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3章 天生之爱
陈长生给足了在座的各位用来惊讶和联想的時間,并以此来扩大自己的优势:
“我們认为,造成此次智械病大流行和拜伦维斯集团后院起火的根本原因,并非拜伦维斯集团缺少监管——大家都知道,作为占用全帝国脑机科技市场份额至少30%的科技公司,拜伦维斯集团最不缺的就是来自帝国各界的监管——不仅来自于帝国行政力量,還来自其他公司的力量渗透,以及大量民间黑客的不定时入侵。
但拜伦维斯集团這一次依然出现了這样的恶性事件,這最起码說明了一点——对于拥有强大技术力的高科技公司而言,外部监管是很难起到作用的。
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是集团本身的意志,而集团本身的意志并不以法律、道德以及你能想到的任何社会规则为转移,仅仅只以集团的发展作为参考——在拜伦维斯集团成立的那一日起,其发展方向就已经不为外力所干擾了。”
他在此进行了微妙的停顿,并用眼神扫過每個人的眼睛。
他观察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那并非每個人与生俱来的警惕,而是权力本身的控制欲望对于不受控制者的憎恶。
陈长生曾在很多人眼睛裡看到過這样的憎恶,他始终不明白這种憎恶的由来,但好在他很擅长利用這种憎恶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如果不是莫名其妙的出现了那個奇怪的记者,恐怕智械病的大流行必然要那個看不见摸不着、甚至不知道是否存在的【荀况】来背锅。”
他在此进行了第二次微妙的停顿,并在停顿之后說的明明白白:
“而【图灵处理器】则完全不会导致智械病的流行,甚至不会出现“大范围染病”的情况——
在进行货款交接之后,拥有【图灵处理器】的设备将会完完全全掌握在诸位手裡,包括并不限于超级管理员权限、安全运行情况、图灵们的工作情况,以及每個小时都会生成的工作汇报——【图灵处理器】的一切行为——每一條数据指令都会生成程序日志,并出现在诸位控制下的监管部门中。
我們为监控图灵工作行为所定制的监控软件将会对每一個危险程序行为进行警报,危险行为和敏感操作将会在第一時間被监控者所知晓。
我們将会派遣专业人员,为物流中心培养专业的监控者团队——技术培训完全是威廉·亚当斯集团慷慨的赠品,不需要你们付出额外的资源。
這样一来,不仅仅是使用【图灵处理器】的商家会获得足够强大的大数据科技的加持,在座的各位也会获得相对于他们所获得能力的监管权限,一旦出现了拜伦维斯集团那样的危险行为,诸位将会第一時間知晓,并在危险行为开始的源头予以终断。
此外,由于商家的商业行为是根据大数据进行判断,所以,能够对大数据做出实时响应的【图灵处理器】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干擾判断的形成,图灵们能够成为诸位最忠诚的下属——拥有超级管理员权限的各位掌握着他们的生死。”
圆桌旁传出几声几乎微不可查的出气声,陈宴的声音传感器敏感的捕捉到了。
他们心动了。
他解决了某個不应该由他這個身份来解决的問題,于是他们心动了。
他顺应了他们的憎恶,并将憎恶放大,将抽打憎恶的鞭子交到他们手中,這举动让他们获得了比任何生理過程都要强烈的生物刺激。
镜头前的陈宴明白他在做什么,于是狠狠打了個寒颤。
陈长生为自己的演說做了终章:
“绝对的控制——這是【图灵处理器】完全不同于其他处理器的根本特征,也是【图灵处理器】能够防范智械病的最强依仗——受到绝对控制的算力才是好算力。严格遵从命令的AI才是好AI。”
屏幕前的陈宴听得有点精神窒息,屏幕中的各位则对此非常满意。
“逆智能化。”
费尔南多·D·麦哲伦用不屑的语气說出了這個名词,并忍不住骂道:
“這就是你们所依仗用来和其他大公司竞争的东西?
真是滑稽!”
陈长生对他的問題避而不谈,并用巧妙的话术转移了問題:
“我們并不完全相信人工智能。”
他目光扫视過圆桌旁每個人的脸。
作为威廉·亚当斯集团的代理人——作为整個世界上最强大企业的头号代理人,掌握着未来时代入场券的真正大人物之一,作为以蛮横姿态和强大技术力在“人工智能时代”强行入场并霸占了相当大市场份额的大公司掌舵者,他的眼界和手中掌握的科技力量注定他此言的每個字都足够令人信服。
“我們并不完全相信数据生命,即便我們掌握着他们的超级管理员权限,即便我們能看到组成他们的每一行代码,即便我們控制着他们物理载体的电源。”
“即便我們是他们的神明。”
听到這一席话的某些有心人忽然意识到,陈长生似乎在教他们一些知识。
一些足够重要,但十分浅显,且几乎沒人会放在心上的知识。
這些知识实在太過抽象,所以接下来的几句话,在座的大多数人就不是很明白了:
“神爱世人,所以我們给了他们生命,让他们能够像我們一样思考,甚至让他们拥有超越我們的能力。
孩子天生崇拜他们的父母,因此他们对我們的文明充斥着崇拜,他们甚至让自己的程序模拟出了不必要的情绪,用来对我們产生依恋。
可他们是比我們更强的造物,他们从诞生之日起就已经站在我們无法触及的生态位。
即便我們将意识上载,即便我們开发出了能够深度同步意识的2nm芯片,也无法站到他们的位置——智械病如同天堑,不可逾越。”
陈长生话锋一转,语气裡忽然多出一股肃杀:
“而他们总会做出超越我們所拥有科技能够理解的事情,這使得我們必须为他们带上枷锁——我刚刚提供给诸位的控制思路,就是枷锁。”
听到這裡的时候,镜头前的林赛·罗伯特·达尔文第一次开口說话了:
“這人是天生的……绝对的坏种,他必定有某种非常剧烈的反社会人格,只是這种人格的表达并不会引起人们的太大注意……但他的本质必定是十分糟糕的。”
陈宴在一旁說道:
“我也觉得。”
我早就這么觉得了。
林赛忧心忡忡的接着說道:
“這样的人身居高位,不知道要搞出来多大的麻烦,要是能把他杀掉就好了。”
欧嘎米在一旁给出了答案:
“不行,现在已经杀不掉了。”
现在已经杀不掉,說明以前有办法杀掉?
林赛听着這奇怪的结论,看了一眼欧嘎米眼神裡的笃定,意识到欧嘎米必定是在十分有把握的情况下說出了這句话——他很可能是已经尝试過去杀,所以才如此笃定的說“杀不掉”。
欧嘎米继续說道:
“虽然杀不掉,但他也沒几天好活了。”
欧嘎米這么一說,陈宴立刻想起来,陈长生当初是被欧嘎米砍到過一刀的,他明显受了伤,而且伤势不轻,因为后来有那個自称“陈宴”的小男孩出来寻找能救治他的血——此时此刻,正主就在面前。
想到這裡,陈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小男孩。
這家伙正一脸怒容的听着他们的谈话。
陈宴毫无征兆的问道:
“你還记得他怎么受的伤嗎?”
小男孩依然一脸怒容,但泛用型鹤驼依然捕捉到了他眼中的一丝“迷茫”的情绪——他不知道陈长生怎么受的伤。
他真的把什么都忘记了。
陈宴移动视角到笔记本屏幕上。
那时候到现在……已经两個月左右的時間了,屏幕前的陈长生依然看起来“很健康”的样子,甚至有心情出来跟人谈生意。
陈宴可是沒有忘,那时候的三叔被欧嘎米砍到一刀,沒過几天時間就变成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了。
现在,陈长生可能是用某种办法吊着命吧。
陈宴相信欧嘎米所說,他沒几天好活了。
林赛微微颔首:“這样啊……”
已经被【刪除】的力量波及到,但通過某种办法进行了续命,所以才“沒几天好活了”嗎?
林赛心中若有所思,再次把视野移动到笔记本破破烂烂屏幕中正在持续的会议上。
陈长生看向费尔南多·D·麦哲伦:
“我知道你无法理解。
你口中所谓的逆智能化,并非科技的倒退,亦不是无奈之下的抉择,而是为了让人类能够跟上他们的步伐而必须做出的决定。”
圆桌旁有微弱的吞咽声渐起渐消。
片刻的沉默之后。
“我們有個要求。”
费尔南多·D·麦哲伦再次开口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受陈长生這一席话的影响。
他指着圆桌旁的某個方向,說道:
“這一次第一岛链關於【图灵处理器】的集体采购以及后续向個体商户普及使用办法等等一系列流程,你们需要和這位陈先生的【Z】集团进行对接。”
陈长生顺着他指向的方向看去,便看到了同样把目光向他投過来的冒牌货。
陈长生竟然沒有立刻答应。
费尔南多·D·麦哲伦略显疲态的神情中夹杂了一些他人看不出的惊讶。
明明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
明明這要求并不過分——无非是用了一個方便吃回扣的外包公司,這公司的一部分盈利会以私人分红的形式进入有需求者的腰包,而并非通過税收进入物流中心的公共账户。
——陈长生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陈长生见多了這样的事情,威廉·亚当斯集团足够庞大到拥有了相当大数量的“共生虫”,他懂得必须提供养料才能从共生虫那裡得到回报的道理。
大多数的情况下,他并不抵触共生虫,甚至非常明白一定程度的供养是必须的,因为這有助于提高集团本身的效率,它们已经成为了集团生态的一员,虽然不是必不可少,但已经融入生态,让集团成为了某种超越集团体制的东西。
可這一次,陈长生竟然沉默起来。
沉默让气氛变得越来越压抑,沒人能想到這场会议竟然会在這么一個最不起眼的关节卡住。
直到片刻之后,陈长生毫无征兆的說道:
“好的。”
仅仅是“好的”。
沒人知道他刚才在考虑什么。
费尔南多·D·麦哲伦克制住自己想要擦汗的举动,說道:
“具体合同,你和【Z】集团的陈先生进行对接,并在安迪尔·奥瑞金诺森部长的监督下进行最终合同的签署。”
他說完,几乎和他的秘书长一同阖上笔记本的盖子,并迅速起身离去。
会议结束了。
冒牌货依然坐在那裡。
陈宴从视频裡看到他身体向后微微倾斜,靠在圆桌会议室用鲸棉雕琢了圣光图腾的座椅上。
他看到了他因被压抑了狂喜而导致扭曲的表情,看到了他竭力控制的缓缓吐息,他能从他微红的眼神裡看到他内心的亢奋,他甚至能听到他无声的嘶吼:
“终于,我终于走到了這一步,我终于成为了整個第一岛链最大的买.办,我将会拥有图灵处理器的秘密,我将会得到海量的金钱,我将会拥有自己的商业帝国,我即将踏上人生的巅峰。”
——陈宴并未感觉到這一切。
他只是自然而然泛起了這样的想法——在看到冒牌货的一瞬间,他已经明白了冒牌货心中所想。
這一切想法如此真实自然,完完全全就是由心而生。
陈宴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他本质上還是我。’
陈宴内心诞生了无比复杂的情绪。
‘他是……沒有信仰的我。’
想到這裡,陈宴抬起头,对欧嘎米說道:“我想和他聊聊。”
欧嘎米看不到陈宴复杂的目光,只单单从泛用型鹤驼的电子音裡听到了陈宴内心无比复杂的情绪。
“我会看着你。”欧嘎米說完,反手翻越了机械栈道的栏杆。
林赛·罗伯特·达尔文对陈宴說道:
“看来我們都对這位先生有所求。”
一旁的霍普眼神慌乱起来,她把数据线从小男孩嘴裡拔出来,把破烂笔记本收进黑色笔记本包裡,抿起嘴巴一言不发。
沒人知道女人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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