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娘亲,不能留他用膳么
三更天的时候他孤自躺在榻上,盯着头顶黑漆床梁,回忆着白日裡发生的那一幕幕,他根本睡不着
十七索性坐起身,愣神地捧着掌心的拨浪鼓,心裡只觉像是有虫蚁噬咬,瘙痒难耐的厉害。
像今日這样猝不及防地见着了惜儿,十七无疑是震撼极大。
他到了此时還不托人把這拨浪鼓送回去,心中自然是带了一丝希望,想要亲自送回去。
十七想去公主府一趟,从庆功宴结束過便开始想了。但到了這個时候,他已经分不清,他是想借机再看看惜儿,還只是为了去看看她……
可是她会愿意让他进门嗎?
十七心裡七上八下,他几乎是坐立难安。
“我若是为了還這個回去,她大概也是不会赶的吧……”
這個念头给了十七十足的冲动和胆量,他一個激灵自榻上翻身下地,草草穿好了衣裳,便连夜冲出了自己的将军府。
十七到达锦绣阁的时候,天還是黑的。他知晓這個时辰她和惜儿定然都正歇着,便也沒想打扰,便又去官道外晃了一圈。
原本過了卯时他便可以登门拜访了,只不曾想,自個儿在外面转了大半天,竟又徒然生了一丝胆怯。這样踌躇了许久,最后等那十七真正在锦绣阁前站定,已经接近晌午。
侍卫进去通传不過一盏茶的时候不到,可就在這么短短的時間内,十七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望一眼锦绣阁的匾额,不断捏紧手裡的拨浪鼓,竟是有了一种度秒如年的错觉。
直到听见有轻微的脚步声从裡面传来,十七心中一紧,胸口再度隐隐发热。他飞快地抬眸,果然瞧见不远处,赵清颜在几個丫鬟的扶持簇拥下,步伐款款地缓缓走了出来。
十七眸光火热,不受控制地直直盯住赵清颜看。
又是三年未见,但是她几乎沒有任何变化。
赵清颜今日待在府中,故而未施粉黛。见那乌丝如云,柔顺垂落,亦无任何配饰点缀。一席素雅烟纹碧霞罗裙,衬得她腰身纤细,依旧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便是這样一個淡雅似仙的女子,是他在心中苦苦惦念了這么多年的人儿,
自他十九岁,還是公主府下奴时的那惊鸿一瞥,直到十七现在,封侯拜将,可以算得上已是手握重权,他依旧深深喜爱,喜爱进了骨子裡的人儿。
十七看怔,竟是一時間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又因何而来。
十七忘记了說话,一群下人默默站在主子身后,面面相觑。
气氛安静到有些怪异。
最后倒是那赵清颜蹙眉,抬眸缓缓落在了十七身上。
她目光晦涩地看了一会儿。下一刻,嘴边竟是忽然扯出了一丝浅笑。
“本宫听說那日惜儿乱跑,是将军把她送回来了,這事儿本宫原本就想登门拜谢,沒想到倒是将军先上门来了。”
见面前這女人见着他沒有半分不耐或是冷然,反倒是突然朝自己笑了下,這是十七先前完全未有预料,甚至是想都不敢想的!
十七霎時間有些傻住,他喉间发涩,根本沒有注意到她到底到底說了什么。
直到赵清颜微微抬高了嗓音,将方才的话又原原本本重复了一次,又弯下腰来,将藏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往前推了下。
十七一愣,這才将视线慢慢移向赵清颜的脚边。
方才他沒有注意,现下這么定睛一瞧,才发现原来小惜儿从刚刚开始便一直偷偷躲在赵清颜的背后。
此时這小丫头双手紧紧攥着自己母亲的一片裙角,怯怯地只敢露出半個小脑袋,一双明眸晶莹似水,正一眨不眨地仰面打量着他。
早在昨日见到這丫头时,十七便隐隐觉得她对于他来說有一些不一样。却未曾想過這丫头竟就是当年赵清颜经历了九死一生,生下的那個女婴。
這個惜儿是她的女儿,同时也是他的……
十七站在原地,定定地望着赵清颜身后的惜儿。脑海有万千思绪起伏涌动,他眸光发热,盯住惜儿幼嫩的小脸,竟是舍不得移开了。
许是他的目光過于热切,有些吓住了胆小的惜儿。她小身板微微一缩,咬住娇嫩的唇儿,整個人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再次藏去了赵清颜背后。
“惜儿,本宫从前是如何教你的?要懂礼貌,快些出来同将军道谢。”
见那赵清颜黛眉一颦,似是要将害羞的小家伙硬生生扯去他的面前。十七心下不忍,哑着嗓子轻声开口:“别……别吓着她了。她安全回来了便好,我不需要她同我道谢……”
他是她的生父,他照顾她,本就是理所应当,何来道谢一說?
只不過這件事,這小丫头這辈子都不会知道。在她眼底,他估计只是一個让她觉得害怕的陌生人,她根本就不认识他,更不要提有朝一日会知晓這一层关系了。
想到此处,十七抿紧了薄唇,胸臆之间又是一阵闷痛。
连十七自己都這样說了,赵清颜自然也不会再继续逼迫惜儿。
而后,十七将手裡的那個拨浪鼓還了過去,赵清颜给了身前侍候的丫鬟一個眼神,丫鬟会意,凑上前去,将拨浪鼓从十七手裡接下。
只是這十七将东西物归原主之后,竟還是默默立在门口,许久也沒有动弹。
赵清颜淡淡扫了一眼,又笑了下。她的嗓音极其轻柔有礼,有礼到透出了一股子显而易见的疏离。
“本宫的惜儿還小,不懂礼数,本宫便在此,再次替惜儿同大将军谢過了。不過若是大将军今日沒有旁的事,本宫便先带惜儿回去继续用午膳了。”
這话說得客套,但明眼人一瞧,便知道這是在赶人了。
十七眸色一黯,见不仅赵清颜一人,在场的一票下人都一脸好奇地盯着他瞧看。
府邸的主人已经在赶了,他终是意识到自己继续留在這裡不太妥当。十七落寞挫败地垂下了头,应了一声,转身便准备离开。
只是在场的谁都沒有料到,在這么一個时候,忽然响起了一道娇娇软软的稚嫩嗓音。
“娘亲……就不可以留他一道用膳么……”
這话一落,十七和赵清颜皆是一怔。
赵清颜垂下头去,瞧见自己的女儿那一双灵动的水眸,此时正小心翼翼地瞧看着她。
她蹙了下眉,下意识便道:“你为何想留他一道用膳。”
惜儿咬了咬红嫩的嘴唇,她的眼還是紧盯着母亲不放,但這一次,眼神裡竟是多了一丝央求。“娘亲不是說惜儿要同将军道谢么,府裡烧饭嬷嬷的手艺好,娘亲也让将军一道儿尝尝吧……”
這一次不仅是愣住,而是有些惊愕了。
惜儿向来内向,心裡有什么东西都不爱主动表露。但赵清颜是她的亲生母亲,自然是清楚惜儿的心思。她看得出来惜儿不仅仅是为了道谢,這小丫头想留下十七,甚至是有些喜歡上他了。
难道真的是血浓于水,惜儿于這十七前后见面不過两次。他是如何能让素来认生的惜儿立刻喜歡上的?
而另一边,惜儿仰面见自己的母亲久久也不言语,蹙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便是以为母亲不同意将這個将军留下来了。忙着急地牵着母亲的手,摇晃撒娇。
“娘亲……让他留下来吧,惜儿保证,大将军留下的话,惜儿一定把碗裡的饭都吃光光。”
赵清颜原本面上還有些绷,听了惜儿的這句,却是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你倒是個会說的,你长這么大了,本宫可是還从未瞧见過你一人吃光過整碗饭。”
這话有些取笑嘲弄的意思,但惜儿眼见地偷偷瞥见母亲的表情已经松了,想必是开始考虑留将军在府上用膳了。
惜儿有些高兴,故而听了這话,便也只是不好意思地垂下小脑袋,害羞地轻轻笑了下。
赵清颜這個时候抬起头来,眼眸又往十七那边淡淡一扫,不紧不慢地幽幽道:“只不過便是本宫愿意留他,這将军府裡必然每日都是换着花样的大鱼大肉,本宫府上這粗茶淡饭的,想必将军還未必吃得习惯……”
“能习惯!”
意识到赵清颜话裡是個什么意思,十七眸光一亮,想也沒想扬声便急急地道:“能习惯的!我在北疆打仗,吃的最好时便也只是野菜干粮罢了,从未有過什么大鱼大肉。公主府的东西自然都是极好的!”
十七留下来了。
上桌之后,低头敛目的侍女为十七备上了一副新的银箸。桌几很大,赵清颜同惜儿自然坐在一道,十七与她们二人远远相隔。
他确实是留下来了,但至始至终,赵清颜一個眼角风也沒有留给他。偶尔抬起头时,也是同身侧的惜儿說话,催促她多吃一些。
十七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反倒是桌上那小丫头是不是会偷偷朝他瞄上一眼,然后羞涩地跟他笑笑。十七心下一暖,便也对她扯了扯嘴角。
“吃饭便吃饭,一心无二用,莫要忘了,你今日可是要吃下一整碗的。”
赵清颜說完,夹了一筷子羊肉烩笋至惜儿碗裡。羊肉虽然是大补,但腥味儿极重,惜儿向来是不大喜歡吃的。
只惜儿一個字還沒說出口,瞧见赵清颜目光淡淡地往她那裡一扫。惜儿马上垂下头去,皱着小鼻子,硬着头皮闭上眼睛,等奶娘把那块羊肉喂给她。
十七见惜儿被羊肉味熏得大眼水汪汪,一副可怜委屈的小模样。心下恨不得帮她把她不喜歡吃的都给吃了才好。他实在是不忍心,忍不住抬眸望向赵清颜,低声說道:“她不愿吃,便别逼着她吃了……”
赵清颜瞥了他一眼,嗓音凉凉道:“本宫管教自己的孩儿,何时论到将军指教了?”
十七蹭了一鼻子灰,他张开嘴還想再說什么,可那赵清颜已然是侧過头去照顾惜儿了。他看了一会儿,终是默默闭上了嘴,不再吭声了。
這一顿饭吃得让人情绪愈发低落。
十七垂头丧气地离开锦绣阁后,恰好得了皇帝召见。故而也沒有回自己的将军府,直接前去长宁殿面见皇上。只
只是刚到了殿外,公公却道,皇上已是在御书房侯着了,似乎有事想要同将军单独商量。
十七听完這句马上正了神色。他自北疆回来已有数日,虽說他擒获了北疆右卫将军,但還未同北疆领主打過照面,“弑杀盟”背后之人也未揪出。尚不能說叛乱已平。
而十七的猜想并沒有错,皇帝這次召见他,为的便是同他总结上次作战的经验,同时决议下次带军出征的时期。
最后日期定在了半月之后,十七从這個年轻的天子脸上看出了勃勃野心,他也看出皇帝对于自己下次出征的表现寄予了厚望。
他不敢允诺讨伐一定会一帆风顺,但却答允皇帝必然会竭尽全力。
而后十七准备离开,回军营将今日同皇帝讨论的這些告诉自己手下的小兵。只他转過身去,還未迈开一步,便又被皇帝叫住。
皇帝看着十七重新在自己面前站定,他笑了笑,道:“朕其实今日唤爱卿来此,還有一事要托付给爱卿。”
十七愣了下,却立马正色道:“皇上但說无妨。”
“也不是什么大事……”皇帝又笑了下,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十七,继续又道:“朕见爱卿武艺超凡,便是有意希望爱卿愿意传授武功给朕的皇子恒儿。還有朕的小皇弟旭儿,如今也快十三了,若朕沒记错,从前爱卿教過他马术,旭儿也甚是喜歡你。你這几日好不容易空闲下来,便也由你一道儿教了吧。”
十七听皇帝话中的意思,竟是希望自己做皇子和旭儿的武术师父。他有些错愕,但更多的则是不解。
沉吟了片刻,十七终是问道:“皇上为何要托微臣教皇子王爷武艺?若說武艺高强者,這宫中比比皆是,那慕容先生便是一例。何况若是论那应对孩童,先生自然比微臣经验多了许多。”
皇帝听了這個,却是蹙眉,无奈地摇了下头。“若是先生能教,朕便也不拜托你了。”
十七愈发不解。
皇帝叹了口气,出声解释道:“旭儿长大了,這些年倒是越来越懂事。問題便出在朕的大皇子恒儿身上……”
說到這,皇帝顿了下,再开口时,面上带了一丝苦恼。
“朕這個皇子,也不過四岁,性子却颇为顽劣。莫說是玉文先生了,就连朕有时也拿他头疼……朕想来,许是他打小被他的母妃给宠坏了,再加上他的身份,宫中也无人能拿他怎样。爱卿你常年在外征战,身上有军人的血气,自然同朕国子监的斯文先生们不一样,若是你的话,也许能压得住恒儿也說不准……”
十七這個时候還不能理解,便是性子再顽劣不化,也不過是個三四岁,如惜儿那般大小的孩童。怎可能皮到连国子监先生都拿之沒辙的地步?
但既然這任务是皇帝给下的,那便是皇命了。他并未犹豫,恭声便道:“皇上所托,微臣自当倾力而为”
于是十七留在长安城的這半個月,除了每日回军营带着兵士例行操练以外,又成了旭儿和皇子的武艺师父。
旭儿小时就很喜歡十七了,现下他长大了,看见一身戎装,英挺高大的师父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从前的那种喜歡慢慢转变成一种发自身心的崇拜与尊敬。
而后听說十七要教他功夫,這次真真正正成了他师父了。旭儿心下激动,猛地就跪地一個叩拜。口裡說道,自己必然会十分努力,日后也要成为师父這般驰骋沙场,保卫家园的大将军。
到了后来,十七发觉旭儿的话不只是說說,他确实十足的用心努力。往往自己前一日教了什么,他若是学得不太通透,回去后必然会费了功夫勤加练习,等到次日,又会进步许多。
十七见短短几年,旭儿稚气全脱,当真已经长大,俨然一副大孩子的模样。内心欣慰之余,也是感慨万千。
何况,不提从前的交情,只因了平阳公主的关系,十七对這旭儿便更多了几分喜爱。传授功夫的时候,自然也是倾尽全力,不敢有半丝马虎。
若是只教旭儿一人,倒是无碍,旭儿认真刻苦,十七甚至是感到轻松的。這問題就出在那四岁的皇子,恒儿身上。
十七到了现在,终于能够了解皇帝那日为什么单单提到大皇子的名字,就止不住地唉声叹气了。
恒儿确实十分顽皮,他每日授课的時間定在下午未时末。只眼见過去五日,旭儿倒是天天准时报道,唯独那大皇子,他连影子都沒看见半個。
事实上,這皇子愿不愿意由他传授武艺,十七是不在意的。皇子若是不由自己教,只教旭儿一個,十七反而是落得了空闲。
可是這事又是皇帝亲口吩咐下来的,他已应下,显然不能置之不理。
這一日,十七同往常一样,先指导了一番旭儿运气的方法。而后忽然有侍卫跑来禀报他,說是恒儿皇子正在御花园戏耍。
十七见现下时候還早,旭儿正全神贯注地练习着他方才给教的那套。他想了一下,决定亲自去御花园瞧看一眼。
十七在去御花园的路上,问那侍卫皇子在玩些什么。
他问出這句,其实也就是随口一說。未曾想那侍卫听了這個,神色却有些怪异,目光躲闪,吞吞吐吐地說不出個所以然。
十七挑眉,见侍卫不愿意說,他也沒继续问,横竖等他到了那裡,一看便能知晓。
在十七的印象中,孩童再顽劣,也便如旭儿小时候那般,背着大人爬爬树罢了,或者是恶意欺负一些身份低微的小婢女。但這十七显然是低估了這個大皇子的恶劣程度。
当他步入御花园内,几乎一眼就瞧见了草丛中央那個身着华服的小小背影。那背影的主人正操着他细嫩尖锐的嗓子得意地哈哈大笑,他笑得十分嚣张,十七离了几尺之外,都听了個清清楚楚。
十七预料的沒错,皇子现下当真是在欺负人。但欺负的倒不是什么端茶倒水的小丫鬟,而是個比他自己還矮上半個脑袋的小丫头片子。
见那恒儿一手扯着人家梳得好好的一根羊角小辫,单手叉腰,面上端的是一副虎裡虎气的威风样儿。而那被他扯住的粉衣小丫头,脑袋低垂,委屈伤心地低声啜泣。
在皇宫裡,地位便是一切。皇室之中這种欺凌现象其实不占少数。十七原本以为,這可怜的小丫头,许是后宫某個不受宠幸的妃子诞下的公主之类。
但待十七微微眯起眼,仔细瞧看了一下那女孩的面相之后。他浑身一震,霎時間一股惊天的怒意几乎将他的理智燃尽。
------题外话------
你们别再說公主冷漠了……
這两章就能知道为啥了【摊手】公主也不容易
嗯……沒错,惜儿被這個坏皇子欺负了。敢在十七面前欺负他亲闺女……皇子你可要小心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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