一直攻击姜婉儿的李二少,和无脑附和他的王志恩之中。
左三丘讲完自己的想法,倒是不料时踪再度开了口。
“死者到底是怎么死的,其实還有待讨论。我不完全认可之前李二少的分析。
“死者嘴裡有血,那是因为消化道出血导致的呕血,我认可。
“然而,箭簇上的血不多,一定說明死者被箭射的时候已经被毒死了嗎?我不认可。
“我們不是法医,沒法解剖死者,光凭出血量,其实不足以做出這种判断。
“按你们现在的分析,龚长老半夜三更起床,出门往外走,半途中忽然毒发身亡了。
“我只问你们一個問題,他如果已经毒发身亡,倒在了地上,那他是怎么中的箭?”
对哦。還有箭!
左三丘皱紧眉头——
如果死者已经毒发身亡,另一個想杀他的人還有必要射出那一箭嗎?
时踪再道:“当然,蹲在墙上的射箭人看到龚长老倒在地上,不知道他是昏迷還是死亡,只想着先射他一箭再說,也是一种可能。“可别忘了一件事,我們观察過死者背后箭伤的角度。箭是从斜上方刺入他的背部的。”
拿出纸笔快速画了几笔,时踪用手指了几处,再对众人道:“a点是我們发现矮墙上有脚印的地方,b点是死者背部中箭的地方。
“如果死者中箭的时候,已经毒发倒地,从a点的箭射到b点,会产生非常倾斜的、甚至接近水平的伤痕。可死者背部箭伤的倾斜程度很有限。這表示他中箭的时候,人是站着的。
“因此,我认为死者死于箭,而不是毒。”
停顿了一下,时踪又道:“当然,龚长老确实中毒了,毕竟他已经出现了呕血的症状。可他還能呕血,也就表示他呕血的那一刻,還沒有彻底咽气。
“其实如果墙上的那個人不射出那支箭,也许再過一分钟,龚长老就会彻底毒发身亡。
“可惜,估计夜色之中,那人并沒有看清龚长老脸色不对,也沒有看见他将那口血吐出去。他只是发现那会儿龚长老步履缓慢,甚至有些踉跄,于是认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稳准狠地用那支箭刺中他的要害。
“箭与毒的致死之间只有毫厘之差。然而就是這毫厘之差决定着——是那把箭先要了龚长老的命。”
讲到這裡,时踪做了短暂的停顿。
他回看了一眼身后的雕像,也不看其他玩家的表情,只是淡淡开口道:“除此之外,還可以通過死者的行为逻辑来分析這個案子。正如我之前說過的那样——”
“死者第一次出门,确实是因为阿花的字條,他想去旅馆找姜婉儿。
“可他第二次出门,难道也是因为這個原因?不一定。
“系统故意设计這么一张字條,就是想迷惑我們。
“龚长老从昏迷中醒来,应该還在头疼吧?他为什么不休息,非要往外走?很可能是凶手跟他做了重要的约定。
“你们想想那蹲在墙上的射箭人,他在墙上埋伏的前提,是他知道龚长老会出门。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沒法未卜先知,算到龚长老大半夜会出门找姜婉儿。他之所以埋伏,只能是因为两個人约好了要在某处见面。
“龚长老苏醒后,想起两人的约定,這才赶去赴约。能让他顶着剧烈头痛大半夜出门,一定是约他的人声称有大事要和他商量。
“我认为只有在三大家族有重量分量的人,才能让龚长老给這么大面子。
“因此,小女孩可以先排除;沒有恢复记忆,以为自己還是二十来岁的张野排除;我再排除我自己;凶手只能是李大少、李二少、王志恩中的一個。
“他们三個恢复了记忆,即将迈入35岁,正式接任族长之位。只有他们有办法以族中大事的名义,约龚长老半夜赴约。
“這三個‘前夫哥’中,既然只有王志恩会箭术——”
时踪看向他斜对面的王志恩。“凶手是谁,不言而喻了。”
清风徐来,流云重聚,阳光被遮挡了些许,天色稍稍暗下来了一些,也让时踪的脸落在了阴影裡。
這個时候他感觉到某個玩家朝他投来了一道目光。
他不经意地侧头看過去,就這么对上了一双如古井深潭般漆黑到看不见底的眸子。
留意到其余玩家的目光全都看向了王志恩,时踪朝那人淡淡一笑,做了個口型——
“叶郎,不用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