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四十多岁的巴根长叹一声,“哪有那么容易!這几年皮货的售价就每每下降,上门收购的那群家伙,最是心黑,有的连本钱价都给不上,我們這才想要自己到辽北县找销路的。”
秦长清诧异的问道:“每年都這样還是只有今年如此?”
阿古达木接過话茬:“年年這样,老牧民就是命苦,一年到头攒下一点皮货,還总是卖不上价钱。”
秦长清心中一动,接着问道:“现在大家是游牧還是定居?”
格日勒图回答:“這附近是巴丹吉林沙漠东面最好的一块草原,我們也算是定居了吧,相对来說,這裡买卖還算方便。
再往北,那就更难了,有时候,皮货反硝了還沒有老客收购,就会降低等级,再想卖出去更难了。”
秦长清皱皱眉头:“皮革的处理对环境污染是相当大的,那各位的皮货都是怎么处理的?”
“哈哈,什么污染啊,不就是一块草原不长草嗎!”
巴根不以为然,“长生天给了我們辽阔的草原,那一嘎达一块的损失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秦长清笑着问道:“目前来說,一嘎达一块无所谓,几十年后几百年后呢?那时候各位的后代子孙還有牧场了嗎?”
在座的牧人都是一呆,還真沒人想過那么远:“嘿嘿,总不能想着后代,自己就饿死了吧!”
說话的是格日勒图,秦长清想了一下,问道:“這附近一年能产多少张皮货?”
“我們几家一年就有三千多张皮革要出售,”阿古达木說道,“其实,這百十来裡的牧民,都犯愁皮货的销售。
那些肉卖不出钱吃了就是,這一年到头就指着皮货出钱,嗨!”
原本很轻松的一顿饭。
让秦长清的话题搞得兴致缺缺,直到喝上马奶子酒,气氛才再度热烈起来。
对于牧民来說,客人喝酒就一定要喝倒,不然就是外道,就是不实诚,不可交。
秦长清此刻心裡有了一個初步的构想,怎么会给牧民留下不实诚的印象呢?开喝之前,格日勒图鲜唱上一段祝酒歌,那悠长的曲调,低沉的嗓音,仿佛诉說着草原牧人的歷史。
那歌声,就像是苍茫的草原,悠远绵长!在座的牧人,一個個合着节拍,坐在毛毡上,轻轻摇晃,像是在回味曾经的少年时光!
第一杯酒,秦长清按照习俗,敬天敬地敬主人,然后才一饮而尽!第一杯酒,在牧人们看来,是最能看出一個人识不识交的,秦长清爽快的喝法,顿时招来一片喝彩!
烤羊肉,炖羊排,手把肉,锅贴,羊杂汤,秦长清实实惠惠造了一顿饱的。
难怪格日勒图他们身上油渍麻花的,吃過手把肉,直接就往身上一抿,看的秦长清一個劲眼晕。
羊杂汤是真鲜!秦长清无数次喝過羊杂汤,只有這一次,才喝出真正的鲜味来。
奇怪,明明看见娜仁托娅只放了一点点调料,怎么就那么香?
想起当年在家乡嫩江边上吃鱼的时候,老渔民就骄傲的說:“江水炖江鱼,那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当时秦长清只有十二三岁,对這些远远不懂,不過,在那之后,秦长清的确沒有吃過那么鲜香的鱼。
难怪鱼羊一起才组成“鲜”呢!很多东西,也只有在最熟悉它的人手裡,才会泡制出最鲜美的味道吧!就像格日勒图唱的祝酒歌,纯粹正宗的民族唱法,那叫一個醇!
牧民的烤羊肉可不像燕京城裡那么麻烦,那边架上火,羊坯子就支上了。
谁的手方便,就上去转一圈,总之不会让某一部分焦糊。
大家都是老牧民了,也沒有谁充当专业的烧烤师傅。
随着香味渐渐弥漫开来,格日勒图拿着一把锋利的小刀,一條條片下来看上去已经沒有血丝的,外表有一点焦黄的羊肉。
第一條羊肉是必须献给远方的客人,秦长清自然就享受了這個尊贵的待遇。
烤羊肉的时候,不放调料,调料事先盛在面前的盘子裡,很简单,盐面,胡椒面,蒜泥,辣椒随意。
就是這样看起来有一点简陋的吃法,让秦长清真正品尝到了草原风味大餐!
秦长清甚至怀疑,以后自己再吃烤羊肉,喝羊杂汤的时候,会不会食之无味?秦长清发现,牧人们很少使用筷子,更多的时候都是直接上手抓。
喝羊汤的时候,也不用筷子,直接就着碗喝,剩下的碗底,用手指一拨拢,就进嘴了。
秦长清自然不会表现的太過,也丢下了筷子,除了不往身上抹油,一切都和牧民们一样。
秦长清饕餮一样的吃法,還真的对了牧民的胃口,他们沒想到,這样一個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小男生,会和自己一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实在是够朋友!
牧民们很朴实,看人就用最简单的标准衡量,只要你能和他们打成一片,你就是真朋友!
還好,秦长清的酒量足够大,牧民喝酒也不会偷奸耍滑,搞什么车轮战,那样会被人瞧不起。
每一次提杯,所有人都会奉陪,沒有人逃避!
最后,所有的牧民都被秦长清拿下,直看得娜仁托娅直咂舌。
蒙古牧民一项以酒量自傲,如今几個人被秦长清一人拿下,实在是有够丢人的!
格日勒图醉倒之前,一個劲抱歉:“兄兄弟,哥哥对不住你,沒沒有,陪陪好---喝---酒---呼呼呼!”
秦长清回到单于乡已经是夜裡十点了,他沒有一丝睡意,连夜起草《關於筹建单于乡合并詹鱼镇经济区的设想》,《筹建皮革市场的可行性分析》,
《筹建肉类牲畜交易市场的可行性分析》,《建设冷藏冷冻企业的可行性分析》,《单于乡牧草的深度转化和利用》,
《嘉鱼县皮革企业做大做强的建议报告》,《绿洲实业水源地的保护》《嘉鱼县的风力资源开发利用》。
秦长清整個身心都沉浸在对单于乡和嘉鱼县明天美好生活的设想之中,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辈子都在单于乡工作。
也许自己设想的东西未必就能够马上实现,但是,嘉鱼县现在的班子,并不缺少实干家。
无论是单于乡還是嘉鱼县,现在的班子,都已经换上了之前被打入冷宫的那一群。
只有失去過,才知道珍惜!也许是曾经的压抑积蓄了太多的能量,這批领导干部一上岗,就焕发出强大的能动性。
原设计将于今年五月份投产的绿洲实业初级物理净化基地,就在短短的一個月裡,高质量的完成了。
這個速度,让见惯了深圳速度的绿洲实业总经理钟玉成,都赞叹不已。
随着提水泵站和输送管线的建设完成,绿洲实业第一列经過初级物理净化的原料水,已经起运上京。
秦长清知道,随着绿洲实业的投产,巨额的利润就会滚滚而来。
秦长清毫不怀疑,今后资金将不会再度成为制约单于乡发展的瓶颈,此刻,一個科学合理的发展规划,才是当前单于乡和嘉鱼县最迫切需要的!
秦长清一向不反对撤区并镇,精简机构,减少行政机关职能重叠交叉,减少不必要的工作人员,是大势所趋!既然詹鱼镇和单于乡已经合并,也就沒有必要重新分家,至于两下合并之后臃肿的机构,在秦长清看来,并不是問題。
在秦长清连夜书写的八份文件中,除了皮革企业因为先天的污染性质,绝对不会在单于乡境内建设,其他都和单于乡息息相关。
皮革市场,肉畜市场,乃至将来的饲料加工和销售,都需要大批的人才。
到时候,詹鱼镇和单于乡的干部能不能够用還是一個問題,就不要說什么机构臃肿了。
事实上,假如這一系列的设想得以实施,接下来的单于乡大发展,所要进行的基础建设,将需要大批的专业人才,這才是秦长清现在头疼的事情。
沒有梧桐树,想要引来金凤凰,還真的不是一般的难!
這八篇文章,秦长清写了一夜加上星期六大半天,连早饭和午饭都是秦忻妈妈打发秦忻送上门来的。
直到秦长清再三润色修改,觉得自己再也找不出毛病了,才跑到秦忻家裡吃的晚饭。
回到宿舍,秦长清再也无法坚持,终于躺倒那铺小炕上,甜甜的睡上一大觉。
1990年4月8日,秦长清顾不得今天是星期日,抓起自己的成果,开车奔向县城。
来到书记办公室的时候,秦长清吓了一跳,不但王喜禄书记、裴文华县长在场,常务副县长吕春来,副书记唐舞,政法委书记史文明,常委副县长何云水,县委办公室主任常雪娇,组织部部长魏兵,宣传部部长张玉萍,纪委书记李爽全部在座!
秦长清顿时呆在门口:“今天,今天不是星期日嗎?怎么還要开常委会嗎?”
大家哄堂大笑,王喜禄笑道:“小秦书记,你這個常委好容易来一趟,我們說啥也得给個面子不是?瞧瞧,连文明书记,唐舞书记,李爽书记都沒有回家,就等着你给大家上课呢!”
“這怎么好意思?”
秦长清挠挠头,“你瞧,這好容易赶上一個---”
裴文华脸色古怪的看着秦长清:“我說小秦教授,你不会是觉得我們這一帮人级别不够吧?”
的确,按照秦长清在燕京党校的学生级别来讲,還真的沒有教過几個处级的,通常到燕京党校进修的大多数都是副厅级。
秦长清哈哈一笑,再不矫情,放下手中的资料,就要开讲。
“等等!”
常雪娇赶紧叫停,拿起那八份厚厚的文件,翻看一下裡面隽秀的楷书,感叹的摇摇头,“秦书记,瞧您這笔好字!稍等,诸位,我去让人打成文件,人手一份。
秦书记,您先开讲简单的,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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