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猛虎依人 第11节 作者:未知 不得不說,六皇子同康乐公主在一起待久了,這好话說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逗得建德帝一张脸想板也板不下去了。笑着用手指叩了一下他的额角,沒好气道:“你少拿這些话来糊弄朕,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裡那点小心思。” 赵曦珏眸中暗光一闪,颇为无辜地望着建德帝:“父皇說什么呢,儿臣心裡哪儿有什么小心思。” 建德帝轻哼一声:“你的几位皇兄,朕可从沒指派過讲读给他们。如今朕将谢时的儿子召进宫给你做讲读,消息一出,那些大臣们十個裡面有九個得想想朕是不是有什么旁的意思。”他虚空一指,点向了畅书阁的方向,“還有你請封寒日后做你坐席的事,你以为朕不知道么?” 建德帝意有所指地深看了他一眼:“你小子,准备地倒是够早的啊。” 迎着建德帝的目光,赵曦珏飞快地转动着自己的大脑,想着用什么样的理由才不会叫建德帝怀疑自己。 他如今才十二,建德帝還身强体健,這会就开始觊觎帝位,难免叫父皇不喜。可他要是在這时候失了建德帝的支持,做起事来必定会有诸多制肘。 他不能等到十七岁参与议政时才开始准备。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空气之中有几分淡淡的对峙之意。 “父皇父皇!”一声清脆的呼喊声忽地打断了二人的对视,父子俩不约而同地朝门口的方向看去,就见赵曦月提着裙摆兴致勃勃地冲了进来,见着赵曦珏也在殿中,又猛地停下脚步,“父皇和六皇兄有话要說?那儿臣先告退了。” 话虽如此,脚下却沒动,一双杏眸峥地大大的,裡面满是“你们在說什么带上我好不好”的求知欲。 “你们兄妹俩,一個個地就会糊弄朕。”建德帝嗤笑一声,朝赵曦月招了招手,“成了,进都进来了,還要去哪儿啊?” 赵曦月小跑着上前偎着建德帝坐下,扬眉给了赵曦珏一個得意的小眼神。 得益解围的六皇子回了赵曦月一個温文尔雅的微笑,笑得她一脸莫名其妙。 兄妹二人的视线自然沒逃過建德帝的眼睛,也不戳破,笑着摸了摸赵曦月的脑袋,温声道:“怎么想到這时候来寻父皇了?”话语裡却沒有什么责怪的意思,完全不觉得赵曦月身为公主未经通报就闯进上书房有什么問題。 “父皇,您赐女儿一块金牌好不好?”提起這事,康乐公主顿时来了精神,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建德帝,“就是您前几日赐给六皇兄的那块。” 沒想到赵曦月是为這事而来,建德帝不禁有几分哭笑不得:“你要金牌做什么?你六皇兄拿了金牌是为了方便出入上书房,怎么,你出入上书房還不够方便么?” 赵曦月“呃”了一声,有些心虚地沒作答。 那她出入上书房何止是方便啊,那是太方便了。毕竟在她七岁之前,她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在上书房裡渡過的,那些来上书房议事的内阁大臣,见她的次数可能比见皇子的還多。 可她想要金牌又不是只为了出入這上书房的。 “父皇,您常說的,儿臣们作为天家子女,要时常体验民间疾苦。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赵曦月扒着建德帝的手臂,开始胡說八道,“所以啊,您看,這坐在皇宫裡,儿臣怎么体验民间疾苦嘛?” 一番话說得大义凛然,就连一向擅长睁眼說瞎话的六皇子都有些受不住:“皇妹啊,你不就是想随时出宫么,不用這么拼吧?” 赵曦月瞪大了眼睛,仰脸就当着六皇子的面开始告状:“父皇,六皇兄不帮我說话還說风凉话。” “……”六皇子觉得自己冤地狠。 建德帝不禁失笑:“那朕罚了你六皇兄,你還要不要替你六皇兄求情啊?” “……”康乐公主觉得她家父皇越来越不宠她了。 “成了成了,别拿這么幽怨的目光瞧着朕。”建德帝抬手宠溺地刮了一下赵曦月的鼻尖,“你的要求,朕何时不曾答应過?不就是一面金牌么,哪裡值得朕的小糯糯又是撒娇又是讲大道理的来压朕。” “父皇您绝对是天底下最英明神武的皇帝了。”赵曦月坐直了身子,一脸认真地說到。旋即又偎回建德帝的身侧,笑得心满意足的模样看得建德帝的心都要跟着化了。 他只希望她能一辈子都笑得這么娇俏可爱,无忧无虑地活下去。 不知想到什么,建德帝目光微顿,侧眸朝同样看着赵曦月的赵曦珏看去。他望着自家妹妹的笑容裡,带着三分无奈七分宠溺,不见丝毫算计。 哪怕是在对着自己的时候,他都不曾在他脸上见到如此真心的笑容。 “父皇?”赵曦月拿手在建德帝眼前晃了晃,“您怎么了?” 建德帝回過神来,笑着将赵曦月的手按下:“朕沒事,只是在想一份奏折上的事。” 赵曦月并不生疑,反正自己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不再多打扰建德帝,起身行礼退下了。而赵曦珏担心建德帝又会继续方才的問題,忙跟着一起告退。 “佑泽。”建德帝忽而出声,叫赵曦珏心下一紧,“照看好你妹妹。” 赵曦珏微愣,正色道:“是。” 第十七章 “你說什么!”谢府正院内忽地传出一声尖锐的质问声,惊得落在屋檐的雀鸟儿纷纷落跑,“你再說一遍!”康氏不敢置信地望着谢时,身子因過于震惊和生气微微发着抖,连手中绣到一般的长袍落了地都不曾发觉。 谢时眉头微拢,走過去将落地的长袍捡了起来,目光沉静,“陛下指了温瑜做六皇子的讲读,不日就要入宫,你叫绣房尽快赶制出几身新衣,再从公中支两千两银票给他。” 谁?谁要去做六皇子的讲读?她要给谁赶制新衣? 康氏目光蒙蒙,好似有些同不懂谢时所說的话一般,“你是說,那個孽种要去做六皇子的伴读了?” 谢时的眉头蹙地更深了,却沒去纠正她的话,点头道:“是。”微顿了顿,“温瑜做了六皇子的讲读,将来就会成为六皇子的心腹,只要六皇子无事,他必定也会跟着步步高升。” 忍了半天,他還是忍不住提点了一句。 康氏对温瑜成见太深,即便是他主动将不满周岁的温瑜送去庆阳长住,她依旧对這個一年也未必能见到一次的庶子有着诸多不满。過去温瑜年纪小,住在府中的日子也不长,她苛待也就苛待了。 可依着圣上的意思,往后温瑜必定是在京中长住的,到时候父子二人同朝为官,若是康氏闹出些不好看的,只怕是要叫满朝文武都看他们谢家的笑话了。 “怎么,老爷是想告诉我,這個庶子以后我惹不起了,要我去多讨好讨好他?”总算醒過味来的康氏冷笑一声,将手中的针线往绣箩中一扔,起身指着谢时的鼻尖,怒道,“谢晞仁!栾哥儿可是你的嫡长子!他到现在還日日在书院苦读,想着光宗耀祖,你却只想着为那個孽种修桥铺路?!” 她如同一只困兽一般,在屋内来回踱了几圈,又猛地停下脚步,眼圈发红地瞪着谢时:“你既然這么心疼那個儿子,還留着我和栾哥儿做什么?不如给我一纸休书,抬了那個贱婢做正妻,好叫他谢蕴做你的嫡长子啊。” 话音末处的“啊”字辈她拉地又细又长,透着无尽地嘲讽,叫谢时心中烦躁骤起。 听得她的讽刺之意,谢时心中更是无奈:“好端端地你又提這些做什么,叫温瑜做讲读是陛下的意思,是恩宠,难道要我抗旨不成?”从宫中出来时他就想到康氏定然不能接受此事,却沒想到她会有這么大的反应,竟是连平日裡的端庄都维持不住了。 “若不是你提起,陛下会知道谢蕴是谁?他一個功课平平的庸才,能叫陛下选中给六皇子做讲读?”到底做了這么多年的首辅夫人,康氏多少還是有些政治眼光的,也确实是一针见血,叫谢时一阵无言以对。 他他娘的怎么知道陛下打哪知道谢蕴的?! 谢时有些头疼地闭眼掐了一下鼻梁,努力叫自己心平气和一些,“我当真从未在陛下面前提過温瑜的名字……淑华,我知道你心裡有刺,所以当年你收买了個道士說温瑜天生克父要将他送去道观,我也沒有戳穿你。但我再說一遍,当年之事责任都在我一人,她同你一样,都是受了委屈的,你不要再一口一個贱婢一口一個孽种地称呼他们了。况且如今十几年過去了,她都已经去了十几年了,你也应当放下了吧?” 当听到谢时提及当年她假借“克父”之名将谢蕴送去道观教养之事,康氏霎时白了脸色。可当听到他让自己放下,她脸上的神色又渐渐被憎恨所取代:“谢晞仁我告诉你,我就是死,也放不下這件事!” 她說得斩钉截铁,眸中翻滚着滔天的恨意,“我待她亲如姐妹,她却趁我有孕不便的时候偷偷爬上你的床,等到瞒不住有孕了還敢跟我說自己从沒肖想過姨娘的位置,耍那些自請出府永不回京的花招。這样的贱人,凭什么要我原谅她?” “康淑华!要我同你說過多少次你才肯相信,当年负了你的只有我一人,雪枝她从未做過对不起你的事?”谢时亦是忍不住低吼出声,“你究竟要到什么地步才能觉得满意?” “只要那個孽种還在府裡一天,只要你心裡還惦记着那個贱婢一天,我就不会觉得满意。”康氏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些许怒火,微抬了下嘴角,却因协调不好脸上的情绪而显得有些扭曲,“既然话已說到這個份上,我也就实话告诉你,我就是要他谢温瑜這辈子永无出头之日!” 谢时只觉心凉一片。 這些年康氏明裡暗裡地苛待谢蕴,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過去了。当日她主动问起谢蕴的亲事,就叫他心中不安,沒想到她当真是另有所想。 他狠狠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裡面又是一片清明,方才的不耐与怒气都不复存在了:“讲读一事如今已成定局,圣上不日就会降旨,到时候温瑜若是沒脸,丢的不光是我的面子,還是全谢府的面子,孰轻孰重,你自己考虑吧。” 房间裡的空气闷地叫他有些喘不過气,他拂了下袖子,举步离去。离开前,他又回头看了康氏一眼:“這几日我就在前院歇了,有事便叫人到前院寻我。” 說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康氏却被他最后那番话震得呆住,等她回過神来时,谢时早已走得不见人影。空荡荡的堂屋裡,只留她一人。 “哗啦”一声巨响,康氏一扫袖,将八仙桌上的茶具全都扫到了地上,传出一阵巨响。康氏却犹不解气,高声唤道,“红隙!” 一早就避出去的红隙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夫人有何吩咐?” 康氏理了理乱了些许的衣饰,扬脸道:“走,陪我去琼华院瞧瞧二少爷在作何。” 红隙一愣:“现在去嗎?” 康氏脸色猛地一沉:“莫非他的那個院子我现在都去不得了?” 见康氏面色难看,红隙连连摇头:“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心中却是发苦,方才夫人同老爷吵地那么大声,他们這些做奴婢的虽避了出去,却也隐约听到了几分,這会夫人還要去寻二少爷的麻烦,若是被老爷知道了…… 红隙打了個寒噤,不敢再想。 二少爷谢蕴所住的是谢府几個院落中最小的琼华院,不仅偏,离主院也远。等康氏带着人走到琼华院门口时,额头都有些见汗了。 “夫人您怎么過来了?”正在院子裡侍弄花草的谢十二一眼就瞧见了为首的康氏,见她来势汹汹,他眼珠子一转,笑着迎了上去,大声說道,“少爷這会正在温书呢,夫人您有什么事同小的說一声也是一样的。” “放肆!”红隙在康氏身边伺候,哪裡见過谢十二這样沒规矩的小厮,当即上前呵斥道,“夫人来看二少爷,是你這等小厮可以代为传话的么?” 被训了话,谢十二也不恼,笑嘻嘻地躬身赔罪:“這位大姐說的是,是小的不开眼了,小的這就为夫人带路。” 康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颇为不屑地轻哼了一声,自顾自地朝裡走。见琼林院内门扉紧闭,她心中更是不屑:就這么一個性格乖僻之人,凭什么越過她的儿子去做皇子讲读? 手一用力,直接将门给推开了。 谢蕴正坐在书案边,手上拿着一卷书,案上還放了一沓纸,仿佛正在记些什么。 听见动静,他的视线才平平地从书面上移开,落在康氏的脸上,顿了片刻才起身敛衽行礼:“母亲。”神色疏离,沒有半分恭敬可言。 康氏咬了咬牙,上前一把夺過他手中的书卷翻了翻:“策论?当了皇子讲读果然是不一样了,连策论都已经看上了。”她随手将书往书案上一扔,不知是无心還是有意,竟将书扔到了盛了墨的砚台裡,溅起的墨汁落在写了一半的纸业上,染上了点点墨迹。 她却像是沒看到一般,好整以暇地看了看指甲上鲜红的丹蔻,低声道:“只可惜,有的人生来就愚钝,就算捡到了高枝,只怕也是一辈子飞不上天的命。” 谢蕴的视线落在浸了墨的书卷上,伸手将书捡了起来,掏出块帕子覆在书页之上,好将未干的墨迹吸去。 待做完這一切,他才抬头看向康氏:“母亲若是来挑衅的,现下就可以回去了。” 他目光淡然,桃花眼中清晰地倒映着康氏的脸:“你赢不了我。”他說话的语气依旧沒什么变化,可话說出口,却透着一股莫名地笃定。 他不是自信,而是确信:康氏,奈何不了他分毫。 第十八章 谢蕴坐着,她站着。本该是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可当他用清冽的嗓音說出“你赢不了我”时,康氏竟奇特地感到了一丝心慌。若不是有红隙扶着她的手臂,她怕是要忍不住退后几步,好去避开他的锋芒。 可当她对上他那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时,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许多年前,有個有着同样桃花眼的女子,巧笑倩兮地给自己编花环,一双妩媚勾人的眼睛裡尽是纯粹的笑意。 她就是被那個笑容给骗了! 康氏的瞳孔猛缩了一下,被谢蕴压倒的气势霎時間好似回到了她身上,连带着背脊也挺得笔直:“温瑜,這是你同母亲說话的态度么?” 她生得本就是端庄大气的长相,這会端肃着脸,眼角微崩,瞧上去倒是真有几分威严的模样。 “夫人息怒。”帮谢蕴将沾了墨的书卷放到一旁晾干的谢十一横跨一步,站在了书案前,仗着自己人高马大,硬是遮住了康氏的视线。 他笑得温和,躬身朝康氏拱手道:“小的谢十一见過夫人,夫人一路過来辛苦了,還請夫人坐下稍息片刻,小的去为夫人泡茶解乏可好?” 康氏的气焰還沒烧到谢蕴就被硬生生地掐断,一口气噎在喉咙上不来也下不去,正想开口叫這小厮让开,就听那人一脸和煦地继续說道:“啊,不過我們琼华院一向沒什么好茶,怕是入不得夫人的口,請夫人不要见怪。” 他說得不紧不慢,语气裡也沒有丝毫不恭敬的意思,可康氏听着他的话却是别扭地狠,细品了片刻才读出其中的嘲讽之意。 想开口训斥他无礼,偏偏人一直躬着身子,同她說话时眼睛也是规规矩矩地看着地面,就连双手都始终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连一丝颤抖都无。 康氏忽地就多看了他几眼,缓缓问道:“你是福安家的那個小子吧?” 谢十一的背弯地更低:“是,沒想到夫人還记得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