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厨子的逻辑
先是一阵急促的雪渣子,還混杂着一些冰凉的雨滴,很快的,雪渣子和雨滴就变成了大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来,转眼间就落了厚厚一层。
“還好不是暴风雪。”
选了一個背风的山坳,堂邑父将野牛收拢在一起后,动手搭了一個简易的窝棚,给裡面铺了几张羊皮想让金雕在裡面過夜。
结果,六只金雕却挤在车辕上一动不动,直勾勾的盯着厚厚的门帘,显然,它们想钻进帐篷裡去睡觉。
杨川走出帐篷,让几只沙雕都进去先暖和着,自己却跳下车辕,开始动手搭建炉灶准备做饭。
“公子,咱们還有熟羊肉和清水……”
堂邑父环顾四野,只见天色阴沉,大地苍莽,漫山遍野都是厚厚的积雪,這种天气裡,牧人们不是都应该躲在温暖的帐篷裡睡觉么?
“堂邑父大叔,该吃饭的时候就要吃饭,不能因为下雪了,就让大家饿着肚子,”杨川快手快脚的搭着灶台,“去砍些木柴,今晚咱们吃清炖羊肉。”
生活需要仪式感。
杨川认为,這人啊一定要善待自己,然后,才会善待别人。
那些能对自己和亲人下死手的狠人,很少有良善之徒,就譬如那個把自己儿子剁成肉酱、献给主子解馋的易牙,他就是一個典型的畜生。
那种人,根本就不配当‘厨子’。
豹姐也走出帐篷,站在车辕上,像一個哲学家那样凝望一会儿远方,轻轻跃下来,悄无声息的走进苍茫夜色。
它应该感受到什么了。
杨川也沒理睬,以它的机敏和经验,应该沒什么危险,否则,那货跑得比谁都快……
“清炖羊肉,先用清水浸泡很关键。”
“但是,還有一個秘诀,那就是下料一定要清淡,必须做到五放一不放。”
“野葱、姜、花椒、香叶、白芷這几样,可以少放一些,其他调料最好不要,尤其是大料……对了,就是汉人煮猪肉时经常用到的八角,绝对不能放。”
“另外,上面的這一层血沫和油脂,一定要撇干净……”
杨川悠然的坐在一旁,亲手示范一遍清炖羊肉的全過程,然后,尽量详细的给堂邑父传授着秘诀,心情不错。
往后的日子還长着呢,总不能让他這位‘翩翩浊公子’顿顿下厨房吧?
堂邑父這人不错,虽然是匈奴人血统,但经過這段時間的相处,杨川发现他表面木讷,沉默寡言,实际上却是一個心灵手巧、重情重义的男人。
“堂邑父大叔,你還有什么亲人?”杨川突然问道。
“有一個女儿,如果還活着,应该八岁了。”
堂邑父沉默了几個呼吸,淡然說道:“她母亲死了,我把她寄养在萨仁娜家,和她的几個孩子一起生活,也好有個照应。”
堂邑父說的很平淡,就像谈论别人家的孩子,沒有多少情绪波动。
杨川却分明看见,這個身型高大的匈奴人的眼窝子湿润了,在灶火的映照下,一层淡淡的泪水就十分明显。
“這次去漠北,先寻到你女儿,然后再去找张骞的老婆孩子,”杨川捞起一块羊肉,撕下一小片放在嘴裡嚼着,“等回到长安城,我保证让她生活富足,不受一点罪。”
堂邑父摇摇头:“汉人不喜歡匈奴人,她会成为奴隶。”
杨川冷笑一声,将羊肉块丢进大铁锅裡,道:“你放心,我有办法让她過上好日子,哪個不长眼的要是敢欺负她,我就弄死他一户口本。”
堂邑父不明白‘一户口本’是什么意思,但杨川表达的善意他接受了:“谢谢公子。”
“好了,羊肉八成熟,该往裡面搁盐巴了,”杨川站起身来,从行囊裡拿出一罐盐巴,抓了一大把丢在羊汤裡。
他拍拍手笑道:“好厨子一把盐,堂邑父大叔,等会儿羊肉炖烂了,就往裡面撒一些野葱和芫荽……”
就在這时,豹姐回来了。
它的头脸上沾满血迹,身上似乎還带着伤,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脸色很严肃。
“狼群、還是鬣狗?”
杨川眉头微皱,一把将豹姐揽在身边,帮它检查着伤痕,果然发现其前胸和后腿上各有一道伤痕,看上去還颇为严重。
豹姐转头凝视着远处的一片山林,低声呼噜几声。
“是鬣狗群,”堂邑父向那边张望几眼,脸色有些难看,“咱们可能遇到麻烦了。”
草原上的狼群、鬣狗群最为难缠,往往成群结队,即便是老虎、棕熊、豹子、甚至金雕遇到它们,也是很头疼的。
似乎察觉到危险降临,野牛群开始骚动起来了。
堂邑父转头看向杨川:“公子,要不先点几堆火惊扰一下,等天亮再說?”
杨川却毫不在意的笑道:“先把火点起来,你想办法安抚野牛,不要让它们受惊后乱跑,应该就沒什么大事。”
說着话,他吆喝一句:“沙雕们,出来接客了。”
六只金雕不情不愿的从帐篷裡钻出来,扑棱棱的闪动几下翅翼,一個接一個的飞了起来,就在营地上空低低的盘旋着。
雪夜之中,金雕看不到更远的地方,如此盘旋着,无非起到安抚野牛的作用,免得這帮家伙受惊炸圈,那可就麻烦了。
杨川提着一罐‘臭火油’,举着一個火把,将堂邑父提前准备好的几大堆木头点燃。
随着七八堆篝火燃烧起来,骚动的野牛们渐渐安静下来,但眼底的警惕之色却丝毫沒有消退,捱捱挤挤的,還不停的用蹄子在雪地上刨动不已。
“把咱们的羊肉拿出来一些。”
听着隐隐约约的鬣狗吠叫声,杨川开始从行囊裡往外面掏东西。
厨子有厨子的逻辑,也有他们自己的办法。
狼群、鬣狗群在普通牧人眼裡,可算是一辈子都不愿意碰到的畜生,很多时候,除了眼睁睁看着自家的牛羊马匹被祸祸,根本就不敢招惹它们。
可是在杨川這個厨子眼裡,只要鬣狗想吃肉,就有十几种办法来对付它们,必要的时候,完全可以弄死一户口本。
在這一点上,厨子与大夫沒什么差别:救人与杀人,往往存乎一念之间……
嗯,听上去挺高大上。
“堂邑父大叔,你们匈奴人是怎么骂鬣狗的?”一边摆弄着他的瓶瓶罐罐,杨川一边還跟堂邑父开着玩笑。
“狗日的。”堂邑父道。
杨川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国粹!”
堂邑父一声不吭,提過来三只宰杀好的肥羊:“公子,羊肉都结冰了。”
杨川从牛车上取下一口大铜锅:“堂邑父大叔,先把咱们的羊肉端到一边,我给鬣狗们再炖一锅新鲜的。”
堂邑父有些疑惑的看一眼杨川:“给鬣狗炖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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