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別後重逢
“怕倒是不怕。”葉更庭哼笑一聲,故意睜大雙眸,上下打量梁纓,“我甚至覺得娶你當妻子是我的福分,你看看你,人美心善,還是個公主,又見多識廣,以後絕對是個賢內助。不過……”他將調子拉得長長的,壓低劍眉作出一副惋惜的模樣,“我只喜歡胭脂水粉,根本不會愛人,你嫁給我怕是要守活寡。”
見他說得一本正經,梁纓是又無語又好笑,挑眉道:“誰說我要真嫁給你了?”
“……”葉更庭被這話定住,呆愣半晌他才恍然大悟,略微失落道:“原來你是想逼元千霄現身,用我做擋箭牌?”
梁纓點頭,淡淡道:“你願意幫麼?”
葉更庭喉間一動,面部有些不自然。梁纓方纔的提議,他還真考慮了,甚至設想過他們婚後的日子,然而這些東西在她說出那話時轟然炸開。
他扯開嘴角,笑着道:“願意,我怎麼會不願意呢,你可是我的紅顏知己啊。只要不讓我受傷,我什麼都願意。”
霎時,屋內靜下,午後的日光從窗戶中斜落進來,將葉更庭的臉照得透亮,猶如發了光,顯得那抹笑容愈發燦爛,毫無女氣,反而有股難得的英氣。
“謝謝。”梁纓望着他微笑,又說一句,語氣比前一句重,“謝謝。”
四月二十九,梁釗賜婚梁纓與葉更庭,當日昭告天下,婚期定在六月。
這天,梁纓如往常那般進入學堂上課,然而一等她進門,大家齊齊投去目光,出奇地統一,全是驚詫,彷彿她做了什麼匪夷所思的事。
他們看任由他們看,梁纓並不在意,自顧自去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咳咳。”趙鸞衣靠過來,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七公主,你真要嫁給葉更庭?”
“嗯。”梁纓側頭,趙鸞衣是個實打實的淑女,但此刻她竟毫不掩飾語氣中的嫌棄,可見葉更庭在他們心目中究竟有多可怕。“怎麼,你覺得他不適合做夫君?”
趙鸞衣使勁搖頭,搖完又搖,“不適合,一萬個不合適。”她拉過她的手,痛心疾首道:“你之前不是與淮越國的九皇子交好麼,爲何又不等他了?我們都覺得他與你最般配。”
“或許,他並不值得我等。”梁纓現在最不想聽的便是元千霄的名字,她轉回身子,拿起桌邊的白麻紙鋪好,一下一下地撫着,直到將它弄得無比平整。
都快一年了,她往淮越國送了百來封的信,每一封都帶着自己的期盼,卻不想這些信將自己送到了失望。
她想,他定是忘了她。至於會不會另結新歡,她不曉得。
“七公主……”梁纓面色古怪,趙鸞衣便知自己說錯了話,訥訥地閉上嘴,不敢再說。
這節,書法小測,堂間安靜,只留白麻紙翻動的“沙沙”聲。
“鐺……”經過一個時辰,下課鈴響,衆人交卷走人,梁纓走在第一個,她低着頭,身形僵硬,瞧着像具被人牽引的木偶。
“七公主。”有人喊她。
葉更庭會站在門口等她,梁纓着實是沒想到,一時竟做不出表情。在她的記憶中,葉更庭根本不會做這事。
“天吶,葉更庭居然來等人了,我真不習慣。”
“要成親的男人果然與衆不同。”
“往後她們倆走在一處,不知道還以爲是姐妹。”
……
路過的女同窗低低議論開,你一句我一句,說的話沒太過,還在可聽的範圍內,但聽多始終讓人心頭不舒服。
梁纓早習慣了這些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不痛不癢。
而葉更庭則更不在乎,自小到大,他聽過的流言千奇百怪,與那些相比,這幾句不知多正常。再者,他只在乎自己的事業,日後等他有錢了,便是他笑別人窮的份兒。
“哎,你好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看我一下啊。我明明長得俊美如斯,沒比元千霄差吧?”葉更庭擡手碰了碰梁纓的肩頭,語氣中透着幾絲央求之意,“七公主?”
“你好好說話。”梁纓偏過頭,哭笑不得地橫了他一眼,“你要回鋪子麼?正好我無事可做,跟你一道去吧。”
“行,我們一道去。”她不看,葉更庭也不強求,關於這做戲之事,他其實還沒想清楚。雖然梁纓嘴上說演戲,可梁釗聖旨都下了,怎麼瞧都不像是演戲。
這一點,他其實慌地很。即便他們倆成親後跟朋友似的,他也覺得彆扭。
兩人一道往前走,“七妹!”忽然,清亮的男聲闖入兩人耳內,只見明媚的日頭中,梁淳從人羣裏走出,眉眼間盡是不快,他沉着臉道:“我有話同你說。”
梁纓眨眨眼,沒接話。她知道二哥會說什麼話,而她並不想聽。
“咳。”梁淳一眼掃過來,葉更庭當即會意,狗腿道:“二皇子不用開口,我明白,我這便走人,走得遠遠的,你們慢聊,千萬別管我。”他有意無意地瞥了眼梁纓,“我想,七公主應該不會去店鋪了,明日見。”
說完,他轉身
離去,紅衣下襬被風吹得獵獵的。
“七妹。”梁淳思量片刻,皺眉看着梁纓,“我剛剛收到消息,淮越國打了勝仗,他已班師回朝。”
這消息始料未及,梁纓瞬間失神,好一會兒,她纔開口,“他,受傷了麼?”
“沒人打仗會完好無損,沒死便是幸事。”梁淳按住梁纓的雙肩,逼問道:“既然你還在意他,爲何要嫁給葉更庭?成親是大事,不可兒戲。”
“那是對朋友的關心,無關其他。”梁纓垂下臉,此時,她也不知自己該怎麼想,許是接受了他失憶的事實。
聞言,梁淳眉間的摺痕更深,嗓音漸冷,“我還有一個小道消息,想必這時的你應該不會介意。”稍稍停頓,他說出另一個驚天消息,“七妹,他要娶親了。”
“什麼?”短短几字,她聽得清清楚楚,卻又覺得耳朵嗡嗡的,什麼都沒聽清楚。頓時,梁纓只覺全身血液凝結,四肢動憚不得,甚至忘了說話,幾乎是出於本能地問道:“他真要娶親?”
“不敢肯定。”梁淳放下手,攬着她的肩頭往前走,“這只是小道消息,你別多想,說不定是假的。但我要說,你若真放棄他,那便是一輩子。”
一輩子……他們糾纏兩世,她自然不想與他不明不白地結束,可他明明答應過她,卻還是忘了。
良久,梁纓闔了闔酸澀的眼皮,啞聲道:“二哥,謝謝你。”
第五天的夜裏,梁纓終於入了夢。
夢裏,還是在淮越國的皇宮,準確說,是在東宮,正好接上前一個夢境。她坐在牀緣,緊緊拉着元千霄的手,腦子裏一直想着巫醫方纔的話,還未從震驚中回神。
“殿下傷得這般重,若是再加大用量,他的身子必然受不住。”又是一聲。
用量?什麼用量?
她只覺奇怪,扭頭看人,巫醫背對着她站在案前,左右忙碌,他用的東西多數都泛着詭異,端過來的東西更是詭異,與血一樣紅。
藥汁隨着巫醫的走動而抖動,在通明的燭光下翻出層層漣漪。
她顫了一顫,隱約想起一些事來。聽宮人說,這位巫醫大有來頭。
“還請夫人讓開。”巫醫伸手推開她,將藥碗放在枕頭邊,他矮身坐下,一手掐着竹元千霄的下巴迫使他張開口,另一手將湯匙裏的赤色藥汁直接灌了下去。
“你給他喝的是什麼東西?”偌大的寢殿裏靜謐一片,她出聲,四周便有迴響。
“自然是藥。”巫醫喂完藥,嘲弄地望着她,渾濁的眼球裏半是得意半是興奮,“太子殿下的能力在十幾位皇子中最出衆,皇上不惜兵行險招也要留住他。服藥後,他就是一個打仗的工具,直到死。”
“……”她呆呆地張着嘴,似乎是不敢置信。
原來是巫醫洗去了他的記憶,那些日子,他並非是欺騙她。眼下,他確實是忘了,忘了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
她低頭看他,目光漸漸溼潤起來,直至模糊不堪。興許,一切都是天意。
說要娶她的是他,滅天巽國的也是他。這輩子,他們倆註定不會有好結局。
“皇上駕到……”門外有聲,由遠及近。“哐當”,房門被人推開。
下一刻,元旭中進門,面上烏雲蓋頂,他一眼便看到了她,濃眉豎起,用眼神示意身側的老太監,老太監會意,朝門外招手。
隨後,兩名侍衛上來拉她。
她反抗無法,被強行帶出門外,強行鎖在側殿內。“咔嚓”,房門關上的剎那,她的靈魂脫離了身子。
夢裏脫離肉身,而這靈魂顯然是她自己的,並不屬於前世的梁纓。
來不及多想,她心急如焚地飄去主殿,只聽巫醫道:“皇上,補藥和龍血冰片已抑制了他的獸血,使得他進入休眠階段。在他將醒未醒時,他的認知和記憶最脆弱,可以隨意更改,皇上說什麼,他記住的便是什麼。”
“……”補藥,真是那補藥的問題。她移動身子,飄近一看,令人不解的是,榻上的元千霄並未受傷,衣裳穿得好好的。
難道,這是他第一次被洗去記憶的場景?奇怪……
兩刻鐘後,巫醫道:“成了,皇上開始吧。”
“嗯。”元旭中拉過元千霄的手,“霄兒,你聽着,朕是你的父皇。你母妃死得早,你自幼跟着朕長大,只聽朕的話,朕說東,你絕不會往西去。對待敵人,絕不能有仁慈之心,你記住,他們都是螻蟻。你不愛任何女人……”
“不要聽他的!”
她再也聽不下去了,飛速衝過去制止元旭中,奈何她只是一縷幽魂,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着元旭中給元千霄灌入新的記憶和性子。
“!”
梁纓猛然起身睜開眼,猶如木樁子一般坐在牀榻上。此時,寢殿裏已經大亮,初夏的日光熱意陣陣擾得人心煩。
她記得自己昨晚做了什麼夢,細節都沒落下。
這夢過後,她終於弄清楚了一件事,他爲何會不記得她。補藥是其一,其二是龍血冰片,其三是巫醫元旭中。
這輩子他喝了那麼多補藥,想必很方便元旭中洗腦。
不,她絕不能讓他忘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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