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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潮 第18节

作者:未知
“害怕。”苗嘉颜诚实地說。 “你越来越大了,你又不想剪头发,到时候什么样的人都找上你。”陈潮又說。 “我可以坐校车……”苗嘉颜低着头,轻声說。 “那你现在怎么不坐?”陈潮直接问。 苗嘉颜就又不說话了。 校车上不管他坐在哪儿,他的旁边都空着,沒人跟他坐一起,宁可跟别人挤着坐。车上的学生总是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地說些难听的话,第一次陈潮在路上看见苗嘉颜,就是因为苗嘉颜在车上实在坐不下去了,只能下了车。 “市裡学校其实也這样,不一定能比這儿好,”陈潮倒是也沒对市裡的学校抱什么期望,“只是不至于有人堵你招惹你,你安全很多。” 陈潮给人的感觉一直像個很靠谱的哥哥,虽然他也才初三,但他身上始终有种跟這儿的孩子的“不一样”。他這样耐着性子跟苗嘉颜說這些,苗嘉颜也很认真地回答他。 “我不想离开爷爷奶奶,也不想要去我爸妈那儿,”苗嘉颜低声說,“我妈妈有点讨厌我,我爸也是。” “那你可以住校,”陈潮說,“平时不回家。” 苗嘉颜沒回应。陈潮自己說完突然也觉得让苗嘉颜那样离开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熟悉的地方,去到一個陌生的冷漠环境裡,那样或许也并不是真的比现在好。 夏天過去了,秋天過去了,等到冬天下起雪来,這样隔着窗户喊人就又听不见了。 陈潮经常捡几個小石块放窗台上,想叫人了就拿小石头敲对面窗户,只要窗户一响苗嘉颜就知道了。 有天陈潮一個寸劲儿過去,苗嘉颜窗户裂了個纹。 苗嘉颜看着那道斜纹,开窗户小声跟对面說:“你给我窗户打坏了。” 陈潮說:“不可能。” “真的,”苗嘉颜胳膊伸出来比划着那條纹,“裂了。” 陈潮眯着眼仔细看看,冲着光還真有條细纹。陈潮哭笑不得,苗嘉颜冲他比了個“嘘”。 从那之后苗嘉颜就往外面摆了個空花盆,让陈潮往花盆裡扔着玩,這样就算投不准小石头磕磕碰碰的反正也能听见。 時間长了花盆裡铺了浅浅一层底,裡面都是小石头。 村裡供暖都是自己烧,陈爷爷总是怕陈潮冷,到了冬天就烧得很足。即便這样一天裡也只有下午過后才开始热,早上和上午都是冷的。早上起床时外面天都還是黑的,屋裡又冷,陈潮一到冬天就变成起床困难户。 苗嘉颜早起头发都洗完吹干了,收拾完過来等陈潮一起上学,陈奶奶說:“還沒下来呢。” “嗯?”苗嘉颜往墙上的挂钟上看了眼,很意外,這個時間平常陈潮应该已经快吃完早饭了。 苗嘉颜背着书包上楼,见陈潮還在睡觉,赶紧叫他:“潮哥!” 陈潮睁眼,一下子反应過来,“扑棱”从床上坐起来。 “你怎么了啊?”苗嘉颜伸手去摸他额头,“不舒服了嗎?” “沒有,睡過了。”陈潮站在地上,边說话边往身上套衣服。 苗嘉颜把裤子拿来递给他,问:“你還不穿秋裤嗎?很冷了。” “不穿,我沒有秋裤。”陈潮已经穿好了,跑去洗手间,站在马桶前跟苗嘉颜喊,“书包装上!” “好!”苗嘉颜帮陈潮把书包装好,装英语书的时候从裡面掉了個信封出来。信封是天蓝色的,上面還画着卡通的小云朵。信封上的胶還沒有撕开,明显還沒被打开過。 陈潮向来招人喜歡,经常收到女生的情书。 苗嘉颜赶紧把信封夹回了书裡,一起装进书包。 陈潮迅速洗漱過之后就下了楼,苗嘉颜拎着他的书包跟着。 吃早饭显然已经来不及了,陈奶奶特意一早起来烙的糖饼,让他俩吃完再走。 “時間不够了,晚上回来吃。”陈潮說。 “那装两张带着啊?”陈奶奶问。 苗嘉颜连忙說:“带着吧,路上吃,他不吃我吃。” “我都装好了,你俩的我分开装的,放书包裡等会儿到了教室吃啊?”陈奶奶装了两袋烙饼過来,递给他们。 陈潮已经走了,苗嘉颜在后面還跟陈奶奶說饼的事,陈潮远远地催了声:“快点儿!” “来了!”苗嘉颜拎着两袋饼和陈潮的书包跟了上去。 陈潮在路上本来是不吃东西的,但苗嘉颜在他旁边吃得实在很香,一口饼一口豆奶,糖饼的香味儿在冬天的早上显得格外柔软。 苗嘉颜撕了個角递到他嘴边:“尝尝吧?” 陈潮下意识一仰头躲开,苗嘉颜說:“周围都沒人,沒人看你。” 可能是這句话起到了一定作用,也可能是苗嘉颜吃得太香了,总之陈潮最后把那块饼给吃了。 這是他来這儿两年半,苗嘉颜第一次见他在外面走路吃东西。苗嘉颜笑着问他:“是不是很香?” 說着又把豆奶也递了過去。 第一步反正已经迈了,之后的也无所谓,陈潮稍一低头,咬着吸管喝了一口。 不過陈潮能接受的最多也就是這样了,自己不拿,得苗嘉颜递過来,好像這样就能比自己拿张饼啃稍微洋气一些。苗嘉颜很乐意顾及他潮哥的城裡架子,自己吃一口就记得扯一块递過去,一條乡道走完俩人就都吃饱了。 苗嘉颜每天被陈潮带着早出晚归地上学,日子变得平静而缓慢。 渐渐旳他们都快忘了那回事,那個小插曲再沒被提起過。 直到有天放学他们又在那條路上听到了摩托车的声音,苗嘉颜還沒反应過来,就一把被陈潮扯到了他跟丁文滔中间去。 苗嘉颜這才反应過来,攥住了陈潮胳膊。 “沒事儿。”陈潮說。 结果這次真的只是别人路過,骑摩托车的是個婶婶,从娘家刚回来。 摩托车過去之后陈潮搓了搓苗嘉颜的头发,說:“等我走了你就坐校车吧。” 苗嘉颜沒說话,反倒是丁文滔问:“上哪儿去?潮哥你上哪儿去!” “上学啊。”陈潮說。 “你要走啊?”丁文滔看起来像是很失落,“你不在這儿上高中?” “不,”陈潮手揣回兜裡,說,“高中我就得走了。” 对于陈潮要走這件事,丁文滔的反应比苗嘉颜大得多。 他每天吵吵嚷嚷地不让陈潮走,說陈潮走了他就沒朋友了。 陈潮让他磨得很无奈,說:“我這還沒走呢。” “那不是快了嗎!”丁文滔一脸不高兴,“你走了我咋整!我天天干啥!中午谁跟我一起吃饭啊!” 陈潮說:“我在這儿也沒跟你干什么。” “那不一样!”丁文滔坐在陈潮后桌,晃着桌子說,“你走了我沒朋友了!” “你朋友不是遍地都是嗎?”陈潮随意一接。 “那你看我和他们一起吃饭了嗎?”丁文滔用手指敲敲桌面,“不都是咱俩一起吃嗎?” 陈潮本来沒再說话,他也安抚不了校霸大哥的失落情绪。過了几秒却回又头叫了声“小滔”。 “干嗎?” “我走了你帮我看着点儿啊?”陈潮问。 “看着点儿什么啊?”丁文滔拉着脸问。 陈潮說:“我小弟。也不用你干什么,你跟他一起走就行。” “你媳妇儿啊?我不。”丁文滔利索地摇头,“你走了我不跟他一块儿走,别人怎么想我啊?再說我跟他一起走心裡不得劲儿。” 丁文滔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愿意還是因为陈潮要走带着脾气才這样說,总之沒答应。 陈潮问他:“一起走了這么长時間了你還觉得他有問題?” 丁文滔說:“我是觉得他挺正常的,但我觉得沒用啊,别人還是觉得他是bian……” 一個字的音還沒发完,丁文滔及时收了口。 但是陈潮還是因为他沒說完的這個词,想到了那天晚上苗嘉颜躺在他房间地板上,闷闷地說“他觉得我是同类”。 在這個小镇裡,苗嘉颜好像永远也摘不掉“变态”這個身份,尽管他什么都沒做,只是因为留着长头发,夏天偶尔穿裙子。 下過雪的路面很脏,雪化了后地面上会有泥水。 苗嘉颜穿着小白鞋,走路小心翼翼的。陈潮走路不注意,鞋底甩泥甩得自己满裤子。 苗嘉颜尽管已经离他两步远了,還是被甩到了裤脚。 他看了看自己裤子上被崩上的泥,沒說什么,只是又往外让了一步。 陈潮不知道他想什么,還问:“干什么?” 苗嘉颜沒說你甩我身上泥了,只說:“地上太脏了,走近了溅泥。” “我都一身泥了,”陈潮還說,“不差那一点儿。” 苗嘉颜只当陈潮是叫他回来,于是又挪了回来,還說:“沒关系,我给你洗。” 陈潮看着苗嘉颜在他前面一步一步迈着走,鞋都還是干干净净的。苗嘉颜其实真的又懂事又听话,比别人家的“正常”小孩儿懂事很多。 陈潮突然伸手在他头上按了按,抓抓他头发。 苗嘉颜仰头看看他,见陈潮沒想跟他說话,又安静地转了回来继续走路。 第19章 丁文滔在最初的失落和气愤之后,每天反倒哼哼唧唧地比之前更爱跟着陈潮,寒假放了一周多,他几乎天天都来。如果不是冬天地上太凉,他可能晚上干脆就不走了。 天天這么在人家待着也不是回事,尤其丁文滔又能吃,一顿得吃三碗饭。后来丁文滔他爸妈不让他来了,那也拦不住他偷着往陈家跑。 丁文滔他爸特意买了好多东西過来看望陈爷爷陈奶奶,陈爷爷陈奶奶說他太见外了。丁文滔他爸上学那会儿跟陈广达就跟现在的丁文滔和陈潮一样,也是天天一块儿待着。那时候丁文滔他爸就经常在陈家吃饭,现在他儿子又给续上了。 丁文滔把家裡小叔给他买的笔记本电脑都端過来了,還带了好多碟片来。碟片也是小叔带回来的,一箱子裡全是电影碟,什么片子都有。小叔有朋友是卖影碟的,隔一段時間就能拿一箱回来。 以前丁文滔他爸不让他看,說裡面有不该小孩儿看的,后来把那些過滤了一次,剩下的就让看了。 有时候苗嘉颜也在,会跟着他们一起看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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