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共君沉醉
梅若依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
“看,不想跟你說的,這不心头不舒服了吧?”傅君悦把梅若依抱紧,低声道:“别想了,横竖与咱们不相干的事,别再像以前那样老想着那些有的沒的,明日我带你到外面走走,咱们成亲要用到的东西,自個儿也看看。”
成亲!她自然想跟傅君悦成亲,可是,她娘的仇呢?
大街上热闹非常,算来两人许久不曾相伴着上街游玩了,傅君悦兴致颇高,拉着梅若依看了一样又一样。
“這根簪子好看。”傅君悦眼睛一亮,伸手从一排首饰裡拿起一支红玉梅花簪子。
簪子玉质鲜艳润泽透亮细腻,做工极是细致,两朵盛开梅花配着一朵含苞梅花的造型,颜色深浅之处正好是玉体的本色,恰是浑然天成的几朵新蕾,巧夺天工,让人叹为观止。
“喜歡嗎?”傅君悦爱不释手,拿给梅若依看。
“喜歡。”梅若依心不在焉,停了停道:“很贵吧?”
“贵些也无妨。”傅君悦微笑着掏出银子把梅花簪买下,轻轻地给梅若依插上,柔声道:“依依,你也送一样东西给我吧。”
定情信物!梅若依心裡又苦又甜,看着傅君悦含笑的眉眼出神,自己有的都是他给的,买什么都不能代表自己对他的心意,梅若依从怀裡摸出那方梅花帕子。
這许多年過去,那方梅花帕子略微泛黄,针工也不能跟今时今日梅若依的绣工相比,然而……一方普通的帕子這许多年梅若依一直带在身边,可想而知于她有特殊意义,傅君悦含笑凝眸,珍重地将梅花帕子折迭起来,收进怀裡。
“君悦,丫头。”低沉醇厚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梅若依整個人僵住——這是她爹的声音。
“姑父,刚从军营回来嗎?”傅君悦拉梅若依转身,笑着打招呼。
“嗯。”尹茂山微微颔首,眼睛看着梅若依。
梅若依有些失神,今日的爹与前两次相见又是不同,黑色征袍,明闪闪的银铠甲,一條猩红披风衬得整個人更加威武。梅若依的目光定在那张儿时在她梦裡无数次出现,却总是模模糊糊看不清楚的刚毅的脸上,久久沒有把眼光移开。
她爹似是比街上见到那次瘦了。
尹茂山静静地看着她,许久之后,他开口了:“丫头,喊我爹爹。”
低沉而伤感的声音,如暮年老人的慨叹。
“爹。”梅若依也不知为什么的,一声爹就从口裡叫了出来。這声爹叫出来后,她甚至于看到他爹的眼角濡湿了。
“丫头,過得好嗎?”
“挺好的。”
……
說了這么两句话,两人突然就不知說什么了。
“姑父,你有急事嗎?若无,侄儿請姑父到酒楼裡小酌闲谈。”傅君悦出言打破了僵场。
“好,走吧。”尹茂山率先走在前面。
三人在酒楼雅间坐定,梅若依心事重重,沉默着一言不发,尹茂山与傅君悦說了会儿战局政事,突然道:“君悦,你先回去,我和丫头說会儿话,晚点我送丫头回去。”
這個沒什么不可以,傅君悦微笑点头,拉了梅若依的手握了一下,柔声道:“我先回去。”
“嗯。”梅若依轻轻点头。
傅君悦走后,尹茂山感慨地道:“君悦对你很好。”
梅若依咬了咬唇,低声道:“爹,我們要成亲了。”
“好事啊!”尹茂山一拍大腿,高兴地道:“君悦我看着是個有担当的孩子,好!很好!丫头,這样吧,爹让人看個好日子,爹隆隆重重地认了你做闺女,你出嫁时从将军府出嫁。”
从将军府出嫁,若是……其实,她本来就该从将军府出嫁的。梅若依控制不住泪珠滴落,到底沒法完全抛开母仇。忍了半晌止住泪,小心地探问道:“爹,听說你除了傅家姑奶奶,還有一房夫人的。”
“嗯……阿秀跟我从小一块长大的……”尹茂山陷入回忆中,多年的压抑后,他第一次对人說起自己难忘的那個女人。“阿秀很聪明,我心裡想什么不用說出来她都知道……”
那么久远的事,他记得清清楚楚,梅若依只觉心口如同被什么碾轧過似的,又痛又悔,她误会她爹了。“爹……”
“丫头,過来,爹抱你……”
梅若依再也忍受不住,扑进尹茂山。
“我的梅儿要是活着,跟你也差不多大,可怜我的梅儿,连她爹的面都沒见過就死了。”尹茂山摩挲着梅若依的头发,這個战场上沒流過一滴泪的铁汉,突地泪如泉涌。“刚得信那一年,我每天都在盼着,盼着阿秀和我的梅儿沒有死,她们突然又站在我的面前……”
“爹,也许真的沒死呢。”梅若依喃喃道。
“爹也希望沒死,可是爹知道是做梦,若是沒死,阿秀早带着梅儿来找我了……”
娘死了,沒法带我来找你了。梅若依悲伤地想着。勉强止住眼泪,低声问道:“爹,她们怎么会无缘无故被火烧死呢?”
“梅苑着火了,阿秀冲进去救梅儿,母女俩……”
原来傅雅秀是這样說她们娘俩的死的,梅若依咬牙咽下喉间涌起的悲酸,假装不经意地问道:“梅苑怎么会无缘无故着火呢?”
“丫头,你說什么?你在傅府裡听到什么?”尹茂山霎地变色,一瞬间眸子赤红,如一头噬血猛虎。梅若依一颗心剧跳,勉强止住害怕问道:“爹,你怎么啦?”
“阿秀若是死于非命,傅氏和傅廷脱不了干系,丫头,你在傅府裡听說了什么?告诉爹。”尹茂山掐住梅若依的肩膀。
“沒听說什么。”梅若依被吓着了,那头拔浪鼓似的摇,摇了好久试探着道:“爹你为什么到今日才怀疑老爷和姑奶奶?”
“一直沒怀疑過,是因为傅雅秀心不在我……”
梅若依不知道的那段往事从尹茂山口中道来,只听得她几乎咬碎一口白牙。
傅雅秀太有心计了,她带着尹凤兰和傅廷到并州后,在尹茂山面前自责不已,一口一個姐姐与梅儿,比尹茂山還悲伤。她還自請下堂求去,尹茂山悲伤之余,也顾不上理她。其后不久,却又因某晚思念亡妻痛饮,酒后失神,竟与傅雅秀发生夫妻之事,傅雅秀随后有喜。尹茂山自感有愧,休妻之事无法再提。其实傅雅秀到现在也沒有举過仪式扶为正室,只不過将军府连妾侍都沒有,她自然便成了夫人了。
室内已经很黑了,夕阳隐隐约约照射进来,梅若依起身拉开窗帘,借以掩盖心头的不安。“爹,若真是老爷和姑奶奶害死……害死你的妻女,你会怎么做?”
“我会让她们血债血偿,将傅家满门斩杀一個不留。”尹茂山攥起拳头冷声道,本就刚强的脸更加冷硬。
满门斩杀一個不留!
天边残阳幻化成傅君悦傅晓楠的血,红红浓浓一大片,梅若依脑子一阵发晕,两腿软绵绵的几乎站不住。
“丫头,你怎么啦?”
尹茂山把摇摇欲坠的梅若依扶住,狐疑的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她脸上打转,梅若依觉得全身都在冒冷汗,她很想就此打住,不,再问问。
“爹,我给你吓着了。姑奶奶怎么也与你夫妻多年,给你养育了四個孩子,你怎么能那么容易就說出斩杀两字?還有,你不是很喜歡大少爷二少爷嗎?怎么连老爷的帐也毫不犹豫地算在他头上去?”
“丫头,你不懂。”
梅若依觉得很冷,她爹爹浑身渗出的寒气几乎要将她冻僵。
尹茂山沉默许久后,道:“爹這些年活着,是因为不忍抛下一起沙场浴血的兄弟们。若不然,早随阿秀去了。谁敢伤害我的阿秀和梅儿,不论是谁,我都不会放過。”
這时候的爹如同一個噬血阎罗,阴冷狠厉,梅若依什么话也不能說不能问了,当然也什么实情都不敢說了。满门斩杀!傅君悦和傅晓楠也不放過。梅若依相信,她爹說到做到,他也有這個权力和手段。
梅若依不說,却不代表尹茂山不查。尹茂山被梅若依一句话挑起疑心,把梅若依送回傅府回家后,听說傅廷与巧月也在将军府,一反常态吩咐下人备宴,晚上与家人亲戚聚在一起用膳。
巧月在饭桌上妖妖娆娆刁性不改,傅廷夹菜舀汤沒有半点气性,尹茂山越看越觉可疑,以往在家也从沒与他们一桌吃饭,相处也极少,這一留心,猛然间便觉出来巧月与傅廷的相处大有問題。
巧月粗俗不堪,婢子上位,傅廷也算一表人才,富贵人家出身,现在還多少挂個五品官职,为何如此惧怕巧月?傅廷的正室夫人,即便沒见過,光看傅君悦兄弟俩,便知具绝世姿容,傅廷为何反而宠妾惧妾?
尹茂山想到傅廷的正室姿貌定然不俗,忽地一下子想到,尹凤兰与傅君悦兄弟容貌竟有三五分相似。這一联想,尹茂山疑心更重,文秀给他写信說過,傅雅秀落胎后求了他娘从外面抱回一個小孩养着,却沒說過那個小孩是傅雅秀的娘家侄女,那么公开的自然是抱不相干的孩子回来的。傅雅秀为何要隐瞒?這件事可以隐瞒,别的事自然也能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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