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谭藻:“可是,我身体裡就有一只虫子……”
贺灵则皱起了眉,“是哦,那把它取出来好了。”
“你会取嗎?”谭藻轻声道,他将手伸了出来。
贺灵则把手指搭在谭藻手腕上,“我叫它出来。”
谭藻的确感觉到血脉中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仿佛就要破体而出,他盯着自己的手,猜测蛊虫出现的方式。
可是蛊虫尚未出现,贺灵则已然又变了一变。
贺灵则大惊失色看着谭藻,“你!”
谭藻一愣,心道這一個大概反应過来他骗着上一個取蛊虫了。
贺灵则:“你怎么让‘他’握你的手!”
谭藻:“……”
贺灵则痛心疾首,“幸好我出来的及时,否则岂不是让‘他’占大便宜了!”
“……”谭藻抽出手,“有病。”
贺灵则幽幽:“你不是很庆幸我病了么,我若是正正常常,此刻我們就不是在地宫中了。”
谭藻看着他,觉得他的语气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贺灵则道:“正气阁,峄山……我会让它们都荡然无存,尤其是正气阁,被一個背信弃义的小人执掌的地方,已经配不上這個名字了。”
毫无疑问,一旦贺灵则恢复,他首先要灭的,就是正气阁。
“奉圣教与正气阁曾订下一道盟约,奉圣教若是有难,正气阁会倾力襄助。我們未曾想過借用正气阁的力量,但他们的确是抛弃了祖先的承诺。尤其是殷汝霖,更曾闯上小鸾山……”贺灵则眼眸幽暗,“更在战后偷走了圣物!”
谭藻一惊,“什么圣物?”
“开山祖师所养的护教神兽的龟甲,”贺灵则果然說出了谭藻心中的那個答案,“唯有他们知晓龟甲之事,旁人根本连辨认也做不到。”
那龟甲的确是被取走了……但似乎并非殷汝霖,而是阮凤章,而且還被送给了谭藻,现在就在他怀中的锦囊裡。
谭藻想到那锦囊,便若有所思。
贺灵则却眯起了眼,“說到殷汝霖……”
谭藻:“?”
贺灵则:“你和他有什么关系?”
谭藻:“……”
谭藻:“我同他什么关系也沒有。”
贺灵则冷哼,“不可能,当初你就救了他一命,以为我不记得了嗎?”
殷汝霖仗剑杀上小鸾山,后被谭藻斩去一臂,黯然离去。当时他的确是有些钦佩殷汝霖那么讲义气,才会出手相助的,但是他们在那之前沒有交集,在那之后也未相认。贺灵则這個醋吃得,可有些莫名其妙。
谭藻顿觉头痛,“胡說八道。”
“我越想越不对劲,当初就不该放他走,”贺灵则沉思道,“找個什么机会杀了他呢……”
谭藻听他开口闭口又是杀人,顿时大怒,“那你怎么不杀了我!”
贺灵则难以置信,“你要与他同生共死?”
“懒得和你說!”谭藻拔高了声音。
“不行,你說清楚!”贺灵则拉住他胳膊。
谭藻气极反笑,“說清楚?那我就說清楚,我一点也不爱你,以前沒有,以后更不会,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贺灵则一下愣住了。
他似乎难以理解谭藻的话,脸上渐渐浮现了迷茫的表情,“不是這样的啊……”他仿佛喃喃自语一般,“你只是因为我杀了陈芳散人,不愿意承认喜歡我而已……你心裡還是……”
“沒有。”谭藻冷硬地道:“這恐怕是你的错觉,我从一开始对你只有恨。”
贺灵则摇头,“不可能,别骗我了,你亲口承认過的,那日你喝醉了……”
谭藻打断了他的话,“我這一生,从未喝醉過。”
贺灵则呆若木鸡。
他重复道:“从未喝醉過?”
谭藻道:“這么說吧,我对你說過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言。你不用抱有期望,那不是酒后吐真言,那也是假的。”
贺灵则全然不敢相信,“每一句?”
谭藻:“每一句。”
他淡漠地道:“你到底是对着我抱着什么样的想法?我看,還是全部都打消了吧。”
“……”贺灵则缓缓捂住头,低吟出声,“不是這样的……”
“教主,我恐怕不得不告诉你真相,”谭藻說,“我不会爱上一個残暴嗜杀的人,难道你沒有想過,除了你们魔教的人,沒有人认同你的行事嗎?”
贺灵则猛然一震,“所以……”
“所以,”谭藻道,“那都是利用。”
贺灵则眼瞳一片血红,声音嘶哑,“我以为,你至少动過心……”
谭藻一字一句道:“从未有過。”
贺灵则所有的希望都在這一刻被打碎了,他终于隐隐意识到,横亘在他们之间,并不止是陈芳散人之死,還有正邪之分。从根本上,他们沒有相同的思想,甚至截然相反,甚至贺灵则所做的一切,对谭藻来說只是折磨,他所给予的,全都不是谭藻想要的。
前半生他从未怀疑過自己的行事方式有什么問題,他甚至在疑惑,为什么谭藻那样固执,但在這一刻,他全然明白了,并且知道自己至少因此失去了挚爱。
而且這似乎,毫无解法。
谭藻握住了他的手,眼中含着莫名地情绪。轻声道:“你還沒有明白嗎?我們之间,唯有一死。”
贺灵则哽咽道:“你就……那么想一死了之?”
谭藻:“人世美好,却无我容身之地。”
“我……”贺灵则只觉血液涌动,眼前一黑,竟倏然昏死過去。
诸位长老匆匆忙忙挤了进来,有的摸贺灵则的手腕,有的摸他的脚踝,還有的摸着他的脖子,吵吵闹闹,半天才纷纷道:“情况不妙啊。”
大长老凝眉道:“夫人,教主为何突然情况恶化至此?”
谭藻也不知他竟反应如此之大,恍惚道:“我……”
大长老看他样子,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即便是大长老,也错估了這两人之间的情况,不想他们一言不合,就出现了這样的情景。
另一個老头道:“倘若不快些找来圣物,教主可能心智全失……”
也就是,疯傻到全然无法处事。
大长老道:“虽然有夫人在,不会有生命危险,但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谭藻木然坐在一旁。
他的手指按在怀中的锦囊之上,只觉沉重无比。
他的心像被刀割着一般,想骂贺灵则,怎么能這么傻,可這都是他给予贺灵则的。
五年前他们各自身死时,都不在对方眼前。多日前他给了贺灵则一剑时,脑中一片空白。现在,他用言语将贺灵则折磨成這样时,却心如刀绞。
這样的折磨,比什么样的刑罚都要過分。
他们就這样彼此折磨,好像沒有任何解决的办法。
谭藻心乱如麻,大长老却道:“无论如何,也无法在短時間内找到龟甲的……”
谭藻抬头看他。
“教主可能便是這样過一生了,”大长老道:“我会为令师兄解毒,放你出去,师兄弟相聚。”
谭藻一震,“为何?”
大长老敛目道:“這是教主的决定,他早有吩咐,出现各种情况该如何做。其实令师兄就在外面等候,你随时可以离开,至于雌蛊,我們也无能为力了,所幸它对你有益无害。”
谭藻低着头沉默了很久。
半晌后,他道:“那我走了。”
除却大长老,其他人都难以避免的露出了厌恶之情,他们虽能理解,却难以接受谭藻如此无情,要知道教主情况恶化,一看就知道分明是因为他。
大长老轻声道:“何时走?”
谭藻道:“立刻。”
大长老目露失望,“恕我现在走不开,我会命人送你出去。”
“嗯。”谭藻直到走出石室,再也沒有看贺灵则一眼。
石室内陷入了沉寂。
他们静默无声地守着贺灵则,观察他的情况,每個人都在心底想着,圣教的未来该是如何……
就在此时,一位长老忽然道:“那是什么?”
众人循着看去,门边似乎是有人遗落了一個锦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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