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神志不清 作者:未知 沒想到皇帝已经到了现在神志不清的地步,秦王并非皇室血脉這件事,元祈也是偶然间才得知的。 彼时酷暑盛夏,元祈想到太后的嗓子一向都不好,便吩咐了御膳房做了一份冰糖雪梨,他亲自给太后送過去以示诚意。不想那日他吩咐了宫人无需通报,正好就听见了太后和皇帝的一番对话。 “你无需担心兵权的事情,就算当初這江山是他替你打下来的,即便哀家圆寂了,你手上攥着他的把柄,他也沒法子兴风作浪。” 元祈正在思索這個‘他’是谁,却听得皇帝长叹了一口气,“母后說的是,只是虎符一日在他手上,儿臣总是不安心。” 說到虎符,看来這說的就是秦王了。 太后似乎是恨铁不成钢,冷哼了一声,手掌拍了一把交椅上的扶手,怒道:“你堂堂一国之君,有什么不安心的!他不過是個宁嫔那個贱人与侍卫私通生下的儿子,哀家可怜他,为了掩盖這桩后宫的丑事,才将他抚养长大。這虎符稍微使点手段,還愁拿不到手嗎?” 皇帝唯唯诺诺地应了,元祈便后退了几步,刻意加大了动静,太后和皇帝相视一眼噤了声,元祈才面色如常得进去了。 谁曾想太后口中的‘虎符的手段’,皇帝是利用了太后之死才拿到手的,不知她老人家在泉下有知,会不会气得背過气去。 自此以后,元祈便得知了這一桩宫闱秘辛,他派手下前去探查太后口中的宁嫔,原来是在太祖皇帝时期曾昙花一现的宠妃,后来不知什么缘故,這位宠妃的名号逐渐就在后宫之中被人淡忘了。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后宫佳丽三千,太祖皇帝的宠妃从来不会只有一個,但直到太后产下皇帝和秦王過后,太祖皇帝才逐渐安定下来。在外人眼中,這胎是两個皇子,当年负责接生太后的产婆和那一批宫人却在這件事以后,都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在宫中除了名。 产下两個皇子,本是一件吉利的好事,但皇帝却未曾表露出多么高兴。两個同时降生的皇子,一個才刚呱呱坠地就被封为太子,另一個,却沒什么良好的待遇。 皇帝和秦王同为皇子,但从生下来就注定了天差地别,秦王永远不可能够上高处的那個宝座,一直以来他鞠躬尽瘁地辅佐当今皇帝,然则皇帝顾忌也算计着他,就在神志不清之时,還会想到将他发配到边疆打发,不可谓不用尽心计。 元祈瞥了一眼眼前的江词,她還指望要去见上她的亲爹一面,却不知自己早就陷入了危险之中。 自从皇帝语出惊人,說出秦王并非皇室一族时,江词的安危就已经不受皇家庇护。现在董贵妃是沒缓過来劲儿,若是她也得知了這件事,凭她脑子裡那点小聪明,知道江词与元祈毫无血缘关系,那這段時間他对江词的好就都有了解释。她那個疯女人,一旦发起疯来难免会对江词动什么手脚。 方才元祈派人前去关雎宫察看,听到宫门紧闭时,他心头一紧,生怕江词出了什么好歹,這才急忙派了宫女前去关雎宫把她接過来。现在江词轻易不能出宫,還是放到他眼皮子底下才足够安全。 他看江词垂眸若有所思,不知是想出了什么,元祈了然于心,淡淡轻笑了一声,“我不会伤害你的。” 元祈突然說出這样一句话,明明有些无厘头,江词却心头一动。他既然向自己這样打了保票,她自然是毫无顾忌地選擇相信他,她知道元祈那么多秘密,若是他想杀了她,早就该动手了,何必拖到现在呢。 但她一抬眼,疑问却脱口而出,“为什么?” 江词才一开口就后悔了,追究太多对她似乎沒什么好处。 正午日头旺盛,光线洒在他俊逸瘦削的侧脸上,面容平静、神态自若,江词忽然很想知道一個答案。 她的這位四哥一向是奇怪的,江词从来都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当她以为元祈那把匕首是讨要她的性命之时,元祈却将那柄他钟爱的随身携带的匕首送给了她。当她以为她知道了太多他的秘密,他却又替她挡住了那枚可能会殃及性命的暗器。 待她好倒是說不上,元祈一向喜歡捉弄她,但是却从未做出什么实质性伤害她的事情。江词有些困惑,万事万物皆有因果,他說不会伤害她,她心中其实有几分疑惑不解。 却见元祈几不可闻地笑了一瞬,“为什么?自然是因为你是我的堂妹了,难道你想我动手解决了堂妹的性命,让世人诟病么?” 敷衍之词,江词心想,但這样說来却沒什么大毛病。元祈如果想杀人,无声无息就能解决掉一個人,即便她是郡主、是秦王的女儿都沒什么要紧。更何况,元祈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之间沒有亲缘关系,那這一番论调就沒什么說服力。 江词更愿意相信元祈兴许是想着在日后利用她,她有什么利用价值才能活得长久。但她现在哪還有什么利用价值,一定是她想太多了。 “秦王不是秦王,那郡主還会是郡主嗎?”江词轻轻叹了一口气,镇定下来,她开始忧心自己的处境,倒不如和秦王一起前去边疆,他们两個父女待在一起,总比她一個无头苍蝇在宫裡头四处乱窜要好。 元祈见她面色忧心,眉头紧蹙,就想着如何能安慰她,于是笑道:“你是太后钦封的怀玉郡主,现在太后她老人家已经入土为安了,谁還能驳回太后的懿旨不成?” 可是皇上可以啊,皇上的說服力不是比入土的太后要强嗎,江词心中暗忖,還未开口,却忽然有些恍然大悟。既然元祈都不担心這件事,說明她暂时的处境是安全的。 皇帝若是神志清醒,会以她的存在要挟边疆的秦王,她是秦王的独女,是人质的最好人选。皇帝若是不清醒呢,就会无暇顾忌她,而她现在身处坤宁宫,有元祈罩着,想必出不了什么岔子。总之无论如何,她身在坤宁宫就是安全的。 确保安危以后,她忽然一阵心烦,早知当初就不该进宫,反正待在王府裡就沒這么多事。而且,更要紧的是,她可以跟随秦王一起离开京城,边疆的生活虽为艰苦,但沒有皇宫中的勾心斗角,想来這日子也不会太难渡過。 秦王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江词和薛铭宇的婚事大约也要告吹了。 江词住在坤宁宫的偏殿,坐在案台前,就开始为薛铭宇写信,打算将解除婚约這件事好好說說。但执起笔来却无从下笔,江词犯了难,本就是她提出的结亲好隐瞒纪楚含,现在却也要她提出将婚约解除,她到底该怎么說啊。 她不由抚额,铭宇为人亲厚,她也不能总是为此欺负他這個老实人吧。 放下毛笔,這字索性就不写了。却听得外头的宫人们前来通报,說是元祈叫她到正殿一趟。江词也沒多想,大概是這货又想干什么来作弄人了。 走进正殿,却见薛铭宇正坐在正下方,一袭青衫儒雅又温柔,正在与元祈彬彬有礼地交谈。江词心中微讶,方才還在准备解除婚约的书信,现在薛铭宇就在自己眼前,她颇有些手足无措。 “铭宇。”她开口叫住他。 薛铭宇看见她时和煦地笑了笑,忙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小词,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薛铭宇摸了一下她的头,无奈只摸到了繁琐的发髻,他柔声安抚道:“王叔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不要担心。王叔吉人天相,就算是到边疆镇守,也能一展宏图,为大都守卫河山。” 江词黯然地点点头,听到薛铭宇這话心头才稍微安定了些,又听得他說道:“王叔今夜便要动身离京,今晚我会前去送行,小词,你有什么话要带给他嗎?” 江词想了想,心头似乎有千言万语,但却不知该从何說起。最后她摇摇头,薛铭宇以为她是不打算再說什么了,她却又摇了摇头,“就說‘一路顺风’吧。” “好。”薛铭宇应了一声,江词面有踟蹰,想到退亲的事情一时面色有些为难,却听得薛铭宇笑了笑,笑容和煦而温暖,“小词,還有什么事嗎?” 她看着那双满是温柔的眼眸就什么话都說不出,江词于是摇摇头,“沒什么事。” 薛铭宇便笑道:“我却有事要和你說。” “嗯?” “王叔此次离京,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我爹忧心我和你的婚事,他老人家身体已经不太好了,想早些见到我完婚,很抱歉,小词,我們的婚约可能要解散了。” 江词惊讶地抬眼,想要从薛铭宇眼中看出什么,可他的神情未掺杂一丝杂质。她忽然鼻子一酸,上前抱住薛铭宇,“铭宇,谢谢你。” 谢谢他什么都清楚,還将退亲的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得友如此,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