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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春深(三)

作者:蘅君
茗玥去将他拉起来,又拉锦妃:“我母妃也喜歡你,你叫她锦娘娘就是了。”又对锦妃說,“母妃,我可喜歡衍儿弟弟了,他和我一样喜歡藕粉桂花糕呢!”

  锦妃蹲下去揉揉她的脑袋,“你何时喜歡藕粉桂花糕的?”她又看着站在那裡怯怯地站在那裡的粉娃娃,心裡也有些欢喜,就也揉揉他的脑袋,“你三姐姐說喜歡你,你就经常来吧!這裡糕点倒是不缺。”

  楚衍乖乖点头,却還是不曾叫锦娘娘或是三姐姐。

  锦妃留了楚衍在明光殿吃饭,也特地做了些三四岁孩子的吃食,楚衍自锦妃回来后便不发一言,怯生生的,直到饭后脸上才有了些笑意。

  茗玥有心留下他,吃完饭便问他愿不愿意与她一起玩,楚衍沒說玩,也沒說不玩,只呆在那裡也不走。

  茗玥无法,吩咐眉裳将自己的玩物找過来给他玩,小布老虎,拨浪鼓,還有一些别的小玩意儿,可他只看着也沒什么表示。

  茗玥叹了口气,心道自己的都是女孩子的玩意儿,他不喜歡也是情理之中。刚要吩咐眉裳拿下去,便听他小心翼翼的问:“有……纸老虎嗎?”

  “纸老虎?”茗玥疑惑,看向眉裳,眉裳便问:“九皇子說的可是红色的贴在窗上的老虎?”

  楚衍点了点头,头却更低了些。

  “有!”茗玥忙应他,她看他的模样,怕是自己說沒有,他便再不开口說话了。

  她转头对锦妃道:“母妃,我們剪些窗花吧。”

  锦妃自然是沒有意见的,便让人去准备彩纸剪刀,茗玥看到拿来的花花绿绿的彩纸,问楚衍:“你要剪哪個颜色?”

  楚衍看了她一眼,眼裡似是噬着泪,指了指那张红色的。

  锦妃拿過剪刀来剪了几下,便问茗玥:“玥儿要不要剪啊?”

  茗玥接過来也剪,可是沒几下那小老虎变坏了,她故作可惜的說道:“哎呀,坏了,玥儿手笨呢,衍儿试一试……”

  她刚想诱着楚衍来剪,却忽地见他眼中大滴大滴的泪落下来。

  她吓了一大跳,這個是来日的帝王啊,自己将他弄哭了,他会不会记恨自己啊?

  “老虎……坏了……”楚衍抽抽噎噎的哭,泪像是流水一般,却无多少声音,压抑的哭着,“坏了……”

  锦妃也吓了一跳,忙把他抱在怀裡,“坏了便再剪一個就是了,衍儿不哭。”她說着便将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忙又几下剪了一個老虎,放在他眼前,“你看看,這不就是了?”

  楚衍双手将那老虎小心翼翼的拿過来,還是哭的說不清话:“新年……三哥哥的老虎……掉了……我偷偷捡起来……藏了好久……不小心……弄坏了……”

  茗玥一愣,随即反应過来他說的什么意思。

  過年的时候哪個娘娘不给自己的孩子剪几张窗花玩?可是楚衍却沒有母妃,沒人给他剪窗花。她能想象楚衍小小的身子,偷偷的缩在落雪的窗外,看别人的母妃将别人环在怀裡剪窗花,只能捡别人丢的窗花。

  她眼中一阵阵发酸,楚衍還是小心翼翼的两只手拿着那個纸老虎,怕将那纸花弄湿,流泪都不大敢,却還是不停的抽噎。

  “就……就那一個……坏了……”

  锦妃眼中也泛了泪,给他用帕子轻轻擦着泪轻哄他,“以后你要多少锦娘娘便给你剪多少,别哭了好不好?”

  他却還是止不住的哭,茗玥悄悄抹了抹眼泪,她不知晓在這個宫中,在這個世上虽能知晓人性寒凉的地方,一個从小便沒了母亲,還不受父皇宠爱的孩子過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那一下午锦妃给他们剪了许许多多的纸老虎,纸金鱼,纸花,還有各种能剪出来的花样,终于让那孩子破涕为笑了。

  到了傍晚,楚衍无声无息地睡着了,锦妃刚想着将他留在明光宫,便有個小太监来传唤,說是皇帝有吩咐,九皇子入了夜必须要回自己的住处。

  楚衍听到那小太监的声音便立即醒了,锦妃還要再留他,他便道了别。

  茗玥看他离去的背影,還是那样阴郁,仿佛今天下午会哭会笑的人不是他一般。

  她心裡泛酸,又起了别的心思,便拉着锦妃的衣袖,撒着娇:“母妃,我們去找父皇将他讨過来,让衍儿当我的弟弟吧!”

  …………

  皇帝让那两個妃子闹得十分烦闷,便到御花园散散心。

  八月雏菊开得正盛,只是今日风却有些大,阵阵寒风吹来不再是那几天的秋高气爽。皇帝心情更加不好,更要离开,却忽然看到不远处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在那裡一动不动的蹲着马步。

  大太监刚要通报,皇帝便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自己上前去。

  茗玥早就察觉皇帝来了,却装作沒看见,只将牙关咬得更紧了些,做出苦苦坚持状。

  皇帝在她身后咳了一声,茗玥装模作样的笑着:“雪念叔叔,你看我今日多坚持了一個时辰了!”

  她语气欢快得意,還软软糯糯的像是有些撒娇,皇帝听了心裡也不由软了些,只道:“谁是你雪念叔叔?”

  茗玥立即转头,先是一愣,随即便站好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父皇。”

  皇帝故作严肃,问道:“怎么還练起武来了?父皇可不记得许過你练武。”茗玥抬起头眼中满是委屈,道:“父皇不喜歡玥儿练武嗎?”她眼看便要哭出来,“母妃說父皇当初最喜歡她舞剑的模样,我便想着也练武,也学舞剑讨父皇欢心……”

  她說到這裡,眼裡便流出大颗的眼泪,也不抬手去抹,只低下头,“我就知晓母妃是骗我的,珍娘娘便对玥儿說過,父皇才不喜歡练武的女孩子……”

  皇帝见她哭的无声,那委屈的样子让他心裡一阵柔软,便蹲下来问道:“你为何要讨父皇欢心?是想问父皇要什么赏嗎?”

  茗玥摇了摇头,“母妃說父皇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玥儿想亲近父皇,想让父皇喜歡玥儿……”

  她說到這裡,像是又想到什么伤心事,又落下几滴泪,“珍娘娘說像玥儿這般的孩子,父皇是决计不会喜歡的!”

  她像是十分伤心,不可自抑,流着泪急急的告了辞,飞快地跑走了。

  皇帝看着她离开的地方面色发沉。

  一旁的大太监道:“皇上,這锦妃娘娘的明光殿,您可是好久沒去了。”他见皇帝面色依旧不悦,揣摩心思說道,“這珍妃娘娘怎么敢跟一個孩子說這個?平白伤了陛下和玥公主的父女情分!”

  皇帝脸色還是发沉,“這后宫嫔妃,沒一個让朕省心的,整日整日的嚼舌头,什么话也說得出,什么事也做得出!”

  那大太监叹了口气,“陛下别想這些不开心的了,玥公主這么一說,我倒是记起当年锦妃娘娘那舞姿当真无人能及。”

  皇帝嗤笑一声:“你什么时候還懂得赏舞了?”

  “奴才愚钝。”

  皇帝哼一声,似是追忆道:“锦妃当年剑舞,名叫步月惊风,淡然出尘,与世无争,自是她们及不上的。”

  八月十六天上明月似是更圆了些,锦妃又舞了一场步月惊风,舞姿灵动,月上梢头,月桂树下,像是月中姮娥落凡尘。

  不知迷了谁的眼,乱了谁的心,最后那抹柔软的身影,不知入了谁的怀。

  …………

  茗玥和眉裳远远的望着,眉裳忽地叹息一声,“若是公主长大后也有這般舞姿……”她忽地想到了什么,问道:“不知公主前世……”

  茗玥脸色一僵,“我未曾习武。”

  未曾习武,自然舞不得剑。她前世也为稍微有些不思进取,只想着得過且過,只学了些书画音律,有时发懒了,還曾想着拿“女子无才便是德”来說事。

  她這才知道学一份便有一份的用处,实在后悔不已。

  她实在庆幸自己如今才只有七岁,還可以从头学過。

  她又望了望远处的缠绵的两人,捂了眼,又偷偷打开一條缝又看了一眼,接着转身便走,道:“還是回去吧,我怎么也只是個孩子,這样的事還是看不得。”

  眉裳嘴角一抽,跟着她走,又听她问道:“你可是把十三皇子的毒换了?我怎么听說他如今失了神智了?”

  眉裳一惊,忙跪下来:“公主,這是奴婢自作主张,只是听公主說她前世将娘娘害得那样惨,奴婢就咽不下這口气!”

  茗玥笑了一下,摆摆手让她起来:“你不必如此,只是日后须得给我說一声,莫失了分寸!”

  她语气有些重,眉裳看着她凌厉的眉眼,心底一颤,她這才意识到,她不再是那個稚嫩的孩子了。

  如今她体内的灵魂,已经果敢,狠厉,又带着生死過后的淡然。

  她深吸了口气,努力压下颤抖的声线,“是。”

  茗玥打了個哈欠,忽地张开双臂,“眉姨,困了,抱玥儿回去~”她不顾眉裳像是见鬼一样的表情,安心的趴在她怀裡,心道做小孩子還是有好处的。

  墙倒众人推,鼓破众人捶。珍妃早时得罪人不少,如今摊上這么档子事儿,很快便又有人将她的把柄抖出来。

  茗玥觉得后宫许多的事不必亲自去做,只设那么個引子,便自有人替你了。

  …………

  皇帝這几日都红光满面,在朝堂之上竟主动问起了边疆之事。

  他又往北疆拨了三万兵,還叹息道:“朕当时考虑不周,這北疆乃我南楚重地,只十万兵马驻守,实在让杨老将军在受苦了。”

  他那些心腹大臣十分惊异,心中暗想皇帝当时派杨老将军去北疆,便是存了暗中出去他的心思,怎么如今……

  实在是君心难测。

  此刻大臣正猜测着皇帝的用意焦头烂额,皇帝却在明光殿消受美人恩。

  他斜倚在那一方软榻上,吃着锦妃剥的瓜子,還道:“以往是朕冷落了你们母女,看你们這明光殿,竟连一炉香也不燃了!”

  他又道:“我御书房燃的那龙涎香倒是不错,改日你派人去取些!”

  茗玥心中笑着,那龙涎香只御书房独一份,這时候他一时兴起赐给她们了,過几日怕又觉得是冲撞了天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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