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共君沉醉
夫妻情份再淡,多年下来,傅雅秀自然了解尹茂山的,听得尹茂山在等不到人的时候,竟主动前往时,不觉吓得一身汗水——尹茂山竟那么在意那個丫头!他对儿女可都是极冷淡的。
傅雅秀多年心病,兼之刚才梅若依那样仇视她,马上就把梅若依联系到文秀死去的那個女儿身上。若沒有傅君悦說梅若依是他同窗的妹妹,她就会唤来傅廷问话的。她心底希望梅若依不是文秀的女儿,于是在听傅君悦說梅若依是他同窗的妹妹后,大松口气,自己便在心中将不合理的一切往合理方面去想了,只道侄子与梅若依两情相悦,侄子风采過人,同窗父母有意成全,固让女儿千裡相随同来并州了。
她会有此想法,也是因为梅若依的气派与穿戴都是小姐模样。
若是傅雅秀此时唤了傅廷来问话,傅廷决计不敢隐瞒,她便会得知,当年她哥哥虽然放火了,但是根本沒有烧死文秀的女儿。
那一晚傅廷与傅雅秀巧月一起拿了柴草围住梅苑房舍后,在点火前他心有戚戚,诚如文秀口中所言,他潜伏尹府几年,文秀待他真不错,天真无瑕的尹若梅更是每日裡甜甜地孔叔孔叔喊。
那個肥嘟嘟的小女孩那么可爱,她娘对不起他妹妹,可是小姑娘沒有做错什么啊!
性情仁弱的傅廷做了他一生中最勇敢的一件事,也是后来不知该悔该恨的一件事,他在点火前对妹妹說水火无情,小心火势過旺反烧着自個儿了,让他妹妹与巧月先走,在傅雅秀与巧月走后,他进了房间,想偷偷抱出梅若依。房中沒人,他遍寻不见,犹豫一会后,他点燃了火,点火后他直奔后角门,拉开了后角门的门闩,那门闩很高,七岁的尹若梅是够不着的。
拉开门闩后傅廷躲到一侧一颗大树后,果然不久后,一個肥胖的小身躯跌跌撞撞朝后角门奔来,只顾逃命的小孩拉开门跑了出去,甚至忘了要把门关上别让人知道有人深夜出府了。傅廷在那個小身影出了后角门后,从树后走了出来把门关好又上闩。
将军府后园到处是参天大树,其中不乏四季常青的品种,虽沒有似锦繁花,然而小湖碧水荡漾,亭台水榭,景致倒也赏心悦目。梅若依无睱观赏,急忙把傅晓楠支开。
“采薇,你跟我先回去吧。”事已至此,采薇也很喜歡她爹,她只能求傅君悦想办法让尹茂山许采薇别宅另居,不然,她们救得她一时救不了一世。
不料采薇却摇头,红着脸摇头,□一样道:“我要留下来等将军回来。”
“采薇!”梅若依气急败坏道:“你怎么這么天真?那個人与那個女人夫妻恩爱,一时……他回来了,還不是听那個女人的。”
“不。”采薇抓住梅若依肩膀,两眼放光:“只要有一丝机会呆在将军身边,我就不放弃。就算死在将军府,我也不悔。”
“采薇,你……”梅若依不知该說什么。采薇看她,低声道:“依依,你应该能了解我的心情的呀!如果让你离开大少爷,你也受不了的吧?”
离开傅君悦!离开傅君悦!简简单单的五個字,似晴空霹雳炸响,似闪电撕开梅若依给自己筑起的闪躲母仇的幕障,梅若依被震住了,呆呆看采薇。
她這些日子纠结痛苦,但是却从沒想過要离开傅君悦。
采薇笑着摇梅若依肩膀,叹道:“只是說說,又不是真的要你离开大少爷,怎地害怕成這样?”
采薇最终還是沒有随梅若依回傅府,傅君悦让梅若依不用担心,他說他姑妈想通了,不会再为难采薇。
梅若依魂不守舍随着傅君悦回了傅府,傅君悦以为她忧心采薇,几天后见她還是愁眉不展,便又回去找傅雅秀谈话,想把采薇娘送去将军府照顾采薇,傅雅秀不同意,傅君悦退而求其次,要求送丫头過去服侍采薇,傅雅秀同意了。傅君悦于是从外面买了两個丫头,送去将军府服侍采薇。
年关将近,家事不少,傅君悦越发忙碌,何况他不只忙家事,還要进行他自己的另一個想法——学毒。
傅君悦迫切地感到,自己的力量不足以保护梅若依,他需要让自己更强大。
医毒虽是一家,然而要学毒并非易事,傅君悦频频出府,在并州城裡各医馆进出,以交流医术为名,悄悄地打听会使毒的人。
采薇使人给梅若依和她娘报過信,尹茂山一直沒有回過将军府,但傅雅秀沒有再为难她,她過得很好。
采薇娘无奈之后放下心来,放心之余,对傅君悦和梅若依分外感激,她现是灶房总管事,清风阁的膳食便私下裡作了安排,汤汤水水莫不按梅若依的口味来。饶是如此,短短時間,梅若依還是很快地消瘦下去,眼窝深陷,眼睛更大了。傅君悦在时,也還跟他說几句话,若不在,便一個人在房中呆坐半日一动也不动。
离开傅君悦离开傅君悦!采薇的问话如厚重的乌云,完全地遮蔽了梅若依心中那本来已阴沉沉光亮稀微的天空。梅若依想着這個問題,愈想愈痛不欲生。
忙忙碌碌中,年到了,還有三天過年,這天,采薇娘突然来找梅若依。
采薇娘想求傅君悦跟尹茂山說情,给采薇一個姨娘的名份,她不知尹茂山碰都沒碰過自己女儿呢!
“大少爷回来我跟他說,這要過年了,将军想必回家了,我让大少爷晚上便去趟将军府吧。”有個名份,采薇以后的日子能好過些,梅若依点头应下。
“得烦大少爷去军营走一趟呢,将军過年也不回来的。”采薇娘顿足叹道:“采薇悄悄打听了,那府裡的人說,打不打仗,将军都从来不在家中過年的。”
从来不在家過年?梅若依呆住,這算哪门子的事?
已时了,采薇娘要去灶房打点,让梅若依帮她想办法,急匆匆走了。梅若依呆呆坐着,许久也沒想不明白她爹为什么過年都不回家。
“依依。”春桃满面喜色走了进来:“走,到前面领赏去……”
傅孔氏老蚌含珠,有喜了。
大厅裡很热闹,都排着队儿领赏,每個下人是两吊钱還有一丈布的赏,這些梅若依当然不放在眼裡,傅开媳妇也沒给她拿布拿铜钱,见她過来笑道:“来了,你的赏大少爷自领了,大少爷說,让你過来后到太太上房去,有事儿呢。”
上房装饰得喜庆十分,双交菱花槅扇窗上挂着大红撒金纱帘,帷幔也换了大红的,金色流苏逶迤垂下,屋角的两只紫金香炉贴着大红底烫金福字,袅袅散发出来的柔和的轻烟笼罩出一种温馨祥瑞的风光,
孔氏穿着一件秋香色绣金线牡丹的对襟上裳,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裙子,围着妆缎狐肷披肩,斜倚在暖阁坑上,傅廷坐在一边乐呵呵地一竹签儿一竹签儿挑切成小块的北地水果喂她:“来,夫人,請。”
傅君悦兄弟坐在坑边的紫檀交椅上,正附和着他们的爹說笑。
好一幅父子夫妻和乐融融的合家欢图。
梅若依垂下头,深深吸一口气,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咬牙。欠身行礼,道:“给老爷太太請安。”
傅廷不甚在意地点了下头,孔氏脸上现出慈和的笑容:“起来吧。”
傅君悦在梅若依进门时就站起来了,他微笑着拉起梅若依,替她解下厚厚的锦镶银鼠皮披风,转身挂到搭架上。
他做得很顺手,往常私下裡他沒少做,可這是在孔氏傅廷眼皮底下,梅若依想避开,但是傅君悦的眼神不叫她避。
傅晓楠呆呆看着,孔氏也呆了。
傅君悦又拉了梅若依要跪下。他要做什么?先是毫不避讳地作小伏低亲昵无间,现在又……梅若依一颤,突地就有了一個念头,难道傅君悦要跟傅廷孔氏公开他们的关系。
“大少爷……”梅若依惶然。
傅君悦冲梅若依微微一笑,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拉着她跪了下去。
“爹,娘,孩儿想請爹娘给孩儿和依依办亲事。”
孔氏噌地一下子坐直身体,脸色刷地变了,一手颤抖着指向傅君悦:“悦儿,你……”
“夫人,小心小心。”傅廷着急地道:“夫人别急,小心肚裡的孩子,办就办呗。悦儿,你要是着急,爹吩咐傅开准备一下,晚上整桌酒席就给你把這事办了。
“老爷,悦儿的意思是……”孔氏指尖轻颤,指着傅君悦說不出话。
傅晓楠已整個人呆掉了。
“爹,娘,孩儿是要娶依依为妻,不是纳妾。”傅君悦朗声道,有力而清晰。
“這……這……”傅廷呐呐不能言,拿眼看孔氏,孔氏指着傅君悦的手定在半空中不能动了,傅晓楠霎地冲了出去。
“求爹和娘成全。”傅君悦又大声道,屈身拜倒,以额触地。
那沉闷的磕头声,如同一记重锤,击打在梅若依的胸口。梅若依痴了,大脑空空茫茫,心头咸甜酸涩悲喜莫辨。
傅君悦待她至真至诚,她该怎么办?
“悦儿,你……你别逼娘……”孔氏颤声道。
“求娘成全。”傅君悦连着磕了几個头,沉声道:“今日合家喜庆,孩儿本来不该說的,只是孩儿不想再委屈依依了,孩儿对依依的心,相信娘也有所察觉,求娘成全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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