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回府
二夫人望着已经出落得美丽窈窕的女儿，依稀望着与儿时一模一样的梨涡，泪不自觉的地淌了出来，泣不成声道：“我的、我的女儿啊……”
潋绡亦微笑着抱住了母亲，轻轻的說道：“娘，是我，是绡儿，绡儿回来啦。”
二夫人喜极而泣，泪珠子连续不断的滚落：“我的绡儿，你的病全好了嗎？”
潋绡眸中满是雾气，她只是笑道：“是啊，娘，以前的暗疾早已去了，绡儿跟着庄伯学了琴，学了舞，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們了。”
一旁的画月也掉下泪来，水盈盈的双眸满是苦涩，她知道小姐孩童时疾病缠身，亦知道小姐善良聪明，府裡却沒人把她当主子看待，大小姐還天天捉弄她，让二小姐为她穿鞋，为她整理发皱的裙裾，甚至让二小姐趴在她的脚下求饶哭泣，有一次甚至在大冬天将潋绡推入了冰冷刺骨的湖裡。
“呀，這演的是哪一出啊？哭哭啼啼的，真的败坏我們百裡家的门风，也是啊，一個戏子死皮赖脸地做了個小妾，能有什么德行呢？”一個盛装少女，亭亭玉立，她微微眯了眯细长的丹凤眼，不屑地嘲讽道。
她身着绣工上佳的银线所嵌的淡彩描花曳地长裙，挽着飞月髻，斜插着三支雕花金钗，粉色晶莹的耳垂上带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耳珠，足有龙眼那般大小，她面容抚媚，装饰华贵，只是脂粉扑面，傲气逼人。
潋绡轻轻抬起头，清亮灵秀的眸子淡淡地扫向那高傲骄矜的女子，不温不火地說道：“姐姐，绡儿让了你十年的风光，如今，绡儿再也容不得你再欺侮我的母亲。十年了，沒想到姐姐仍是那副旧时的模样。姐姐，你還记得那個冬天么?”
潋绡說着拉着娘的手，头也不回地走进百裡府，大小姐愣愣地站在原地，手中的锦帕早已被揉皱抓破。
那個冬天……
“鬼丫头，看，那冰窟窿裡有鱼呢，爹生你气呢，那姐姐给你出個主意啊……绡儿若是把那鱼抓上来了，我想爹爹就开心了。”
“姐姐，真的嗎？若是绡儿把鱼抓上来了，爹爹真的不生气了嗎?”小小的潋绡望着淑媛点头的样子，轻轻的笑了。
淑媛见潋绡走向那冰窟窿，双手指指一旁的丫头“去！踹她到那冰窟窿去，這讨人厌的死丫头，她死了便好，她娘也别去我爹那，一個戏子真的丢我們百裡家的脸！”
那丫头蹑手蹑脚地走在潋绡身后，便是一脚……
“啊……”小小的潋绡便是栽进了冰窟窿，冰面破开，涟绡被那冰冷刺骨的水冻的小脸发紫，双手在冰水裡扑腾着，“姐姐，姐姐救我……”
“哼，就你這小妾的种，還有脸让我救你！”淑媛头也不回的走远……
淑媛立在原地，忆起往事，俏脸上蒙上一层寒意。一旁的丫头怯生生的說道：“大小姐……十年了，二小姐好像变了很多，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娇弱的小丫头了。”淑媛眸光锋利毒辣，恨恨地盯着潋绡妖娆美丽的绯色背影，咬牙切齿道：“不就是個小妾的种，能有什么能耐，潋绡你這贱丫头，我定要你好看，我要你像十年前那般在我脚下求饶哭泣！”
“娘，要去见爹嗎？潋绡念“爹”那字是咬字沉重，她的内心是多么憎恶啊，她那個所谓的爹爹這般无情，连一個父亲应有的爱恋都沒给過她，十年前，她在他眼裡连個丫头奴婢都不如，潋绡仍记得，在那样寒冬腊月裡，她一人窝在后院的柴房裡，白皙的身子上是深深浅浅的鞭痕，触目惊心，自己盖着一床薄薄的被子，流着泪哭喊着：“爹，我错了，我错了，不要打我……”自己還记得，那些下人鄙视或嘲笑的面孔，像把锋利的匕首，朝着胸膛的最柔软处扎进去，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潋绡默默咬着唇，紧握着手，她可以感觉到指甲扎进手心的痛感。她默默发誓，绝不会让他们再欺负自己与娘。
“绡儿，不了，朝廷有事呢，他得要過些时日才能回府，娘给你布置了新房间，看看喜不喜歡?”美妇人像是看出了女儿的异处，她作为母亲，怎么不知道女儿与自己過去所受的痛楚。她轻轻拉住女儿的双手，一根根地掰开她紧握的手指，淡淡地說道：“绡儿，回来就好，不要再想了。”
潋绡点点头，轻轻推开木格子门，便闻到椒兰清雅的香味，案前紫色的鱼耳香炉裡清烟袅袅，香气怡人。屋内光线明亮，青纱帐，绸帘栊，水墨屏风，错落有致。小几上是一只景泰蓝雕着秋色海棠花的精致的花瓶，瓶内插着几枝早春的桃花。窗台处闲置一把古琴，琴台纤尘不染，想是母亲每日擦拭的。
潋绡微笑着，轻轻问道：“娘，园裡的桃花又开了嗎？”二夫人笑道：“是啊，你从小爱花，我今晨特意攀的。”
潋绡拨动了几根弦，叹气道：“娘，你不知道谷裡的凤凰花也开的正盛，那满谷的异香，十年了，我還真的不舍得离开。”
潋绡那修长的手指闲闲的拨弹出了几個音节的旋律，婉转古朴，她唇边漫起一朵花，笑道：“娘，這的确是好琴。”二夫人笑道：“想必绡儿的琴艺已是一绝了吧。”潋绡不舍地抚上手中的琴，淡笑：“娘，庄伯是這般名动天下的琴师，我的琴艺皆出于他，不如我为娘弹一曲。”
潋绡怀抱着古琴，素手轻扬，琴声空灵飘逸，如昆山玉碎凤凰叫，似芙蓉泣露香兰笑，其音空旷辽远，其音绵绵不绝。她微微低着头，眸光半敛，凝神专注于悠扬的旋律中……
二夫人笑了，看着自己唯一女儿，已经变成坚强勇敢，如玫瑰般光艳，已经学到了绝妙的琴艺，即使以后再落魄，也能够凭一手的好琴扬名。想起自己虽容貌倾城，但是身子不好，多病多灾，命也苦，老爷也不喜歡病怏怏的自己，只得孤身呆在梨香苑裡，无法给女儿优越的生活，心头又泛起些淡淡的悲伤起来。
潋绡一曲完毕，抬眸看向母亲，见母亲眉头又带了些愁绪，笑着拉起她的手，轻轻地說道：“娘，潋绡已经长大了，相信潋绡，我不会再受欺负了，娘和我以后会很幸福很幸福，娘，不要再担心绡儿了，好不好？”
“好，娘相信绡儿，以后啊，就让画月跟着你吧，画月是個好丫头。”二夫人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她眸子泛起柔情笑道，“绡儿，你好好休息会儿，娘走了啊。”
潋绡点头，望着娘离开的柔弱的背影，清亮灵秀的眸子柔情似水。
“小姐，床榻已经铺好了。”画月倒是個安静懂事的丫头。潋绡笑道：“画月，你今年几岁了？”“小姐，画月比小姐大两岁，正是18。”画月恭谨地回答道。
潋绡解了外衣，安静的倚在榻上，问道：“你先前一直侍奉的是我娘嗎？”画月替潋绡盖好薄被，细细答道：“是的，小姐。我7岁进府，伺候的一直是二夫人。”
潋绡眉眼中多了几分担心与柔情：“娘這些年過得可好？”“嗯，就是常常思念小姐，其余的都還好，老爷的官升了，现在已经是西钥天朝的御史正史了，官正二品。虽說老爷也沒怎么照顾她，但是该有的吃穿用度還是有的。只是這些年，每年春天，二夫人都会咳嗽，今年倒是好些了，想是小姐要回来了吧。”画月干净的眸子中多了些笑意。潋绡听画月說来也放了心，在香榻上，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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