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不相親

作者:未知
彷彿冷銳的尖刀劃開混沌意識,聽見這個稱呼的剎那,趙慕青渾身一顫。 褚淵繞到她面前,見她抱着肖毅的屍體,滿身血污骯髒,手和臉頰沒有哪處是乾淨的,他不由心神劇震。 他其實應該想到的,褚決明這般狂妄自大,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就算有封白暗中照顧,也不可能周全。 被褚決明暗算一遭後,他親自統領精兵強將和謝玄掃平來犯的敵軍,甚至連連攻陷數座召陵邊鎮,捉了那叛將千刀萬剮以儆效尤。 只是戰事剛剛平息,將士們勞苦功高,他犒勞叄日,才率了部分兵馬回返。 誠然宮中耳目衆多,他知道褚決明要對肖毅下手,肖毅的死活他並不在乎,他在乎的唯有她。 但他不知道褚決明會拿她當誘餌,而也忘了,如果肖毅死,她會傷心。 趙慕青猛地擡眼,冷冷看向他,啞着嗓子咬牙切齒地問:“你走!爲什麼來?來看他死沒死,好放心嗎?!” “他不是我害死的……” “如果不是你沒有阻止,褚決明怎麼可能這麼猖狂?!” 看來他是貴人多忘事,早就把這件事忘了。他現在正是和褚決明關係最緊張的時候,怎麼可能爲不相干的人出頭,所以才由着褚決明胡作非爲。 她滿眼是淚,譏諷道:“你爲什麼不出面,如果你出面,肖叔叔或許就不用死了!” “他死了,死了你知道嗎?!”她悲憤地大喊出聲來,一字一句質問。 她看着肖毅死,無能爲力。然而他是因爲來救自己…… 褚淵只覺胸口像被團團厚重棉絮堵死,難以呼吸,透不過氣。 他沒顧滿地泥水半跪下去,要把肖毅的屍體撥開,將她摟入懷裏,然而趙慕青卻推開他,自己站起來。 她死死地,失神地盯着他,許是跪得太久,一起身頭重腳輕,又跌坐回去。 恨自己手足無力,恨自己大意,恨自己勢單力薄。 也恨眼前的男人,恨他冷血無情,總是奪走她身邊的人…… 褚淵眼疾手快擡手接住她,才察覺她渾身冷得沒有溫度,滿手破爛血痕,他眼裏刺痛,怔怔的一時不知說什麼:“你……” 趙慕青從他懷中強掙開,跌跌撞撞再次起身,用盡所有力氣往前走,一步一步。 她固執地向着城門方向挪動腳步,猶如撲火的飛蛾,奔向烈焰。 “別這樣!” 他一把拉住她,從身後半扶半抱着,硬生生阻止她前進。 趙慕青兩眼發黑,全然沒了半點力氣。整個人忽冷忽熱,好像處在冰火兩重天間。 她決絕地不回頭,巨大的鈍痛與眩暈交替,折磨着五臟六腑。喉嚨裏點燃了一把火,火辣辣的,眼睛也澀澀的脹痛,看不清眼前景象。 那片血紅的霞光落在城門口,似乎看到舅舅,肖毅,還有爹孃站在那裏招手,對她說:“快來。” 她想追去,身體卻搖晃着,在褚淵扣緊的臂彎間栽倒了下去。 “小青兒!”他驚慌地喊出聲,立即撈住她,跟着跪倒在冰冷的泥水裏。 趙慕青這一昏睡睡了兩天兩夜,醒來後就沒什麼精神,更沒有胃口,不吃藥不喫飯。就算喫東西,也喫得很少,總愛坐在窗邊望着天空發呆。 綠喬生怕她想不開,時不時看她一眼,她還是一動不動坐着。 “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綠喬側過臉,忍不住追問。 她還不知道趙慕青經歷的事情,只聽人說那天宮裏出了事情,但具體是什麼事情,衆說紛紜,也沒個說得清楚的。 趙慕青沉默半晌,只是輕輕搖頭。 那天褚淵急急忙忙帶她回宮後,一直抱着她,用被褥裹着她冰冷哆嗦的身體,等太醫輪流上前診治,開了最珍貴的凝血傷藥和補藥。 她眸光黯淡,擡手一巴掌打在他臉上,這一掌之後,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沒有閃避,臉上浮現紅痕,依然抱着她。 她不願意看他,只能閉上眼。 彷彿沉睡了許多個年頭,又彷彿只是一夢初醒,陣陣悶痛讓她忍不住張開嘴,“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到底吐了多少也不知道,最後渾身虛軟地躺在那裏,昏暗的光線下,她臉色慘白,呼出的氣息燙得厲害。 破碎的衣裙上大片乾涸的血跡,沾了他滿襟。她輕得像飄在空中的紙鳶,隨時會被風吹走,離開他的世界,無影無蹤。 褚淵一動不敢動,眼中是難以言喻的惶恐和痛楚。 他由着褚決明殺肖毅,既是滅掉不安定的大周餘黨,更是製造假象放鬆褚決明的警惕,可原來這樣竟會重創她…… 趙慕青雖然醒來,狀況反倒一天比一天不如,大部分時間不是睡便是發燒。 他寸步不離地守着,熬到滿眼血絲。 親手給她喂藥,看她喝下去,親眼看她睡着,看她睜眼…… 太醫說,她心情鬱結,長此以往,恐怕身體要拖垮。 爲討她開心,褚淵找人做了漂亮的鞠球送她,還特意將綠喬從醫署調過來陪她。 月底,幾個花匠搬着一株株連土帶根的樹進來。 他們栽種時格外小心,說:“皇上知道您喜歡杏花,專門讓我們從池邊移植過來,現在天冷,等來年春暖這些杏花開了,定然是片絕佳景色。” 趙慕青趴在窗櫺上,看一會兒枝繁葉茂的杏樹,突然想起那年片片杏花紛飛下,衣衫輕簡的人擡頭望着她。 她想,當時她的確是喜歡他的。 但終究是過去了。他不是遠度重山而來清淡落魄的少年,他是指點江山,滿腹算計的君王。 她懨懨坐着,收回視線。 日光明媚的房間裏,鏡子映出憔悴的臉容,沒有歡顏,唯有茫然。 後來,風吹進紗窗,帶着清寒的氣息,眨眼冬天到了。 褚淵甚至讓禮部對外宣稱,待她身體好轉便冊她爲皇后,辦最隆重的大典儀式接受百姓祝福,讓天下人皆來朝賀。 原本後位一直空缺,這等大事需提前慎重商議,但他要讓她高興,竟獨斷專行,只是通告了衆大臣。 衆大臣聞之震驚,紛紛上奏勸誡言她妖媚惑主,又是前朝餘孽心術不正。他概不理會,惹得一干宗親朝臣跪在大殿外死諫叄日,聲勢浩大。 趙慕青聽綠喬說起這件事,沒有什麼反應。 綠喬笑道:“這麼多年後宮裏的妃嬪就跟擺設一樣,除了你,天下有幾人能得皇上癡情至此。” 癡情?綠喬是想說,褚淵愛她嗎? 她不知道,也不想再尋求答案。 即便他真的一意求全,送她叄千寵愛,她已經不想要了。 如果是很多年前,她一定雀躍不已,可現在一切都是多餘。 那些朝廷裏的複雜爭鬥,更是毫不關心。 夜裏躺在牀上,心裏有個聲音告訴她,你可以不用這麼難過辛苦,你可以拋開一切煩惱怨恨,去過無憂無慮的日子。 就算不是公主,還能當普通的女子。 是舅舅,對,一定是舅舅。 他希望她還像以前那樣,沒有必要把自己困在這裏。 但她明白,早就回不到以前。她想通了,覺得不能繼續傷心逃避,該把這些事做個了結了。 醫署專派來醫官准時準點送藥,且非要監督她喝乾淨才走。託他的福,修養這段日子逐漸有了些起色。 趙慕青開始乖乖喝藥,乖乖喫東西。 綠喬見她恢復活力,倒比她興奮,歡天喜地,就差挨個告訴宮裏的人。 褚淵來看她,一會兒帶着各種精緻的糕點,一會兒又搬來民間的巧玩意兒,趙慕青不曾碰一下。 無論使盡各種方法,諸般花樣,她始終對他視若無睹,連一點眼角餘光都吝嗇給他,不肯和他說一個字。 他終於知道,今後難以奢望她有生之年還能如過去那樣沒心沒肺與他玩笑應和。 她神情木然,分辨不出是愛是恨,卻像最尖銳的刀尖,割着血肉般讓他疼痛。而縱使疼痛,似乎也在慢慢遠離他。 她忘不了那些人,忘不了疼愛她的舅舅,忘不了爲她出生入死的肖毅,忘不了犧牲的一個個無名之輩…… 只有綠喬在身邊陪着的時候,才偶爾露出一絲笑。 褚淵也不再每天來看她了,只是有時候站在宮門外,遠遠看她一眼,或者在她夜裏熟睡之際,輕手輕腳坐到牀邊,無聲凝視。 只要她還在他身邊,不管多長時間,哪怕窮盡一輩子不原諒他也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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