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這地方又不是你家，爲何不能有人？”莘晏十分不悅。
“是你？你們？”薛宛香隔着朦朧夜色，總算認出了眼前的人。
“你好啊，薛姑娘。”莘窈和顏笑道，莘晏依然緊握着她的手，讓她隱隱不自在。
“你們倆深更半夜在這裏做甚？”薛宛香疑惑地打量着二人。
雖然知道他們是嫡親的姐弟，可莘窈咄咄逼人的美貌還是讓她心裏不舒服，況且他們還雙手緊握，哪有姐姐和弟弟手拉着手半夜出門散步的？
“關你什麼事？”莘晏態度冷淡。
“喲，不敢回答？”少女身邊的華服少年走上前，睥睨着二人道，“看來是心虛了，這兒月黑風高，空曠無人，你們孤男寡女，鬼鬼祟祟，多半沒做好事！”
“我帶姐姐外出賞月，如何就鬼鬼祟祟了？”莘晏施施然笑了，“倒是你們啊，薛姑娘和顧公子，一個大家閨秀，一個富家公子，半夜三更，私自相會，若是傳出去，薛姑娘恐怕名節不保，到時候顧公子可不要敢做不敢當啊。”
“你！”少年郎大怒。
“沒錯，”薛宛香卻是絲毫不懼，她往前一步，傲然微笑，“我今夜就是私會外男了，怎樣？你迫不及待地要揭發我，對你有什麼好處？難道……”
少女眼波流轉，“你喫醋？”
“我喫哪門子的醋？”莘晏只覺十分好笑，如今的姑娘怎麼一個個都那麼自命不凡？“你與顧公子兩小無猜，天生一對，明日一早，我就將今夜見聞宣揚出去，好早日成全薛姑娘與顧公子的一樁美事。”
那位華服少年聽得此言，頓時滿臉通紅，作勢要衝上來跟莘晏打架。
莘窈連忙開口打圓場，她自詡是四人中的長輩，自然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見識，於是責備般看了弟弟一眼，故意厲聲道，“阿晏，不要胡說八道！姑娘名節事大，豈能開這種玩笑？”
說罷，她又對着薛宛香和善可親地一笑，“薛姑娘放心，今夜咱們就當從未見過面，我會好好管教阿晏，令他守口如瓶，絕不讓姑娘落人話柄。”
薛宛香見她站在月光下，嫋嫋婷婷，言笑晏晏，一時竟說不出賭氣的話來，只咬了咬脣，垂下螓首一言不發。
“姐姐，咱們走吧，不必與他們多話。”莘晏拉着莘窈，繞過這對心高氣傲的少年少女，穿過岸堤，沿着狹窄山徑向高處走去。
夜風淅淅，莘窈隱約聽見海邊傳來了爭吵聲，不禁回首望去。
薛宛香正嬌聲斥責那少年郎，她的聲音清脆好似山間黃鶯鳴囀。
只見少女連連頓足，一個勁兒地埋怨那少年沒有魄力，好像他不管不顧，衝上去跟莘晏打一架，流點血，受點傷，纔算得上男子漢大丈夫。
“姐姐你瞧，那顧公子真可憐，被薛宛香罵得狗血淋頭，竟連一句嘴都不敢回。”莘晏笑吟吟地回頭望了他們一眼。
“原來他就是顧秋衡，我聽說他與薛宛香是青梅竹馬？”莘窈一邊走，一邊向遠處張望。
莘晏點點頭，“顧秋衡家財萬貫，又相貌周正，從小對薛宛香死心塌地，百依百順，可謂難得的良配，我委實不懂薛宛香在作鬧什麼？”
“我看這顧公子愣頭愣腦的，似乎不大聰明，而薛姑娘心思活絡，多半看不上他。”
“不聰明纔好，若太聰明，薛宛香籠得住嗎？”少年笑了起來，“顧秋衡家境殷實，相貌也算英俊，雖然有些草包，但脾氣溫順，對薛宛香有求必應。那麼好的夫婿，尋常人家打着燈籠都找不到，薛宛香就該喫點苦頭，才能知道顧公子的好。”
“你倒是會打盤算。”莘窈盈盈欲笑。
“不如明日我就將此事宣揚一番，助顧公子一臂之力。”
莘窈連忙制止，“不行，那太缺德了，萬一薛姑娘打心底裏討厭顧公子，你這麼做豈不毀了人家一輩子？”
“我說玩笑話罷了，”他笑着握緊她的手，“誰有功夫管他們？”
“對了，我之前聽說，薛姑娘爲了擺脫顧公子，謊稱與你私定了終身，這事你可知曉？”
“我知道，方管事與我說了，薛姑娘本想借此擺脫顧公子糾纏，可人家真不理她了，她又巴巴湊上去撩撥，真是沒完沒了，”少年一臉煩悶，“姐姐，你該擔心我的名節，而不是薛宛香的。”
“哎喲，你也擔心名節？”莘窈笑他，“你到底是莘家小公子呢，還是莘家小小姐？”
“小公子也是要名節的。”
“我看你分明是小小姐。”她伸手去捏他臉，他笑着邊躲邊跑，兩人一路嬉鬧。
回到住處時，莘窈心情已變得大好，她雖走得氣喘吁吁，但臉色白裏透紅，好似初綻芙蓉。
兩人穿過垂花拱門，一前一後步入碧草如茵的院落，莘窈隨心展開衣袖，輕盈地走在一片綠蔭下，夜風輕拂過她鮮豔的衣帶，影影綽綽勾勒出她柔軟纖細的身段。
少年緊緊盯着她，目光灼熱，而她卻渾然未覺，只是喜孜孜地轉身走到他跟前，輕輕拉起他的手，“阿晏，其實你根本沒有心上人，對嗎？”
“對。”她終於明白了，他感到一陣欣慰。
“從來都沒有過嗎？”
他略一遲疑，“從來都沒有過。”
因爲他暗暗渴慕，日思夜想的只有姐姐一人，而姐姐是無法成爲心上人的。
“那先前你所說的心上人都是編出來搪塞我的，對嗎？”
“對……”
“所以你如今是全心全意陪在姐姐身邊？”
“是的，全心全意，”少年溫柔開顏笑，“將來也一樣。”
“很好，很好。”聽得此言，莘窈喜不自勝，一雙眼睛水汪汪地注視着他。
他被瞧得不好意思起來，一張清俊容顏又漲得緋紅。
莘窈沒有留意他變幻莫測的臉色，只在心中默默想着，“我何必傷春悲秋呢？既然他至今都沒有成親的念頭，那我就這麼跟他相依相伴，能多一日是一日。至於未來的事，未來再說就是。”
胸中鬱結一散，莘窈只覺心甜意洽，她莞爾一笑，“阿晏，夜很深了，我要回房休息了，明早再跟你說話，你也早點歇息。”
言畢，她放開了他的手，轉身移步上樓，竟未曾察覺自己臉上的神情，與那些夜半幽會情郎的少女並無二致。
此夜過後，不出五日，一樁豔聞便在七沙島沿海小鎮上傳開了。
這樁豔聞不是關於薛顧二人的私會，反而是關於莘家姐弟的。
原來薛宛香和顧秋衡不信莘家姐弟能守住他們半夜私會的祕密，乾脆來了一波先發制人，當晚回府後，他們立刻買通了下人，讓他們搖脣鼓舌，捏造起是非來。
此事很快就嚷嚷開了，畢竟閒話最招耳朵喜歡，最受舌頭青睞。
“你聽說了沒有？莘家那對姐弟之間好像不乾不淨的，有人看見他們深更半夜在無人海灘，憑肩私語，狎暱親熱，嘴都差點貼上了。”
“何止呢！我聽說他們當時摟抱作一堆，衣衫不整，就差一處沒有相連了。”
“嘖嘖，我聽說那位莘家姐姐從前在天水城是做舞妓的，花運極其亨通，跳起舞來夭娜多姿，還有客人願意爲她一擲千金呢！”
“難怪莘家小公子至今都不肯成親，我當他有多自尊自愛，窯子不逛，親事不提，原來早就在親姐姐身上浪泄夠了。”
“想必那滋味是銷魂蝕骨，難以忘懷，相比之下，良家女子索然無味，不如與親姐姐亂/倫/通/奸來得痛快，難怪他不想要體體面面地成親！”
……
種種閒話被添油加醋地傳播，越說越淫/猥/下/流。
莘窈倒是滿不在乎，從前她在悅音坊香名鼎盛時期，什麼樣的壞話沒被人說過？還有人拿她跳舞時的媚態大做文章，說她本人必定淫邪放蕩，身經百戰，才能練成如此勾人神態。
不過這謠言能造到她親弟弟頭上，委實令她大開了眼界，當今世人心思齷齪起來真是毫無底線，莘窈只覺十分可笑。
然而，莘晏就沒姐姐那麼淡定了。
賭坊裏有客人看見了他，故意笑嘻嘻地調侃，“莘公子豔福不淺啊，我若有那麼一個媚骨天生，風/騷/浪/蕩的姐姐，白日裏紅袖添香，深夜裏顛鸞倒鳳，我也願意終身不娶！”
少年一拳將他打飛了出去，那人摔得桌掀椅翻，賭客們驚得紛紛立起，開始竊竊私語，探頭探腦地看好戲。
暮色西沉，鴉雀歸巢，夜色漸漸籠罩羣山。
莘窈正愜意地坐在窗邊，專心致志地剝着一盤荔枝，未過多時，只見門簾一起，走進一長身玉立的少年來。
“阿晏，你總算回來了。”她笑盈盈地擡眼覷他。
莘晏原本臉色不佳，可一見她便不自覺露出笑容來，“姐姐，你在等我？”
“我哪天不等你？”她將他招來身邊坐下。
“姐姐，你聽說那些風言風語了嗎？”他一坐下就問道。
“聽說了，關於我的風言風語何時少過？”莘窈不以爲然地笑了，“只是這回居然跟你扯上了關係，真是匪夷所思。”
“還不是薛宛香和顧秋衡搞得鬼，”少年隱隱忿恨，“姐姐，你待人家一片善意，替他們保守祕密，可人家不領你的情；不僅不領情，背後還要捅刀你，真是好心沒好報。”
“我管他們領不領情，總之我問心無愧就是了，”莘窈滿不在乎，她將一盤果子推到弟弟跟前，展顏笑着，“來，快喫吧，我親手剝的。”
少年胸中原本凝聚着一團怒氣，可一見姐姐眉目舒展，欣然深喜的笑容，一團怒氣便煙消雲散了，他感到心滿意足，彷彿有她在身側，萬事都不足以縈繞於懷。
她見他目不轉睛地望着自己，便拿起一個剝好的荔枝來塞進他嘴裏，“發什麼呆？快喫。”
他咬着那顆荔枝，忙將臉微微側開，生怕被她發現了心中的祕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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