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给他续了一口气
两個警员提着锤头過来。
雷鸣从一旁的警员手裡接過拾物钳,夹起地上的鬼面娃娃放进张冬雷手裡的证物袋裡說:“老张,不要小看现场任何一样——”
张冬雷随口应付道:“知道知道,不要小看现场任何一样东西,嗯?你怎么了?”
雷鸣拿起证物袋仔细观察裡边的鬼面娃娃,“老张,這东西可不像是电动的,沒有电池槽,沒有充电口。”
“那就是裡边藏着电芯或者纽扣电池,现在這样的玩具多了,我儿子就有!”对于雷鸣的话张冬雷并不以为意。
雷鸣转头盯着他的双眼一言不发,把张冬雷看得有些发毛,“雷队,你、你這是什么意思?”
雷鸣问:“你儿子就有?”
张冬雷点头:“是,我儿子有,我给买的!”
雷鸣脸上露出愠怒之色:“那我特么问问你,這個东西出现在被害人的卧室裡,被害人是一個人独居,一個五十多岁的男人,他会和你儿子一样喜歡玩這种玩具么?”
张冬雷:“......”
瞪了沒话說的张冬雷一眼,雷鸣将装着鬼面娃娃的证物袋交给身后一個警员說:“回去查一下這個玩具的生产厂商。”
“是!”
不一会儿,又一辆警车停在别墅门外,法医来了。
苍洱市警队法医是一位经验丰富的五十多岁的大姐,名叫王兰,她穿着一身白大褂向雷鸣两人打招呼:“雷队,张队!”
“我看同事们脸色都不太对劲,怎么,情况比较恶劣?”
恶劣?
雷鸣和张冬雷对视了一眼,俩人都不知道该不该用這個词来形容楼上卧室裡的场景。
看着两人的脸色,王兰故作轻松說道:“沒事,我干這行什么场面沒见過?卸成几块的尸体我都见過好几個了,說吧!”
张冬雷低下了头不說话,雷鸣指了指楼上說:“王大姐,你自己去看吧。”
王兰点头:“行,那我先上去看看。”
看着王兰的背影雷鸣犹豫了一下,特意叮嘱了一句:“那個,王大姐,上边准备的有桶。”
王兰挥了挥手說:“放心,我用不着那东西,你们啊,還是太年轻——”
话音落下,王兰已经走到了二楼主卧门前。
在见到那被切了片的“生切人”之后,一秒,两秒,三秒
法医毕竟還是法医,沒吐,只是脸色稍微变了变。
這让楼下的雷鸣和张冬雷顿时感觉有些不爽。
楼上王兰检查被害者,楼下两個警员挥起大锤开始了砸地。
砰!
“八十!”
砰!
“八十!”
砰!
“八十!”
几锤下去,“轰隆”一声,破碎的石屑翻飞,烟尘荡漾,一個封闭的地下室出现在众人眼前!
同时一股强烈的腐臭味儿扑鼻而来!
找来梯子,两個警员戴上口罩,打着手电小心翼翼爬下去。
沒有一点光亮的地下室裡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唯有两個警员的手电筒发出唯一的光源。
裡边的陈设非常简单,放着一些破旧的桌椅,地上摆着几個大小不一的盆,在角落裡還放着两個桶。
由于气味实在刺鼻,戴口罩都受不了,两個警员只能一边捂着口鼻一边在裡边慢慢探索。
忽然,一個警员猛地一哆嗦,他在自己手裡手电射出的光线中看到了一具尸骨!
“张阳!我這边有情况!”
另一個警员闻声立刻转過身来,两人慢慢向那尸骨靠近。
那是一具人形白骨,沒有一点血肉,骨架很小,大约只相当于人类六、七岁左右的孩子那么大。
两個警员靠得近了,啪!
名叫张阳的警员脚底下忽然踢到了一件东西,打光看過去,是一個记事本。
将记事本带上,两個警员到了尸骨近前,這时二人发现,在那一具小小的尸骨旁边還有四具同样差不多大小的尸骨!
其中一個稍微大一点,可能有八、九岁的样子。
五具小小的尸骨紧紧依偎在一起,看得出来,這五個孩子生前一定非常恐惧。
两個警员一時間說不出话来,他们很难想象這五個孩子生前都经历了怎样的绝望。
之后两人仔细检查了地下室裡其他地方,沒别的发现,便回到别墅一楼。
“怎么样?”
面对雷鸣的问话,两個警员全都沉默,张阳抬手将捡到的记事本交给雷鸣。
看着两個警员的表情雷鸣似乎有点明白了,他打开手上的记事本,上边是一個又一個人名,电话,地址,金额,有的人名前边标注着“买”,有的标注着“卖”,還有的只有地址沒有人名和联系方式,這种的前边這标注着“拐”。
雷鸣数了一下,“买”和“拐”一共四十七個,“卖”四十二個。
他继续往下翻,发现后边笔记本上的字迹忽然变得歪七扭八,有很多错别字,甚至還有不少拼音和奇怪的符号,自己需要用上一点联想的能力才能将其翻译为能懂的內容。
“那個人把他的本本落下来了,我决定偷偷藏起来不给他,谁让他不给我們吃饱肚子?”
“今天那個人把小牛抱走了,我們的伙伴又少了一個。”
“那個人好凶,每天只让我們吃好少好少的东西,可他把我带来的时候分明說能给我很多好吃的。”
“今天又走了一個伙伴,是红红。”
“我想妈妈,想爸爸,好想,好想好想......如果妈妈在,肯定会给我很多东西吃。”
“嗯,爸爸应该会打那個人。”
“好多天過去了,只剩七個伙伴了。”
“橙橙好好,他藏了一点东西,偷偷拿给我吃。”
“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我想家了,想妈妈,想爸爸......”
“今天橙橙挨打了,因为他哭的声音太大,那個人打他的时候很用力,橙橙哭得更厉害了,那個人就再用力打,橙橙就更用力的哭,那個人......”
“今天橙橙也走了,真好,他不用再挨打了,可是我也见不到他了。”
“就剩六個伙伴了。”
“玲玲被抱走了,什么时候轮到我?”
“那個人在往楼梯裡填土,可是我們五個還在這裡,他不让我們出去了嗎?”
“好黑,楼梯被堵住了,那他怎么给我們送吃的?”
“哦,他不给我們送吃的了。”
“我好饿。”
“饿。”
“饿。”
“饿。”
“......”
歪歪扭扭的字迹到此结束,后边什么都沒有了。
双眼红润的雷鸣飞快眨着眼,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尽量不让自己眼眶裡打转的泪珠掉下来。
他是在难以想象,這连着几天只在本子上写一個“饿”字的孩子,在那几天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绝望。
旁边,张阳低着头說:“雷队,我們在下边发现了五具目测五到八岁左右的孩子的尸骨。”
“已经成白骨了,沒有一点血肉。”
“骨头上沒有外伤,初步判定,五個孩子要么是窒息,要么就是被活活饿死。”
雷鸣有些忍不住了,他把记事本拍在张冬雷怀裡,自己转身向外走去,“我去透透气,都别跟過来!”
然而他刚刚走出两步,忽然,从别墅的二楼传来一阵女人的哭泣声!
雷鸣立刻大步跑上去,他看到在那凶案发生的卧室裡,检查被害者尸体的王兰大姐,這位苍洱市经验最丰富的法医一脸惊慌、手足无措地跪在地上,她整個人好像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正在不断地啜泣!
稍微揉了揉自己的眼眶,雷鸣问道:“王大姐,怎、怎么了這是?”
王兰转過头全身颤抖着說:“四、四十六刀,四十七片......”
四十六刀?
四十七片!
雷鸣看了一眼那被活活生切的尸体,一下就明白了王兰话裡的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
雷鸣一下笑了出来,两行热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看着那血淋淋的尸体,双目几欲喷火的他怒声說道:“好!”
“太特么的好了!”
“切得好!”
“痛快!马了隔壁!”
一连几声痛骂发泄了心中戾气,雷鸣抹了把脸上的眼泪问:“王大姐,還有别的发现么?”
不断啜泣的王兰忽然放声痛哭,她边哭边指着面前的“吴天”說:“他、他沒死!”
“挨了四十六刀,被切成相连的四十七片,但他還活着,他沒死,沒死!”
說到最后王兰已经声嘶力竭!
刹那间,雷鸣呆若木鸡!
紧接着,刚刚看完笔记、一脸怒色眼含泪花跑上来的张冬雷惊诧道:“什、什么?!”
中州,云都路步行街。
“大家好!這裡是中州新街访!”
“今天我們来到了中州最繁华的云都路,随机采访這裡的小哥哥、小姐姐!”
“哇!我看到了一個好斯文的帅哥!”
“摄像!快,跟上!”
一身白衣、肩挎白色手提袋的杨宁正不急不慢地在步行街上走着,忽然,一個拿着话筒的俏丽女孩出现在他面前,向他举着话筒笑问:“小哥哥你好帅啊!我們做個街访可以嘛?”
杨宁微微一笑,点头說:“沒問題。”
女孩满面花痴地惊叹:“哇!小哥哥你笑起来的时候更好看了!小哥哥你觉得你身上最大的优点是什么?”
說完她還特意补充了一句:“除了长得帅!”
杨宁思考两秒,微笑着說:“我最大的优点应该是善良。”
“哦?”
女孩眼裡放光,“小哥哥能举個例子嗎?”
杨宁微微抬头,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脸上笑容显得极为阳光。
“比如說,我做了一個梦,在梦裡我和四十六個同龄的孩子被人拐走了。”
“后来我們脱困了,其他四十六個孩子都迫不及待想要给那拐走我們的人贩子来上一刀。”
“但我就不同了,我就想,一個人挨四十六刀那得多痛啊?是会死的啊......”
“我见不得這种人间惨剧发生,所以......”
說到這,杨宁直视街访女孩身后摄像大哥的镜头,他嘴角继续上扬,笑容变得更加开朗——
“所以,在他挨了四十六刀之后,我给他续了一口气。”
采访女孩:“......”
沉默两秒之后,女孩满脸大写的尴尬,“额,好吧,小哥哥你這笑话還真是冷呢,哈哈哈哈!”
她正要再问什么,但這时杨宁却对着镜头稍稍一躬身,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杨宁的微笑让女孩彻底失了神,当她回過神来想要再去寻找杨宁那一袭白衣的身影时,却只看到了云都路上的熙攘人潮。
茫茫人海裡,哪裡還有那一袭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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