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姜,真的是老的辣
可是李翰林好似沒看到一般,根本不搭理他。
“李伯伯,我已经說完了,還請您解惑啊,您为什么說這方砚台是宋砚呢?”沈愈提高了些声音,心裡暗自揣测這老爷子不会是走神了吧?
“啊?”
李翰林這次终于有了回应,他先是用和善的眼神在沈愈与老柳脸上一一扫過,然后再次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古砚,再抬头看向二人时,脸上突然露出一抹顽童般的笑容。
“咳、咳。”
李翰林轻咳了两声后方才慢吞吞的吐出两個字:“感觉!”
“什么?感觉?”
沈愈与老柳都愣住了,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同样的一种表情:莫名其妙。
是啊,李老這解释也太牵强了些吧?
鉴定古玩還能靠感觉?
要是凭感觉,我還感觉這砚台是唐代的呢,要是再在李白,杜甫,白居易,甚至阎立本,吴道子,李思训,韩干,王维,周昉這些诗画名家中挑一個两個出来,說砚台是他们曾经用過的,那岂不是更值钱了?
“行了,老头子我知道你们的疑惑,觉得我說的感觉不靠谱,你们是不是想问,鉴定古玩至少也要有一两种鉴定依据才对?
“但老头子還是要对你们說,感觉這种东西对于鉴定古玩是有实实在在帮助的。
“感觉不仅仅是直觉,它還包括了手感与大量留存在大脑中的记忆片段,更是一個人几十年鉴定知识积累的体现,這种东西很难言传身教,只能靠你们自己领悟,如果你们也過手過几百上千方古砚,這种感觉你们也会有。
“好了,既然小柳都說這方砚台是你的,沈愈你就拿着吧,還有,下次记得把钱转给小柳。”
說完,李翰林将砚台递给了沈愈。
沈愈接過砚台的那一刻顿时悟了,好么,合着老爷子您是猜的啊!
刚才您說的那一通看似富含哲理,甚至有些莫测高深,但总结成一句话就是,“我李翰林說這砚台是宋代的,它就是宋代的,不要问到底为什么,也不要问什么鉴定依据,你问了我也不告诉你,因为我也不知道……”
揉了揉眼,沈愈看向了左腕上的机械手表,现在已经是八点一刻了,斟酌了下說辞沈愈对李翰林笑道:“李伯伯,古玩城管理处刚才打来一個电话,我当时沒接就挂掉了,现在想想還是要過去处理一下的。”
“去吧去吧,别耽误了正事,以后生意不忙了就過来找我喝茶。”
又与两人說了几句闲话,沈愈急步往市场外走去。
“李老,我那弄了点极品碧螺春,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去喝点?”老柳笑呵呵的问道,恭敬中還带着一起谄媚。
“嫌弃個屁,走!喝茶去,”李翰林大手一挥,迈步朝老柳的摊子走去。
当老柳屁颠屁颠的去相熟的古玩店打来滚烫的热水,又洗手洗杯一通忙活终于将热茶倒入李翰林面前的精致白瓷茶盏时,沈愈已经出现在市场外的迎宾大道上。
沈愈左右扫了两眼,见到身边沒有什么熟悉的面孔,他再也忍耐不住,推门走进了街边的一家理发店。
看着墙上镜子中的自己,沈愈的手激动的有些发抖。
“变了!”
“真的变了!”
沈愈左眼是眼眶+眼外肌受伤导致的眼珠转动困难,经過一系列的治疗后,转动是沒什么問題了,但因为左眼视神经也受到了损伤,视物重影以及看东西模糊的問題一直无法解决。
后来更是发展成了慢性结膜炎,结膜炎不是什么大病却很烦人,沈愈左眼有大半時間是在血丝密布与异物感中度過的。
而现在镜中的沈愈,眼结膜光滑白净,衬托的黑眼球更是如泉水般清澈,一双眸子好似天上的星辰一般深邃。
沈愈轻抚镜中的自己低声喃喃:“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的眼睛真的……”
“哥们你沒事吧?”
“是啊,后生仔你有什么不舒服嗎?”
“我?”
沈愈闻声转過了头,這一回头却是发现店裡不管是剪发的师傅還是洗头的小工与顾客,全都睁大眼睛呆呆的看着自己。
怎么說呢,就好似在看一個白痴。
“沒事,我就是眼睛进了砂子,不好意思,打扰大家了。”取出钱包丢下十元钱,沈愈快步出了理发店。
……
《云雅居》门前,也就是沈愈与油漆工受伤的地方,一辆写有楚州骨科医院的120急救车稳稳踩下了刹车。
年轻的救护车司机看到杂乱的现场后明显有些发懵,“咦,人呢?”
看到正喝茶的老柳与李翰林站了起来,司机忙凑上前去对李翰林问道:“大爷,是不是有别家医院的救护车来過?”
李翰林笑着摆了摆手:“沒有,你们是第一個,還挺快的,辛苦你们了。”
“那受伤的人呢?”
“第一個伤者被工友抬去你们医院了,第二個伤者沒什么事就自己走着回家了。”
救护车司机一听愣住了:“走了?都走了?”
“是啊,不過我不是沒走嗎?我在這裡喝茶就是为了等你们呢。”李翰林笑呵呵的說道。
“不是,大爷,您也有病?”
听了司机的话,李翰林的笑容顿时凝住了,脸上露出一丝不悦:“怎么說话呢?我身康体健,眼不聋耳不花,咬的开核桃,吃的了粘糕,一口气上六楼都沒事,我哪裡有病了?”
“不不不,我不是說您,我是說我自己,是我有病,我有胃病,這不今天沒吃饭胃病又犯了?嘿嘿……”司机被李翰林吓了一跳,這老头满头白发看样子得有七十多岁,他這要是躺了,自己還得顺道拉他去医院。
“算你机灵!”李翰林冷哼了一声。
“說吧,出一次救护车需要多少钱?其实我等在這裡就是想给你们钱的,既然医院出车了,就会产生油钱等各项费用,咱不能给国家造成医疗资源浪费啊。”
“哦,钱就算了,我們医院碰到病人打了120,然后身体好转不需要急救的,一般情况下不向对方收取费用。”司机挠了挠头解释道。
“你不会是不知道具体收费规则吧?”李翰林似笑非笑的问道。
“知道啊,這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我們医院的急救车收费标准是市区十公裡内60元,超過這個路程,每公裡2元,我們医院距离這古玩市场大概是……”
“给,這是二百,多了請你跟护士喝饮料。”将钱塞给有些呆愣的救护车司机,李翰林根本不给他继续开口的机会,转身走进市场地摊字画区,不過六七秒钟后人就看不见了。
……
老柳坐在自己的摊前手中拿着那件粉彩花卉盘久久不语,脸上表情颇为复杂。
過了会,老柳用只有他自己可以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小沈啊,其实你并沒有看破我的最终目的,我的最终目的也并不是卖你這件真瓷假彩的盘子。
“如果是的话,我不会让你看那张收据的。這种低级失误,你老哥我在古玩行裡摸爬滚打了近二十年,怎么会犯呢?
“你可以說我的鉴定功底不行,但我的阅历你還是远远不如的。
“话說回来我真的也不敢坑你的钱,沈老虽然故去了,但他老人家为你蹚出的路你一辈子都能从中受益。咱们楚州吃古玩這碗饭的老人中,受過沈老指点的,何止李老他一人?
“我要是真坑了你,這些前辈随便站出一人說句话,我就再也无法在楚州古玩界立足了。”
呼……
吐出一口浊气,老柳再次开口:“其实老哥我最终目的就是将你手裡的那方古砚卖给你,只是我临时改变了主意,改卖为送,甚至一分钱也沒要。
“說起来,我收這方砚台真的跟你有关系,因为吴七指去你店裡出售古砚的事我是知道的,我对古砚并不熟悉,也正因为你出价七千,我才敢出九千买下這方砚台。
“但你不知道的是我在吴七指手裡买下這方古砚后就沒顺心過,可說是事事倒霉,這件雍正粉彩花卉盘我真是十三万收的,所谓沈周的那幅摹本画,我也是实打实的花八千块买的,這些我都沒撒谎。
“甚至之前更有一個冰种正阳绿的清代老翡翠镯子因为我心事不宁而看走了眼,明明对方先来我摊子上出售的,被砚台的事弄得胆战心惊的我愣是沒敢收。
“最终让《玉宝楼》的张胖子捡了便宜,现在翡翠市场火爆,這次漏宝足足让我少赚二十多万啊!要是沒收這方古砚,沒有连续的打眼,我肯定是会砸钱买下的。
“至于什么买了沈周仿马远這幅摹本后,我生意更红火了是我在吹牛,现实是我已经连续七天都沒开一次张了。
“老爹曾经跟我說過,古董不是什么都能往家裡买的,尤其是那种别人正倒霉时卖你的物件。
“我本来是不信的,但我今天真的有些信了,吴七指老母重病,媳妇摔伤腿,他到我家裡卖我這方古砚后,還沒出门就平地裡摔了一個狗吃屎,摔的后槽牙都松动了。
“而你选了這方古砚后,马上也跟着摔到了后脑。”
說到這裡,老柳有些愧疚的低下了头,足足過了一刻钟他又抬了起来,望着沈愈消失的方向再次低声喃喃:“不過东西是你自己选的可就怪不得我了,毕竟我也沒有要你一分钱。
“箱子裡有六件东西,小沈你选什么不好?却偏偏选了那方砚台。
“天意如此……哎,但愿是我疑神疑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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