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4章 生命媒介
片刻之后,电话接通。
“达尔文先生,我是陈宴。”
陈宴的问候并未换来对方的问候,而仅仅只得到了尖锐的质问——
“陈先生,你认为芯片到底是什么?”
来了,是和询问冒牌货时一模一样的問題。(第922章)
在這一刻,陈宴意识到一件事——林赛之所以会再次打电话過来,很可能是因为意识到了什么事——他很可能觉得冒牌货不对劲,甚至可能对当时站在旁边作为脑机人的陈宴的身份有所察觉,所以才再次打电话過来確認。
他怎么察觉的?
泛用型鹤驼的身体用的是能够隔绝无线电信号的材质,陈宴又由于产品密匙偷跑的原因无法联網,林赛怎么就察觉到了他不对劲呢?
陈宴意识到,林赛很可能拥有另外的办法——陈宴想到這裡,就自然而然想起了之前从赛博格·奎因口中听到的那一席话(第739章)。
陈宴现在仔细回想起来,按照赛博格·奎因的說法,并不能就完全确定林赛的死亡——赛博格·奎因看到林赛被卷入了数据旋涡,但那并不意味着林赛发生了【死亡】,更沒办法确定那时的林赛失去了一切生命特征。
到了如今,林赛的重新出现也证明了陈宴此时的猜想——他当时可能并沒有死,而是经历了另外的事情。
也就是這所谓的“另外的事情”,驱动着他发出了今日的质问。
事关【白蛇】,陈宴不由自主的提起了很高的警惕。
6nm芯片让陈宴得以迅速总结归纳自己从前的经历,并按照自己的价值观和世界观进行思考和表达:
“芯片是某种不完美的媒介。”
对方的声音提高了一度:
“哦?”
這样的回答显然引起了林赛的兴趣。
陈宴继续說道:
“我认为芯片是某种媒介——链接碳基生命和硅基生命的媒介——我指的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媒介,不是【上载意识】這么简单的物理媒介,而是……【媒介】這一概念。”
他在此重复道:
“芯片,是【媒介】本身,用来传递【生命】,但并不拘泥于物质形式。”
6nm芯片显然不能把他心中所想具体的表达出来。
电话裡传来林赛严肃的声音:
“陈先生,在做出【生命通過媒介进行传递】這一结论之前,我想我們首先应该清楚的是——【生命】是個抽象的概念。
在你的世界观裡,生命到底是什么?
生命是碳基生物职能器官进化发展所形成的有机体集合?
是依靠神经元之间的连接和同步而产生的完整自我意识?
是组成了生物個体一切主客观行为的神经脉冲?”
陈宴說道:
“【生命】是這一切元素的总和,不能偏离任何一個与生命有关的元素去单独看待生命。”
基于個人不同的世界观,林赛不完全同意這样的說法,但也不否定,所以他沒有說话,安静等待陈宴继续說着。
“在基于如此认识的前提下,我认为,芯片是生命的物质载体,也是生命在不同物质之间进行传递的媒介。
现在,芯片是生命从碳基到硅基进行传递的媒介,未来,芯片或许会成为生命从硅基传递到别的什么其他物质载体的媒介。
我并不否认芯片是生命的物质载体本身,我只是說,芯片必定具有媒介的性质——在我們的讨论中,我在强调芯片作为媒介的性质。”
话說到這裡,已经开始更加抽象。
林赛理解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因为林赛就是专业做這個的——他研究和设计脑机人的【拟态神经網络】之前,必须先搞懂生命到底是什么,什么样的物质才能承载生命重要组成部分之一的意识,而這些問題并不能完全通過技术去解决,必须通過哲学手段和思维对其进行深度解析,才能从更广阔的角度去确定一個相对正确的答案。
“我认为,任何拥有【主观意识】這一【生命特征】的生物,必定拥有其【物质载体】。”
陈宴在此进行了停顿,因为接下来的這番结论,本质上和他的世界观相悖。
“我也认为,在人类社会不断发展的前提下,无论是芯片和碳基生命肉身,都不是生命的最终归宿,而仅仅是媒介。
那么問題来了,在我這样的假设之下,只要人类社会不断发展,生命就会是在不同物质载体中不断传递的,這样的传递是沒有终点的,因为科技会不断地发展,即便遇到了理论上的瓶颈,也总会有所突破——现代社会的发展已经证明了這一点——在這样的前提下,生命其实是沒有最终归宿的。
如果這样的假设和推测成立,生命就会在不同的媒介中——包括但不限于芯片——不停传递,不停进化——這正是生命寻找自身出路的過程。”
陈宴在此进行了总结:
“以上,便是我对【芯片】這一事物的理解。”
片刻的沉默之后,林赛感慨道:
“這样完全不涉及芯片科技技术的论断虽然很不专业,但几乎把芯片的某些本质属性讲明白了,陈先生,你实在是很不容易啊!”
陈宴并未因为這样掺杂着调侃的恭维而出现类似羞赧的情绪,仅仅是把恭维還了回去:
“在专家面前谈论专业的事情必然要贻笑大方,不如說一些专家平常不常想的东西,至少能提供些不同角度的思路,你說对吧?”
林赛换上了敬语:
“那么,咱们言归正传——您对芯片本身的发展是怎么看待的呢?”
陈宴也不害臊,就那么简单直接在6nm芯片的帮助下,用自己的语言进行着拙劣的表达:
“我們回归芯片本身:
按照正常情况来說,芯片這种造物的出现是基于庞大数据量的运算需要,而這样的需要大多来自民间——人们对大数量级运算的需要,让芯片产生了。
从我個人的视角来看,芯片在基于這样的市场需求而诞生之后,直至发展到现在为止,拥有了一個终极目标——搭建碳基生命到硅基生命之间桥梁——也就是媒介。
我們且先不說這种需求的转变,只单单說這种需求的本身——這样的需求导致芯片的发展转变了思路,基础目标从‘为人类提供算力’变成了‘能够完整的容纳和数据化的碳基生命的意识’。
我想我們要明白的是,在基于這样的观点往回推测芯片在未来的发展,就必定会得出和从前不一样的结论。”
电话那边的声音已经完全平静下来,沒有之前的急躁和不耐了:
“什么样的结论呢?”
陈宴回答道:
“第一,芯片的基础构架结构是为了【意识】和【脑机】两者之间的兼容性而服务,而不是为了获取和释放更多算力来进行数据运算和处理。
第二,一定是有人拥有某种需求,才造成了芯片产业的产生,這這种需求绝对不是来自民间,因为人们连活命都难,人们甚至根本用不到计算机這种东西。
第三,快速的发展体现了這种需求的强烈和旺盛,所以芯片行业才能够如此快速发展,所以【芯片】才会向着【生命媒介】的方向越来越近——我很不保守的预测一下,林赛先生,我认为掌握着社会上巨大资源的某個人,或是某一群人,他们快要死掉了,所以他们在寻找求生的办法,而不能完美兼容意识的脑机人显然不是他们想要的那一种可能性!”
短暂的沉默。
“几乎对了。”
陈宴听到了明确的感慨和再次的重复:
“你几乎說对了,陈先生。
可你的错误并非因为你的推论有問題,而是你的眼界還未达到应该达到的地步。
你的眼界太過狭窄,所以才会糊糊涂涂的只能隐约感觉到【芯片】是【生命媒介】,但具体到底是什么,你又描述不出来——于你而言,【生命媒介】依然是個抽象的概念。”
陈宴诚恳道:
“达尔文先生可否赐教?”
电话那边的声音带着些许憨厚,那是林赛之前和冒牌货的聊天裡从未透露過的情绪:
“其实我也不太懂,只是看到過,并沒有亲自经历過,所以以后還要研究呢!”
尴尬持续的時間并不长。
“至于达尔文先生问的另一個問題,我倒是有话要說。”
“哦?”
“【生命是逻辑的闭环】(第922章)——我认为這句话說的太棒了!因为我正在亲身经历的這件事,正好就驗證了這句话!”
“哦……哦?”
“那個冒牌货——我的那個备份,达尔文先生已经见過了,也大概知道他是個什么样子,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他虽然拥有和我几乎相同的知识,但从性格上——从价值观层面,已经和我完全偏离,他說话做事的方式已经和我完全不同了。
为什么会這样呢?
我认为,就是因为他的生命沒有产生完整的逻辑闭环,所以才变成了這样——
他的生命是不完整的,因为他是我的备份,他的生命有一部分是残缺的,這残缺的部分就发生在我的意识离开身体之后的一段時間裡。
所以,我认为,用另一种方式来說這句话——逻辑产生闭环的必然條件是生命的完整,也沒有错。”
“原来他是你的备份!”
“這……达尔文先生之前沒推论出来嗎?”
“并不能,我当时甚至不知道你是谁,是在和沃尔夫通過电话之后才意识到了你的身份。”
“那……达尔文先生的【生命是逻辑的闭环】,這句话又是从哪来的?”
“【白蛇】。”
“……”
“真的,我沒骗你。”
“你知道白蛇……你還知道什么?”
“我看到了【天启】。”
“這……”
“我看到了世界的终点,我看到了一切生命形式的终极,那是一道首尾相连的完美圆环,是能够自洽的逻辑,是……是……是【白蛇】!是【黑日】!”
又是他妈的黑日。
短暂的沉默。
“我不知道该怎么說……”
“不可名状?”
“不可名状!”
又是短暂的沉默。
“即便是不可名状,总得有点具体的表现吧。”
“我就是那完美圆环的具体表现。”
陈宴一下子明白過来,林赛能够回归這個世界,原来就是因为看到了【白蛇】和【黑日】!
真相大白!
‘我碰了一下白蛇,就拥有了让脑机人芯片和人类意识进行兼容的能力。
林赛看到了白蛇,直接就重生了!
白蛇身上一定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陈宴从未像如今一般迫切想要破解【白蛇】身上的谜题。
在他心神激动之间,沃尔夫的电话裡再次传来林赛的声音:
“话說回来,陈先生,刚才那一番话,真的都是你自己总结出来的答案嗎?”
“不,有一部分是来自于你之前的启迪。”
“……”
短暂的沉默。
“陈先生太過直爽了,我有些不太习惯。”
“沒关系,我和那個冒牌货不一样的,你习惯习惯就好了。
对了,话說回来,你可不可以帮我一個忙?帮我指认那個冒牌货是假的。”
“指认?”
林赛一下子就反应過来:
“你想利用他残缺的那部分生命去否定他的存在逻辑——你想让他自杀!”
不愧是专业人员。
“是的。”
林赛的回答让陈宴心裡一沉:
“虽然可行,但难度很大,而且他身边跟着一個外星人,你知道這件事嗎?”
“我知道的。”
“那外星人放在這個世界,比這個世界的大多数上位神還要强大,你知道嗎?”
“這……倒是真的不知道,你說的是有脑子的完整形态?”
“是的,但沒脑子比有脑子更可怕,因为沒脑子意味着无所畏惧,不论是非,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其实我明白這一点。”
“那外星人的生命逻辑有一部分是和他连在一起的,所以,一旦你和他产生冲突,就必定要直面一個上位神级别的敌人,你确定要這么做嗎?”
“……”
“你只是因为曾经是同伴,所以对祂的警惕之心不强,实际上祂很危险的!比任何人都要危险!”
“达尔文先生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我嗎?”
“還真有。”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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