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撒娇弄痴
春桃在她房门外候着,梅若依勉强挤出笑容,把她领进房中。
春桃拍着胸膛,心有余悸道:“依依,吓死我了,绿翘說你陪着大少爷出去的,你们回来前太太气得大骂,道自你进府后,大少爷就這病那疼的,寻到人了就要把你杖毙。”
杖毙?杖毙!梅若依呆住,油灯点燃后,那手指也忘了要拿开。
皮肉的灼痛传来,梅若依才猛地回神,春桃沒注意,兀自不停地讲着。梅若依越听越奇怪,傅君悦是她回来后,由她带着人找到的,春桃說孔氏问過守门人傅君悦沒出府后,就吩咐了家仆一直在府裡找,戌时就开始找的,为什么会沒有发现沁芳亭裡的他们?
“你们都在什么地方寻找?沒人到沁芳亭那边找嗎?”梅若依拿過小剪子剪灯芯,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找過的,我們到潋波池四周寻找时,绿翘說沁芳亭她开始找過沒找到,我們就沒有過去,后来第二次找寻過去时,月影进去察看的,同样沒看到大少爷,大少爷许是后来才进去的。”
绿翘找過,月影找過,为什么都不叫醒他们?是了,如果一早找到,孔氏就不会生气了,拖得越晚,孔氏越急,那火自是越旺,她便凶多吉少了。
杖毙!梅若依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如果不是傅君悦让她去找孔歆,她现在是不是已是一缕幽魂?她们为什么能這样有侍无恐?就不怕傅君悦說他两個一直就在亭子裡,只是睡着了?
梅若依沒有想通其中关窍——傅君悦当然不敢說,梅若依枕着他的大腿睡觉,他两個這样主不主仆不仆的举动传给傅孔氏知道,孔氏的怒火也不会小。
傅君悦不敢說,那么孔氏便不可能得知绿翘与月影瞒而不报了,而傅君悦看似和气,实则疏离,平素除了贴身丫鬟,不与其他下人交谈的,故亦不可能得知绿翘与月影故意不說出来了。
虽是沒想明白其中的机窍,梅若依還是明白,月影与绿翘是一样心思排斥她的。在這大宅子裡,光靠着傅君悦对她的好還是不够的,何况傅君悦与绿翘情份也不浅,绿翘是孔氏明白說了的傅君悦的姨娘,自己要与她对抗,得加倍小心。
“依依,我姐姐的事,你跟大少爷提過嗎?”春桃小心地探问。
“說了,可是绿翘也找大少爷了,要给阿昌嫂的闺女谋划……”梅若依按傅君悦教导的,沒有直接說出他们已打算怎么帮忙,要让春桃觉得這事分外难为。
“什么?她们也太不知足了。”春桃愤愤地道:“傅大娘给红棉找的這個小子在府裡庄子裡的小子们中是拔尖的了,她母女還不知足,是不是思量着红棉去了何先生家,阿昌嫂就不用到庄裡去了?”
“不是說那小子长年卧病嗎?”梅若依问道。
“哪有!那小子人才真不错,许是红棉心气高,還看不上。”春桃一脸鄙夷之色嘲弄道:“嫌小子们是家生子,以后儿女還是奴才,想给大少爷二少爷当姨奶奶不能够了,就看上何先生了。”
“那若是把你姐姐许给老严那小子,把红棉许给苏大娘的儿子,如何?”梅若依沉思了一会问道。
春桃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猛地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一個响头,道:“依依,果真能帮我姐姐說成這门亲事,我們母女仨以后听你调遣,决不二话。”
把春桃送走后,梅若依抚着烧了一小块皮的食指出神,傅君悦黄昏时只說让她告诉春桃,要春花在家下小厮裡挑一個,他尽力促成。现在她要激得傅君悦想法把红棉许配给苏大娘的儿子,春花嫁给老严的儿子,此消彼长,绿翘的人失意,她的人得意。
翌日不上学堂,用過早膳后,傅君悦倚在窗前看书,梅若依站到书案前临贴,绿翘在柜橱前检点衣物。梅若依写了一会,掷笔揉眼睛,打了個哈欠,皱眉道:“大少爷,我困了。”
傅君悦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招手:“過来,陪我說话。”
梅若依走過去站到傅君悦背后,轻轻地替他捶背,随口扯了学堂裡的事问他,后来又问道:“大少爷,王瑞說师娘总沒生小师弟,先生要娶個平妻,平妻是什么?王瑞還說什么师娘說后娶的平妻如果能给先生生儿子继承香火,师娘愿意作小,依依沒听明白,大少爷,這是說的什么?”
先生何时說過要娶平妻?傅君悦不解,不過他不欲与梅若依探讨這类問題,故笑道:“小孩子家问這些作什么?不困了是么?不困去习字了。”
傅君悦以为梅若依不懂平妻是什么,梅若依却是多少懂的,害死她娘的雅秀就是她爹的平妻,她听家下仆人說過,平妻地位比姨娘高得多,正经人家的女儿還多有给家境更好的人家作平妻的,一般家生奴婢是求也求不到的福分,她要引得绿翘上勾,故這般說话。
梅若依又回到书案前习字,不多会儿,绿翘在那边道:“大少爷,咱们的窗纱该换了,柜子裡沒有现成的,我去找傅大娘领幅软烟罗過来罢?”
“你看着办就是了。”傅君悦不在意,又道:“青霜回来后,虽不能在府裡给她老子娘带孝,穿戴总要素净些,你跟傅大娘說,就說我的话,要一幅月白锦缎来,给你们三個裁份例外的两身素色裙装,再要一幅秋香色绫罗裁短褂披肩。回来时顺便去趟制衣房,那裡有你们的尺寸吧?一并将衣料交给制衣房做衣裳,青霜回来后就有现成的可以穿。”
绿翘领命走了,梅若依不等绿翘走远,就急急道:“大少爷,春桃姐姐春花想去何先生那裡的事……”
绿翘才走到门外呢!傅君悦不答言,停了停等脚步声远了,笑着朝梅若依招手,道:“過来,睡一会子,這事待会再說。”梅若依真個過去,身子躺躺椅上,头却枕到傅君悦腿上,使劲蹭了蹭,娇声道:“君悦哥哥,我喜歡這個枕头。”
傅君悦见她撒娇弄痴,也便由得她,只微笑着道:“待会儿绿翘回来,我喊你你便得快些起来,给她看到咱俩這样子不好。”
梅若依扭扭身体,嘟囔道:“绿翘姐姐看到也不碍事的,昨晚我們在亭子裡睡觉,听春桃說酉初她去找咱们时就进過亭子,想来她看到咱们睡觉不忍惊醒,這样子睡觉她早见過了,现在也不需得避着她吧?”
傅君悦腿上的肌肉一下子紧繃,梅若依暗自得意,傅君悦沉默了一会问道:“先生不会要人的,春桃姐姐只能从家下小子裡挑一個比苏贵好的人,我替为周全,你同她說了么?”
“說了,你說怪不怪?阿昌嫂看不中的女婿,人家春桃說我若是能使她姐姐得配给老严的小子,感恩戴德一辈子听我差遣呢!”
傅君悦似是不经意地哦了一声不言语,梅若依也不再說话,张开两手环住傅君悦的腰,头部蹭了蹭傅君悦大腿,舒服地闭上眼睛睡觉。
梅若依睡得正香之际,猛一下被傅君悦扶了起来。怎么回事?绿翘回来了么?急促的脚步声就在這时到了屏风外面。
“依依……”春桃低声叫着,声音裡有掩不住的张惶。
梅若依站起来就要要往外面去,傅君悦拉住她,抚着鬓发使眼色儿,梅若依会意,走到梳妆镜前照了照,只见两個小髻已松了,便拿起桃木梳子回身递给傅君悦,傅君悦笑着点了点她鼻子,拔了绢花替她抿了两抿重新盘了,打量了一下,仍旧插回绢花,微笑着点了点头,梅若依笑着嘟嘴儿,无声地道谢,又理了理裙子,收拾得齐整了,方起身出了屏风。
“依依,求你帮我姐姐……”春桃一头汗水,喘着粗气哭泣着断断续续道。
下人成亲也不讲文究,按主子赏下来的日子,把人领回家了,摆一桌席面吃一顿酒,晚上把新人送作堆,就算成亲了。老严今日带着儿子過来领人,不料红棉却死活不跟他父子走,后来闹到孔氏处,红棉只叫屈,說老严小子不是东西,說来說去,含含混混隐隐藏藏說了出来,却是說老严的儿子与春花有缝隙,两下私下表记来往,孔氏登时发怒,命了傅开家的去抄捡春花的房间,在春花的衣物裡捡出一方光腚儿男女正亲嘴的帕子,上面歪歪斜斜绣着严歌二字,可不正是老严儿子的名字。
“也不知哪来的帕子,我姐姐与严歌只远远瞧见過,从未說過话呢,哪来私相授受的东西?太太万分震怒,眼下要把我姐姐和严歌捆了沉潋波池,依依,求求你跟大少爷讲讲让大少爷帮着說情……”
好快的动作!好狠毒的手段!梅若依暗暗惊叹。外面說话,虽是压低声音,傅君悦也一字不漏听在耳裡了。梅若依回转裡间时,傅君悦已穿好外袍准备外出。
“大少爷,你帮帮春桃吧。”梅若依哀求道。
傅君悦“唔”了一声点了点头,又道:“你不要跟来,跟春桃說一声,让她也别去添乱了,我自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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