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共君沉醉
孔氏歇過午觉,刚想让人传了梅若依過来签卖身契,下人来报,孟施氏到访。
“姐姐,這是……”孔氏看着鱼贯而去抬着大箱子的孟家下人不解。
“妹妹,姐姐刚认了個闺女,請你瞧瞧。”孟施氏捂嘴轻笑,对门外大声道:“心琪,领着你妹妹进来拜见傅伯母。”
孟心琪笑嘻嘻拉着一個女孩儿走了进来,那女孩着淡粉浮白绫纹饰的锦缎交领对襟衫,一袭牡丹水烟逶迤曳地长裙,两臂拢着云丝薄纱披带,身段袅娜,娉娉婷婷移步间,万种风情尽生。
“好可爱的人儿,抬起头来给伯母瞧瞧。”孔氏笑道。那女孩抬起头,孔氏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时收不回去。
女孩乌黑如墨的长发盘成时新的芙蓉归云髻,斜插一枝点珠步摇,晶莹的珍珠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眉若青黛,不描而翠,肤若凝脂,白腻如雪,丹唇一点,嫣红欲滴,红玛瑙项链在玉颈间晃动,翠玉镯在皓腕上比划着,柔美的眉眼间,亦有高华流转其间,那通身气派,竟让人不敢直视。
女孩是——梅若依
“见過太太。”梅若依屈膝弯腰行礼。
“什么太太,该改口叫伯母了,妹妹,你說是不是?妹妹,你不会怪我夺人所爱事先沒跟你商量吧?”孟施氏扶起梅若依,笑着问孔氏。
“不会不会。”孔氏僵笑着,孟施氏是儿子的师母,认都认了,她能說什么?
“妹妹啊!我這個闺女,就是可人疼,你看,我說了给你送份大礼,以后把她留孟家了,她非不同意,說是妹妹你于她有天大的恩情,一辈子为奴作婢报答不完,好好儿的小姐不当,非得還回傅家来……”
孟施氏說了很多,孔氏脸上肌肉抽搐,摆着笑容不停点头,两手死死攥着,只怕一個控制不住,就朝孟施氏扬手打耳光。
她的计划全被打乱了,那卖身契沒法再让梅若依签了,梅若依有爷有娘了,以后在梅若依的婚配上,她无法作什么决定了。虽然梅若依顾念着傅家对她的恩情,還是要留在傅家当她大儿子的丫鬟,可是孟家却给她配了两個丫头送過来,那两個丫头的月例银子,由孟家付,孟施氏還說,自個闺女的日常用度,不能让傅府掏,以后梅若依的月例银子是不要了,吃食請孔氏在朗月轩裡给她另开小灶房,孟府送一個厨娘過来。
這算哪门子的事?孟家的小姐在傅家当丫鬟,然后由孟家养着!偏孟施氏口裡道理一套一套,孔氏根本无法驳回,還得附和着赞孟施氏的闺女梅若依不是负恩忘义之人。
强咬着牙摆着笑脸送走孟施氏与孟心琪,孔氏烦躁地挥手,示意傅君悦带着梅若依回朗月轩。
“這算什么事……”人走后,孔氏终于愤愤地骂了起来,一丝儿风度不顾。
云英低声道:“早上孟少爷来過,是不是有关系?”
云霞接口道:“梅若依跟着大少爷,经常出入孟府,许是孟老爷孟太太很喜歡她,早就有了认闺女的心,只是碍着她是咱府裡的人,不好开口,早起的事吓着他们了,這才通气一声都不来,就先认了闺女,派了孟家的人過来服侍,显见的是怕梅若依出事。”
有道理,孔氏叹了口气,连小灶房都搞出来,显然是怕梅若依吃大灶房的饭菜出什么問題,自己這傅府,早上出那样的事,又给孟夏知道了,這脸,可真是丢尽了。
都是绿翘三人搞出来的事。孔氏恨恨不已,想起春花严歌那次的事,那個羞人的绣帕,用的绢,還有绣线,明明就是府裡绣房的,寻常婢子,哪有那么好的丝绢。当时大儿子替柳氏求情,她又想着绿翘刚救了儿子的命,便沒有追究,此时件件桩桩加在一起,再容不下了。
“云霞,去跟傅开家的传我的话,撤了柳氏绣房管事的差使,贬去庄子上做粗活。”
“是。”云霞应下,又问道:“太太,傅大娘若是问绣房管事的差使派给谁,怎么說?”
“绣房裡现在谁做的活计最好?”孔氏问道。
“绣房现在都是丫头,沒有上年纪的大娘,若论活计,是邹采薇,太太前些时生日穿的那件金银丝百花飞蝶绣纹礼服,整件都是邹采薇一人绣的。”云霞禀道。
“邹采薇么,就跟傅开家的說,提邹采薇做绣房管事,月例银子,因她年轻,暂不按管事的份例,按大丫鬟的份例来。”
“是。”
“還有,朗月轩的照壁不是家生子吧?让傅开媳妇把他的月钱结算了,也不需他赎身了,即时遣出府。你跟着去趟朗月轩,看着傅开媳妇把人撵走。再问问悦儿,要补谁进朗月轩,不需禀报了,直接让傅开媳妇补人過去。”
“是。”
孟施氏回府时,孟祥宗沒有去医馆,還在厅中坐着生闷气。
“夫人,你应了君悦认那丫头做闺女也罢了,何必又较真儿了,给那丫头那么风光的脸面。”
“糊涂,呆子。”孟施氏一指戳上孟祥宗的额头,道:“我问你,梅若依认咱们做爹娘和认何先生作爹哪個更有脸面?”
孟祥宗愣住,停半晌道:“何先生這时是虎落平原,虽是一個私塾先生,谁敢轻看他。”
“正是,你道我为什么乐呵呵认了梅若依作女儿,正是這個理儿……”孟施氏缓缓道来,孟祥宗不停点头,对夫人又一次佩服得五体投地。
梅若依若是认的何子蘅作义父,何子蘅朝中故交同年不少,多有身居高位的,日后一旦起复,只怕作平妻的就是孟心琪而不是梅若依了。
還有,自個儿子对家传医术沒有兴趣,老大不小了,连草药都认不全,益胜堂的招牌,以后少不得要靠傅君悦发扬下去。
儿子对医道沒兴趣,只能从仕途上谋出身,這些年,因连年征战,皇帝忙于筹粮征兵,连科举都取消了,现在出仕,走的是荐举,儿子走仕途,傅家便是他的晋身阶梯。傅家姑爷现在是皇帝最倚重的人,傅君悦的父亲,听說也已升了虎威军帐下司同知,正五品官员,孟家与傅家的交情,靠的是两家孩子的交情,傅君悦有求于他们,自然不能推托。
“送佛送到西,既然要认,就要让君悦欠足咱们的人情,還有。”孟施氏道:“老爷,都說三岁定终身,你看着,那梅若依,可是出身寒门?”
孟祥宗摇头,有些恍惚道:“观那气派,只怕不只不是出身寒门,還不是一般府第。”
“正是呢。”孟施氏点头,道:“我听琪儿說過,君悦很宠她,给了很多上好的衣裳料子首饰,可那丫头不愿太招摇,平素都是尽量低调。素常看着就不是一般孩子,今日那华美的裙装着上,连我都吓一跳,那气派儿!啧啧!還有,你看她在傅家当了這许多年丫鬟,平时坐行,却是仪态端重,不卑不亢,這教养,那是自小儿学的,再装不来的。”
“你是說?”孟祥宗问道。
“实话說,咱们琪儿,比不上她,我寻思着,君悦如此宠她,只怕心裡容不下第二個人了。咱们沒必要非把琪儿许给君悦。”
孟祥宗叹了口气,心下着实惋惜。
孟施氏笑道:“认了女儿,這個女婿少不得還是你的,叹什么气?”
“琪儿呢?這孩子一点心机也无,我本想着,君悦心实,必不会亏待琪儿,這若是不嫁给君悦,别的人家!”
孟施氏闻言,也沉默了。
梅若依随着傅君悦回了朗月轩,脸上殊无喜色,默默地坐在椅子上发呆。傅君悦命春桃领着孟家送来的丫环檀香、橘红,還有厨娘阿宽嫂去收拾房间安置,派定完毕回房,见梅若依眉眼萧瑟,心疼地把人抱坐膝上,亲了亲额头,笑道:“今日认了爹娘,身份不一样了,怎地還不开心?”
“不开心。”梅若依摇头,恍恍惚惚道:“君悦哥哥,你今日为了我,背负了孟家天大的恩情了,以后,是不是什么都得听他们的?”
“傻瓜。”傅君悦点了点梅若依鼻子,笑道:“君悦哥哥有数,总之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情愿自己受委屈,也不会让她受委屈。梅若依心口酸酸,勾着傅君悦的脖子,想說谢谢君悦哥哥,却什么也沒不出来。
两人依偎在一起,绮昵亲密,忽听得外面春桃禀报,傅大娘云霞姑娘来了。
照壁越早遣走越好,只是傅君悦還来不及挑人呢。他沉思着,手指在椅把上敲击,眼角看云霞,云霞却沉默着一言不发,不推薦人选。傅开媳妇早晨遭傅君悦喝斥,眼下也不敢荐人,垂首候着。
傅君悦思索了一会,道:“听說严歌不错,就把他从庄上调過来罢。”
自来少爷跟前服侍的,再沒有已成亲的,不過孔氏发過话,由傅君悦自已作主,傅开媳妇也不反对,点头应下,又請傅君悦再挑一個。
“把他夫妻俩都调来,不用再调别的小子了。”傅君悦沉思了一会道。
傅开媳妇告退往院外走,云霞也不停歇,跟着往外走,傅君悦默看着,云霞出院门时略略回头,傅君悦冲她弯腰,重重地施了一礼,云霞抿唇,微微颌首,表示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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