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消息
出了房间,外面的堂屋桌上已摆了碗面條,不用說這肯定是姐姐朱秀儿给他准备的。
朱慎锥坐下用了,吃完后把碗筷收拾了下去院裡打了给水刷了,接着熟门熟路送去了厨房。
大外甥周冲已经去了私塾念书,小家伙周斌跟着姐姐朱秀儿在屋裡。
朱秀儿坐在炕头做着针线活,周斌就在她身边不远处,乐呵呵地独自把玩着昨日朱慎锥送他的拨浪鼓,边玩边嘻嘻笑着。
“姐,姐夫呢?”撩起帘子进了屋,朱慎锥上炕逗了几下周斌,把小家伙抱起往自己膝上一放问。
“南院的贵客一早就走了,你姐夫送了贵客后就出门去了,說是去办点事,具体去了哪裡也沒问。”朱秀儿边做着针线活边說道。
朱慎锥微微点头,如果他猜的沒错周安民是帮自己打听關於李虎的事去了。
姐弟俩坐着聊着天,无非就是聊着一些家常。
谁想說着說着就說到了朱慎锥的事,朱秀儿抬头对朱慎锥道:“家裡如今就你一個男丁,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爹现在已不在,你這婚事总不能這样拖着,要不姐找人给你寻摸一個?”
“姐,怎么扯到這事了呢?這事不急。”朱慎锥摇头道。
朱秀儿的表情顿时认真起来,她略有严厉道:“怎么不急?你今年都多大了?像伱這样大你姐夫都有冲儿了。再說,我們家现在就你一個男丁,以后家裡還得指望你呢,难不成還得這样拖下去,這事之前不是沒和你說過,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說着,朱秀儿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小弟,你告诉姐,你不会和张氏她……?”
“姐!你想什么呢?张氏可是你弟媳,是我大嫂!我們怎么可能!”朱慎锥沒想到朱秀儿会突然把张氏给扯了进来,连忙摇头否认。
见朱慎锥的表情不像有假,朱秀儿的神色這才缓和了许多,她叹了口气对朱慎锥劝道:“别說姐今天這话說的不合适,可是你也要为自己想想。大弟和爹走了這两年,张氏一個小寡妇带着巧儿一直和你住老宅,你自己就算立身再正,可难保别人不說?”
“小弟,人言可畏啊!到时候人家往裡身上泼脏水,這事你全身是嘴都解释不清,而且我們家又是宗室,宗室裡的事一旦闹出去了你难道就不考虑這個后果?”
“我今個提這個事,說起来不光是为你,也是为张氏着想。你想呀,一旦真有什么流言蜚语,你或许最后沒事,可要张氏怎么办?一個寡妇落了這样的名声,难不成你让她去死不成?小弟,听姐一句劝,早些成家,等有了家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先不說传宗接代,张氏和巧儿的事也就沒人会念叨了呀。”
不得不說朱秀儿的话是有道理的,别說现在是大明朝了,哪怕是后世现代,沒了丈夫的年轻嫂嫂带着孩子和小叔子住一起,难保不会有人說什么。
而且女子的名声比性命還重要,一旦沒了名节,還不如死了呢。而且张氏的性格外柔内钢,這点朱慎锥很清楚,正如朱秀儿說的那样,假如真有人借题发挥把事闹大了,张氏也只有自尽以证清白這條路了。
一時間,朱慎锥沉默无语,他承认朱秀儿說的是对的。
同时,在朱慎锥心裡,又不能不放着张氏和侄女不管。如果這样的话,张氏和侄女又怎么活下去?再者,同一個屋檐下這些年来,朱慎锥内心中对张氏也是有着隐隐情愫,只是朱慎锥从未对外表达出来罢了。
想了想,朱慎锥点了点头:“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這個事容我仔细琢琢磨,等明年吧,明年我就找時間把這個事给办了。”
這句话一出,朱秀儿脸上露出了喜色。自己這個弟弟终于开窍了,愿意成家了。
要知道朱慎锥今年已经不小了,男子十六成丁,按理說成丁后就应该娶妻成婚,有些地方十四五岁就娶媳妇的也不是沒有。
因为之前家裡出了变故,朱慎锥的婚事這才一直耽搁了下来。可现在眼看着朱慎锥已经立起了门楣,家裡的情况也好了许多,再拖下去就不合适了。
虽然朱秀儿巴不得自己這個弟弟马上就找個合适的媳妇成家,可她也知道朱慎锥的性格脾气,這個事急不得,不能逼迫過甚。既然朱慎锥今天答应了自己,那么至少他等于给自己一個承诺,這就足够了。
心裡顿时放下了一块石头,朱秀儿轻松了许多。
看着自己這個弟弟,再想到已经過去的爹和大弟,朱秀儿又不免得黯然伤神。
朱慎锥很快就感受到了姐姐的情绪变化,明白她在想什么,连忙岔开话题和朱秀儿聊起了其他事。聊了一些平日的趣事,又說了說巧儿的活泼可爱,朱秀儿這才暂时忘却了那些愁绪,脸上的笑容渐渐又有了。
姐夫周安民是過了午后才回来了,回到驿站先和驿卒說了些话,今日驿站比较空闲,也沒什么事,昨天来的贵客一大早就离开了,大家无非也就是按理打扫打扫而已。
在前面安顿了事,又转了一圈,周安民這才回到后院。
听闻动静的朱慎锥从屋裡走了出来,见到朱慎锥,周安民冲他微微点头,同时给他使了個眼色。
朱慎锥会意,跟着周安民去了堂屋,进了屋两人坐上,周安民朝外看了一眼,朱慎锥告诉他姐姐和外甥都在正屋呢,周安民這才放下心来,压低声音和朱慎锥說起了话。
正如朱慎锥想的一样,今天周安民一早出门正是为了李虎的事。他进了一趟平顺城,去了锦衣卫在平顺的据点打听了關於李虎的消息。
运气不错,這個事恰好有人知道,周安民把人约到城裡的饭馆喝了几杯小酒,沒花多少气力就把消息给掏了出来,问清楚后,他片刻都沒耽搁就回了驿站。
按照周安民打听来的消息,李虎的情况基本属实,李虎的确是之前大同镇左卫前副守备邓国忠的家丁,身上挂着小旗的军职。
邓国忠战死后背了黑锅,李虎为邓国忠鸣冤叫屈受了牵连,夺了军职不算還被发配到了武乡当了矿徒。
說起這個事,周安民也是有几分唏嘘,大明如今文贵武贱,哪怕锦衣卫知道這事的真相却也沒有办法,邓国忠背黑锅是各方的决定,就算万历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难道皇帝能为一個已经死了個区区副守备和一群文官翻脸不成?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委屈邓家了。
至于李虎完全是池鱼之殃,假如不是他到处为邓国忠鸣冤叫屈的话,人家也不会出手对付他這么一個小虾米。
被剥夺军职发配武乡当了矿徒后,李虎在矿上呆了几年,前不久矿上发生了一次矿乱,李虎带着一群矿徒在冲突中杀了矿上的几個矿丁管事,随后一群人又抢了些东西就跑得无影无踪。
這個事原本算是大事,毕竟矿徒杀矿丁和管事等于是叛乱了,何况杀的還是矿监的人。
一开始矿监大怒,集结手下矿丁抓捕逃脱的李虎等人,可谁想当過低级军官的李虎居然躲开了追捕,东躲西藏一直都未被抓到,也不知道跑去了哪裡。
当时锦衣卫那边也出动了人,這是因为矿监的要求进行协助。不過锦衣卫对這個事并不上心,锦衣卫和矿监原本就属于两個机构,仅仅只是看在面子上应付差事罢了,随便派了几個人去了解了下情况,出面转了几圈就回去了,要不然凭着他们锦衣卫的本事,李虎這些哪裡那么容易跑掉?
就這样,三個多月都沒查到李虎等人的下落,這個事就成了悬案。矿监虽然恼怒,却也无可奈何。
虽然矿监可以把這事闹大,直接請知府衙门甚至承宣布政使司衙门出面捉拿李虎等人,可一旦這么做了這事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一来,文官集团本就对万历皇帝在地方設置矿监极为不满,這個事要给知府衙门甚至承宣布政使司衙门得知就不一样了,到时候文官集团非但不会帮忙,反而会借题发挥,直接上书皇帝指责矿监害民,激起民变。
二来,作为皇帝派遣地方的矿监,一旦因为這事被文官抓到小辫子,先不說李虎能否捉拿归案,反正矿监是肯定落不到好处的。到时候不仅要承受来自文官的攻击,就连皇帝也护不住他,說不定矿监的肥差就這样丢了,弄不好還得倒大霉。
考虑到這些,矿监也是投鼠忌器,无奈只能硬生生把這個事给压了下去。反正被打死的几個矿丁和管事都是矿监的人,這些人又不是正式的官吏,死了就死了吧,只要差事還在,矿徒要多少有多少,跑了李虎這些人,不直接扯旗造反闹大就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含糊過去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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